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点头道:“会了。”
楚望舒前世一介散修,所学驳杂,身兼百家之长,只要能提升修为增加手段,不管正道法术还是邪道秘法,来者不拒。符箓之术也曾有所涉猎。
丹云子所书不过是寻常至极的强身祛疾符箓,不算多难,但也不是新手能够完成。因此只要楚望舒绘出形态,就算过关。
丹云子笑道:“虽然形似即可,但如果接下来几关依然是末等评分,楚公子这趟通天之路,便算失败了。”说着,递过来一页灵宝经的绘图总纲,开篇第一句便是“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将画符“知窍”二字阐述的淋漓尽致。
楚望舒认真看完整页绘图总纲,心有所悟,他当年独自钻研符箓,走了许多必不可少的弯路,光是练形就花了数年,此后在蕴神上停滞了整整三年,差点没抓一个九老山道士逼问秘法。最后领悟诀窍后,画出来的符箓在神韵上阻滞颇多,很难一气呵成。当年若有这篇总纲,他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他闭眼沉吟片刻,提笔,口念笔咒:“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落笔,书符时运气与符上,又称为入符胆,这个过程中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半点凝滞,否则符胆受损,灵力难以贯通符纸,轻则威力大减,重则刻符失败。
一笔画完,楚望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符纸上的墨迹瞬息干透。
他搁下笔,朝目瞪口呆的丹云子笑道:“道长,你看如何?”
丹云子张了张嘴,半晌无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之前习过符箓之法?”
楚望舒点头:“以前曾有幸得道门仙长授过秘法。”
丹云子恍然,赞许道:“书符通畅,笔墨自蕴于胸,火候十足,想必是经过一番刻苦练习。公子水平不比符箓派内门弟子差,足以入我符箓派。形神具备,上等!”
丹云子命道童取来一块象征上等的乌金木令牌,一面刻“符”字,一面绘黑白太极图。
“震金钟,九响!”
童子偷偷瞥了眼楚望舒,一脸见了鬼的匪夷所思,跑开了。
楚望舒走出道观时,恰好听见洪钟大吕,震耳发聩!
通天峰,三清殿。
主殿共有十八根三人合抱的粗大立柱,支撑着高不可攀的穹顶,高高在上的祭台上,悬挂着一排画像,道祖居中,据说是当年九尊中丹青圣手,符箓祖师亲手所绘,地仙手笔,非同凡响,数千年来笔墨浓艳如初。道祖画像两侧才是道门九尊,这十幅象征道门气运的画像,已经挂在在三清殿,俯瞰东荒近万载。
主殿中搁了一张锦绣榻,身穿普通玄色道袍的老者端坐其上,鹤发童颜,眉目慈祥。老道士身材不高不胖,神华内敛,好似普普通通的老人,只是眉心有一道紫红印记。
下方蒲团上盘坐两人,陆灵宝与葛长青。粗犷魁梧的陆灵宝在老人面前,乖顺的好似稚童。虽然在喋喋不休的讲述此次东荒的事件经过,但声音很轻,罕见的温言细语。葛长青则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老人耐心听完,叹了口气,声音沧桑温和:“这三百年来,虽有神帝横压天下,震慑妖族,然而妖族入主九州之心不死,时刻想着重现太古辉煌,制霸九州。妖族有一帝三皇十二尊的格局,不说那可与神帝争锋的妖族天帝,东荒的一皇金天氏,便是野心勃勃之辈,统摄东荒妖族千余年,暗地里阴谋伎俩层出不穷,想尽法子耗我道门气数,当年碧泽城之祸,就是他暗中连桥搭线,神帝千里一剑示威天帝宫,后来曾来过一趟东荒,这场不为人知的万里追杀,仍是被他逃过一劫。此次明面上截杀姑射,实则是针对你俩,要不是他怕被我察觉,不敢亲自出手,你们两个恐怕劫数难逃。”
“他来也无妨,大不了跟他拼了,弟子求道本就不是为了飞升成仙,只想为人族正道百年,就算死,弟子也不会辱没道门威名。”陆灵宝拍着胸脯道。
“你这憨货,死有何惧?但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岂不是白费了为师一番授业之恩?”
老道正是道门公认第一人,当世道尊。
陆灵宝挠头傻笑,像个孩子。
老道摇了摇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葛长青,又是一叹:“见到他了?”
葛长青点点头。
老道问道:“感觉如何?”
“相隔十年,他的修为愈发深不可测,仅仅是一道分身就与我打的难解难分,真气之浑厚,怕是即将踏入大真人境。”
“由他去吧,善恶到头终有报,坦坦大道,即便走的慢些也不算什么。若是走岔了路,走的愉快,离大道越远,终将万劫不复。”
葛长青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前些天让太乙师弟占了一卦,近几年来,天道愈发晦涩高远,难以捉摸。卦象越来越模糊,但这次的卦象显得,紫薇星移,诸天星斗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方位,寓意九州格局将变,天下大乱之兆。”道尊平平淡淡的抛出一道晴天霹雳。
葛长青与陆灵宝面面相觑,皆是悚然。
陆灵宝瞪着一双虎目,难以置信道:“有神帝坐镇九州,妖族应该不敢猖獗吧。”
道尊摇摇头,好似讳莫如深。
就在此时,隐隐有钟声传来,悠远轻微,但在大殿内三人耳中,就仿佛响在耳畔。
道尊咦了一声,笑道:“金钟九震,有人在走通天之路?”
陆灵宝瓮声瓮气道:“就是我刚刚提到那个楚望舒,牧野城楚府的庶子,不过现在不是了。返回东荒时我们恰好去楚府寻他,没想到撞上了父子决裂的一幕,这小子天资心智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可就是性子太狠辣,杀兄不说,还要弑父,虽说那楚府家主薄情寡义,活该如此,可弟子依然不喜。”
道尊含笑点头,道:“性子是桀骜了些,但想必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否则你俩不会带他上山。且看他能走到哪里。”
三清殿外,偌大的广场只有商景元和鱼重玄几人,楚千翎把水研姬姑侄暂时安置在青冥峰一处院落,返回三清殿外待命。一边等候师尊从三清殿出来,同时也想看看楚望舒能走到哪一步。
日头正烈,尤其是青冥峰地势高入云海,就感觉太阳是悬在头顶三尺炙烤。迎面吹来的山风也带着浓浓热气。
楚千翎抹了抹额角细汗,摘下水囊,瞥了眼打坐吐纳的苏星斗,咬了咬唇,小步走过去,递上水囊,温言细语道:“苏师兄,喝口水吧。”
苏星斗眼睛也没睁,淡淡道:“多谢,我不渴。”
楚千翎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默默走开,拧开木塞,喝了一口水。
鱼重玄凑了上去,一脸讨好的笑容:“千翎,我也渴了,你把水给我喝一口吧。”
楚千翎气呼呼道:“想喝水自己去观里取呀,没手没脚啊。”
鱼重玄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憋屈和嫉妒,小声嘀咕:“苏星斗不也有手有脚嘛。”
“你还说!”
鱼重玄立刻乖乖闭嘴。
商景元一脸恨铁不成钢。
鱼重玄在楚千翎这里碰了钉子,他是闲不来的性子,就拉着商景元聊天。
“商师兄,你说楚公子有没有希望走完通天之路?”
楚千翎嗤笑道:“当然不可能啦,通天之路是外来弟子直入内门的唯一途径,岂是寻常人可以轻易过关?需得对道门五宗都有涉猎,不是粗通皮毛就行,得登堂入室。若是连续五关评分都是下等,他还是得乖乖从外门弟子做起。当年苏师兄的记录是符箓下等,占验中等,上清中等,炼丹和剑法都是上等,走完通天路后,鸣金钟五十四响。我记得没错吧,苏师兄?”
苏星斗面无表情。
商景元沉吟片刻,“楚公子天纵奇才,初次相遇时不过练体巅峰,但却能在水中压千翎一头,战力还要胜过初入练气镜的高手。那晚他突破练气境后,景象骇人,其凶威有目共睹,说实话,我从未遇到如此诡异的人。然通天之路并非以武力而论,楚公子非我道门中人,五道关卡不好过。”
鱼重玄一时忧心忡忡。
楚千翎兴灾惹祸道:“等那小子失败后,我就天天在他面前转悠,让他一天喊我几十遍师叔祖。”
“当当当”
钟声隐隐约约传来。
一伙人愣了愣,竖起耳朵凝神聆听,钟声在半山腰,传到这里来已经非常模糊。楚千翎闭眼,运气聆听,皱了皱眉,朝身边鱼重玄问道:“几声?”
鱼重玄掰着指头算了算,一口咬定:“五声!”
“你滚,我都听到有七声了。”
商景元沉声道:“八声!差一点就能评为上等,可惜可惜。”
“有这么厉害?”楚千翎瞠目结舌,“我记得第一个考验是咱们符箓派吧,做为第一道拦路虎,符箓只需要形似就能过关,是因为新人想要画符知窍,形神具备实在太难。苏师兄当年也只是下等,楚望舒这小子竟然中等,且无限接近上等?他,他作弊了吧!”
鱼重玄偷偷瞟了一眼苏星斗,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不愧是我差点斩鸡头拜把子的兄弟。
不知为何不愿离去的姑射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金钟九震!”
好一个晴天霹雳。
此时,青冥峰各大道观小庵,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杂役弟子,都听见了悠悠传荡的钟声,尤其是后两者,所住地方正是青冥峰山脚至山腰部分,尤其能感受到震耳发聩的金钟九震,个个震惊莫名。
“这是金钟九震?”
“天呐,有人走通天之路,居然还得到了上等评分?”
“多少年未有的盛况了!”
“我有预感,咱们九老山又要多出一位天才弟子。”
也有人羡慕嫉妒恨,酸溜溜道:“这算什么,我也能金钟九震。”
“师弟啊,你入门六年了,若是连基础符箓都画不好,干脆爬到青冥峰跳崖算了。”
“哈哈,师弟,可惜你不能走通天之路。这是针对入门弟子的考验。”
“师弟啊,就算你能金钟九震,可也仅限于符箓一道,再往后走,立刻就被淘汰了。”
那名年轻弟子被一通调侃,脸色涨红,囔囔道:“我就不信那人可以一直金钟九震下去。”
“这次我站在你这边,最近一次通天之路上成绩最好的,应该是十年前的丹鼎派天才弟子苏星斗吧?”
“我记得,那时候苏师叔才十岁,闯符箓时,鸣钟三声,越到后面后劲越足,一个十岁的孩童呀,竟然真给他闯到内门去了。”
“鱼跃龙门。”
靠近山脚的某处道观,一群杂役女弟子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诶,我好像听到震金钟了。”
“我也听到了,整整九声。”
“是什么人在走通天之路?开场便不同凡响。”
“这样的奇才最差也能入外门吧,好羡慕。”
“不知道是师兄还是师姐。”
“哎呀,是不是刚才那个俊哥儿?”
一片沉默。
女弟子们哗然:“竹儿,你一直在观外打扫,可曾看见有其他人登山?”
竹儿回忆了一下,“除了几名师兄,外人者好像只有那位公子了。”
“哎呦,你们这群不争气的妮子,刚才怎么不留人家喝口茶?”
“呜呜,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知道俊哥儿是走通天之路,姑奶奶撒泼打滚也要把他拖进来给姐妹们享用。”
“别说了,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