妙真道所在的碧霄峰处于九老山西部,剑属金,金主西,碧霄山脉连绵有百余里,山势不如丹鼎派主峰丹鹤峰高耸,但胜在险峭,宛如一柄柄直插云霄的利剑。九老山五大宗,符箓派尊神敬法,丹鼎派内外兼修,补天道明辨凶吉,上清派积功累德,唯有妙真道既修无为,又修剑道。
百年前妙真道曾经闹过一场轰动道门的剑、道之争,起源便是“太上忘情返璞归真”和“剑心通明以剑问道”两条理念发生了冲突。险些让妙真道一分而二,分崩离析。后来由道尊出面,各派掌教联合调解周旋,才算平定那场风波。但两种理念冲突依然在,直到最近十几年里,修无为天道的大真人的女儿出世,拜剑道大真人为师,取名李妙真。皆大欢喜!
妙真道有一座问剑峰,山峰有十二座剑阁,十二条“剑道”,从山腰洗剑阁一直到山巅天剑阁,象征着道门剑道的攀升。
楚望舒登上问剑峰,走入山腰处第一座洗剑阁,阁楼里有入门剑术六百卷,供杂役弟子参悟练习。今日早课刚刚结束,大多杂役弟子还在消化今日所得,因此等阁翻剑谱的人不多,因此楚望舒一进门,就看见独自坐在窗边翻书的白发年轻人,他名义上的师兄苏星斗。目光扫了一圈,顿时了悟,阁楼里大多数都是杂役女弟子,掩人耳目的捧着一本剑谱,目光却偷偷游曳在苏星斗身上。少年白头本就引人注目,苏星斗又有一张让男人嫉妒女人迷醉的脸,本身又是九老山天之骄子,暗恋他的师姐师妹师侄儿数不胜数。
楚望舒挑了本叫做《雨中习剑录》的剑谱,走到苏星斗对面坐下,捧书观悟,整本剑谱记录了某位前辈练剑十载的心得,共有剑招八十九式,取意极数。搁在世俗中肯定是引哄抢的剑术秘籍了。楚望纾翻看了一会,前四十式平平无奇,可做入门打基础,最后三式若是吃透,练气境以下能做压箱底手段。
剑道有道、术之分,普通人习剑,大抵是从剑术入门,由术化道,一点点积攒攀升。如体质上先天罕见的各种属性灵体一样,剑道也有天生剑胚和剑心通明这类奇才,他们走的路和寻常人恰恰相反,先入道,在演术。楚望纾当年练剑,就是由术入道,先有招再无招,最后一招一式都蕴含“道”。
楚望舒翻书极快,原因是本身见识早就超越这些普通剑术,之所以耐着性子在这里翻书,不过是寻找一些能让他灵犀一动的剑招。前世做为散修,楚望舒走的路线就是海纳百川,取长补短。也是他这趟来妙真道的原因之一,不单是妙真道,日后必然少不了把道门五宗都爬一遍。
楚望舒翻到第六本剑谱时,苏星斗开口说话了:“这些剑谱虽然寡淡了些,入腹后却能养胃,修道也罢,剑道也罢,不应该是积硅步以至千里的过程吗!”
楚望舒同样没有抬头,笑着回应:“已了然于胸。”
苏星斗眉头悄然一皱,继续观看剑谱。
俄顷,楚望纾又看完手中剑谱,目光一扫,假意没看到周遭一簇簇火辣视线,落在苏星斗身上,“入门一个月来,从未见到苏师兄,只当你在闭关养伤。”
“养不好。”苏星斗语气不咸不淡:“元神耗损,气海崩溃,除非有大金丹,否则回天无力。”
楚望舒心中一凛,苏星斗与南山老祖死战之后,刹那白头,明显是伤了本源,只是他当时没怎么注意,后来也没法从他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因而没在意他的伤势,谁想竟然如此严重。气海崩溃既是修为尽付东流,元神耗损,则说明他寿元不长。
“丹鼎派大黄庭乃养生神典,温养肉身和元神不在话下,苏师兄何不从头再来,假以时日,霜发渐次转黑不是难事。”
苏星斗哂笑道:“再修个十年?”
“所以你打算以剑入道?”
“我入门那年走完通天之路,剑道和炼丹皆是金钟九震,气海复原非一日之功,今后我打算重点走剑道。”
“你的飞剑术确实厉害。”
两人接下来都不说话,自顾自翻看剑谱。
不知不觉,洗剑阁人愈来愈多,且多半都是女弟子,也无心看剑谱,光看窗**相辉映的两个年轻人了。以前苏星斗永远是女弟子们可望不可即的剪影,他冷漠,骄傲,任凭女冠们搔首弄姿,他也不加颜色。前几年曾经有白云观的女道士趁着夜色,溜进苏星斗的居所,把自己脱光光了躺在被窝里。苏星斗回来了,冷不丁见到床上躺一位千娇百媚的佳人,就说你是谁!女冠说你想我是谁就是谁,今天人家都听你的。苏星斗哦了一声,抱起她从就丢出窗户,说我希望你是一只云鹤,飞吧!白云观女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果然飞出了几十丈,光溜溜的掩面而逃。
苏星斗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身边再多一位楚望舒,风景之雄起壮丽,在女弟子心里恐怕还要胜过这九老山的景色。
楚望舒轻轻合上剑谱,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演练,他吸取了这本剑谱最平平无奇的拔剑式,配合文字注解,这招拔剑式先得蓄力,在拔尖的瞬间将积蓄的内劲刹那间随剑身喷涌,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看了眼越聚越多的女弟子,笑道:“苏师兄,我先走了,不然恐怕连剑阁大门都给堵了。”
苏星斗眉头一皱,显然也清楚眼前的窘境,淡淡道:“我看完这卷剑谱再来。”
“继续下一阁?”
苏星斗点头。
“不如咱们比试比试,看谁走的更高。”
苏星斗道:“合我意!”
楚望舒把剑谱归位,在剑阁左转右挪,总算出了大门,期间还被故意“找茬”的女弟子摸了手,蹭了肩膀,暗中还伸来一只摸他屁股的手,被他拍开了。女弟子们或许不敢这样对苏星斗,但她们并不认识楚望舒,没把他当丹鼎派师叔看待。虽然他入门时搅动风云,不过妙真道弟子们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一时没把他和那位天纵之才联系起来。
剑阁往上走,有一条剑道,看着与普通登山台阶一般无二,却是一条九老山赫赫有名的剑道,看似寻常也确实很寻常的登山台阶,每隔十丈插着一柄青铜长剑,楚望舒举目眺望,这条剑道漫长的没有尽头,许多身影在蹒跚登阶,有些则木愣愣的站在原地。离他最近的是一名踏上两级台阶的女弟子,道簪束起满头青丝,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
“这就是剑道!”楚望舒低声喃喃。
那女弟子听到了他的声音,浑身一颤,顿时从台阶上仰倒,楚望舒伸手拖了她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女弟子捂着胸口剧烈喘息,俏脸煞白。无比恼怒的瞪着楚望舒,旋即清秀的脸蛋僵硬住了。
“没事吧?”楚望舒朝她笑了笑,阳光映照在他俊美脸庞,要多温煦有多温煦。
女弟子一张脸慢慢爬起两团红晕,很快就涨红了小脸。忸怩的嗯了一声。
“剑者当心无旁骛,方能剑心通明。”楚望舒说。
女弟子痴痴看着他,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俊秀温柔的男子,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楚望舒扶正她,一脚踏上台阶,这一刻,台阶两侧的青铜剑在他眼中不再是锋芒内敛,而是爆发出冲天剑气。第二步,方一踏出,距离他最近的那柄剑嗡一震颤,一道人影从剑中跃出,竖剑立劈。楚望舒腰间没有佩剑,但他自然而然的伸手握住了“剑柄”,刚才那招拔剑式福至心灵般跃入脑海,微微蓄气后,一道极细微却异常明亮的剑弧扫过。那道虚影登时被一剑斩断,消失无形。
楚望舒转头四顾,恍然发现,方才发生的一切是道门剑道中的“识海演剑”,那一柄柄插在台阶两侧的青铜剑是剑道上的考验。
往上走了十丈,临近下一柄青锋,青锋剑嗡嗡震颤,一道人影在他身侧凝聚,剑尖无声无息的递向他胸口。楚望舒拔尖两尺,恰好挡住剑尖,人影刺杀不成,自行散去。
越往高走,虚影的剑术越强,楚望舒出的剑招也渐渐增多,不过最后不超过五剑。因此他走走停停,每次停顿都在无息之内,有条不紊的前进。
那名女弟子在台阶下痴痴仰望他的背影,心想着这位剑术超群的师兄是宗门中那位外门弟子?为什么之前从未见过。
所谓剑道十二条,其实就只有一条,只不过有十二座剑阁将剑道划分出了十二层剑道境界。从洗剑阁开始到第二座问剑阁,走完这条剑道,剑术才算登堂入室。杂役弟子终年累月的在这条剑道上攀登。希望能去问剑阁学习更高明的剑法。外门弟子则大多在第二道或者第三道剑道徘徊。内门弟子第四和五,第六以上就触及到了以剑入道的门槛,鲜少有弟子可以攀登。
楚望舒一路超越了十几名剑道攀登弟子,有些弟子一心求剑,无动于衷,更多的弟子则好奇看着他背影,猜测这位面生的师兄是谁。
台阶下那名女弟子觉得自己人生发生了一次倒带,前一刻钟,她攀登剑道不慎摔倒,被一名俊美的让人心醉的师兄抱住怀里,师兄走后,她继续攀登,然后就听见身后一声低语:“已经这么远了?”她又一次遭到干扰,导致一剑穿心,摔下台阶。然后又被一名俊美的让人心醉的师兄抱在怀里。
白发如雪的师兄没有说话,朝她微微点头,然后踏上台阶开始攀登。倘若不是认出这位师兄,啊,不,是师叔祖就是丹鼎派赫赫有名的苏星斗,女弟子忍不住就想问:“师兄你又回来了?师兄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