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子里落座,保正急急吩咐浑家上茶,又命儿子把养的一只鸡宰了。
这个时候农家没有什么好菜,保正从家里翻出些采摘的野果,让主管几人品尝。
主管拿了一个野梨咬了一口,只觉又酸又涩,“卟”地吐了出来,口中道:“什么鬼物,这是人吃的么?拿酒来,我漱一漱口!”
保正把自家酿的酒倒了一碗,递给主管。
主管接过一看,这酒浑浊不堪,轻啜了一小口,酸得厉害,一点酒味都没有。“啪”地把碗摔在地上,指着保正道:“你拿这等东西来胡弄洒家,是皮痒了要吃板子么!”
保正连连作揖,口中道:“官人息怒,小的家里只有这些,恕罪恕罪”
主管气得跺脚,转头看见一边站着的安三郎,对他道:“你们永城有名的产好酒,去买两瓶来!”
说完,见安三郎在那里逡巡不去,怒喝道:“如何不去?!”
安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回官人,小的没钱。”
“作怪,什么人家,几百文钱也拿不出来!没钱去借啊,只管站在这里做什么!”
见主管说完,一副要暴起打人的样子,保正急忙把安三郎拉到一边,小声道:“且去码头那里赊两瓶酒来,日后我想办法还就是。这几个煞星,动不动就要打人,招惹不得。你到了码头,速找个可靠的人去报知县相公,就说我们这里来了这么几个人。官家的事,我们只能小心,不然惹祸上身。”
安三郎答应一声,飞快地出了门,向码头那里去了。
杜中宵无事,在后衙听小青弹琴,晶晶唱曲。太阳下懒洋洋地坐着,分外惬意。
柴信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叉手唱个诺,高声道:“官人,刚才营田务有人来报,说是那里来了几个什么知州相公的门客,要察看营田务的秋粮。那几个鸟人又打又闹,搞得鸡犬不宁。地方上的庄户不敢奈何他们,着了个人来报官,正等在衙门外面呢。”
杜中宵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光,被人打断了心中着恼,听了柴信的话,站起身来道:“什么知州门客,我这里并不曾有知州的消息,莫不是什么闲汉冒名混吃混喝?”
本来想要派个人过去查看一番,想了想,这些人既是用知州的名头,只怕一般人去不敢管。对柴信道:“备马,我们到营田务走一遭。马上就要秋收,也要到那里看看。”
柴信应诺,转身离去。杜中宵对小青和晶晶道:“你们两个自己在这里练习吧,等我有闲,再听你们弹琴唱曲。平日里不要只是贪玩,这些多练一练。”
小青和晶晶行个礼,开开心心答应了。她们都还是小女孩,哪有不贪玩的道理。
安三郎骑了保正家的驴,提了两瓶酒,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那几个知州门客的嘴脸,便就从心里厌恶,实在不想回去。自从到了营田务里垦田,便就一切顺顺利利。遇到的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大家都和和气气,同心协力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几个月前自己成亲,知县来作客,还带了许多礼物,多么和气一个人,哪像这几个人那样凶神恶煞。想起这些,便就觉得害怕,难道以前的好日子过到头了?
进了村子,就见到隔壁村里正在当差的刘阿大和陈三郎两个,拥着本村的十三郎大步走来。十三郎身躯长大,六尺有余,长得高大魁伟,两膀子有几百斤的力气,等闲七八个大汉也奈何不得,是周围村子角抵的第一好手。去年过年,十三郎营田务角抵擂台上无敌,赢了许多礼物。
看见安三郎骑驴过来,刘阿大高声道:“三郎,你怎么骑了保正家的驴?村子外面有几个歹人,见人就打,极是凶恶,切不可到村外去!”
安三郎道:“是不是三个人?还押了衙门里的罗贴司?”
刘阿大一听,急忙道:“捉了罗贴司么?这些人好大胆,衙门里的人也敢捉!正是他们!”
安三郎叫苦:“哥哥,这些人已经到了村里,正在保正家里闲坐。因他们嫌酿的村酒难以下咽,逼着我去码头买了两瓶酒回来。你们看”
举起手中的酒给几人看了看,安三郎叹口气:“可怜,这酒还是我赊的。虽然保正说还钱,我又怎么好意思?前些日子成亲,都没有请几位喝这样好酒”
一边的十三郎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喝道:“这几个厮鸟如此过分,不是强盗么!莫怕,待我去打翻他们,看还敢作威作福!”
陈三郎拍手道:“这种恶人,正是要十三郎出马才收拾得了!里面一个骑马的汉子,手中马鞭好生厉害,神出鬼没一般,躲也躲不过,我和刘大都吃了好多下打!”
安三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好随着三人,一起向保正家里去。
到得门前,就听见里面主管放声大骂,无非是嫌地方破旧,吃没吃的,喝没喝的。
十三郎听了心头火起,当先一个大步上前,推开门,大声喝道:“什么撮鸟,在这里吆五喝六!欺我们村里没人吗?十三郎在此,哪个上来讨打!”
主管正骂得快活,突然听见一声大喝,就见到一个门神一样的大汉出现在门口,几乎把整个门口都堵住,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喝道:“哪个刁民,在这里耍横!”
十三郎拍了拍自己铁板一样的胸膛,高声道:“本村武家十三郎,打的就是你们这些贼!”
听了这话,主管身边一人长身而起,大步走到院子中间,对十三郎道:“好,好,终于见到个能打的了!来,上前与洒家斗上几合,看你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后面的刘阿大一看,正是用马鞭打自己的人,忙小声对十三郎道:“十三郎小心,就是这厮动手打的我们,身手极是灵活。你只管凭着力大压服他,不要吃他的亏。”
十三郎点了点头,挺身进了院里,走到中间那汉子面前站住,口中道:“我一双铁拳,从不打无名小卒。你是何方神仙,报上名来!”
那汉子听了大笑:“你这夯货蠢头蠢脑,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爷爷仇士隆,原是西北军中一个指使,不合犯了军法,幸得相公救护才活命,从此追随相公。今日便让你知道,拳脚是如何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