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合上了台本。
所有人都看见,幕布后的影子没有起身谢幕, 而是蜷抱着自己, 像胎儿又像痛苦的产妇, 渐渐消失在落幕的光彩中。
几天后,希欧维尔来坡道别墅。
卡兰在洗澡, 他在她书桌上看见了民主党的月刊。
这期封面就是她在柔光中的身影。
她纤细的体态其实并不适合“母亲”的角色。
但正是因为这种“不适合”,愈发能够凸显暴力与伤害的深重。
“那个不是我买的,是出版社给每个参演者送的。”
卡兰披着浴袍走出来,看见他正在翻自己的杂志,顿时有些不安。
希欧维尔点点头,说那天演出他也看了。
“转播吗?”卡兰擦了擦头发,希欧维尔从她手里取过毛巾,一点点围住她的颈部。
“我在大会堂。”
“认真的吗?”卡兰想转头, 被他按住脖子, 慢慢擦干净水滴, “你连拉斐尔的竞选演讲都没去看。”
希欧维尔没有回答。
他从后面吻卡兰的脖颈。
手指在她耳后一小块皮肤上轻搔, 卡兰听见踩雪似的声响, 痒得缩了缩脖子。
希欧维尔呼吸着她的气味。
半湿的长发充满柑橘味,是洗发水的清香。
他拿毛巾擦了擦, 黑发就在白皙的颈间压出曲折蜿蜒的黑色线条。
“怎么样?”他低声问。
“……没怎么样。”
他将卡兰转过来, 突然面对面的时候,卡兰还是退缩了。
希欧维尔帮她拉紧浴巾,手指在折叠的边角陷进去一截,然后迅速抽出。他的手覆上卡兰的眼睛, 然后吻她。
在唇角。
“这样呢?”
卡兰把他的手拿开,焦虑地重复:“我要看着你……我必须看着你。我得知道是你。”
希欧维尔想了想,低下头吻她。
“是我。”他把字句喂入她口中。
“关灯。”卡兰从辗转的间隙中抽离,换了口气,“我想在黑暗里……”
“不行。”希欧维尔摸上她的脸。
不能让她陷入黑暗。
因为她会无法辨认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但也不能让她感觉到垂涎的目光。
因为她曾被注视。
被闪光灯和镜头包围。
像商品般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
“去里面。”希欧维尔拉开帷幔,然后慢慢闭上眼。
光线黯淡,熟悉的雪松木味足够让她平静。
卡兰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点。
被注视的感觉终于没有那么浓烈了。
蚕茧一层层剥落,蝴蝶骨像未张开的翅膀,皮肉之间是纤细曼妙的骨架。黑发透湿了银灰色的被单,下面透出金属的深色。
“还好吗?”
“没有问题。”
但是当阴影覆盖上来的时候,卡兰还是恐惧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希欧维尔想起那个试图爬上吊床的醉汉。
他调转位置,让卡兰向着光源,他在阴影之下。
“这样?”
卡兰把手覆在他肩膀上,感觉到温暖坚实的力量。
“这样可以。”
希欧维尔点头,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卡兰试着亲了他的鼻尖,希欧维尔侧头咬她耳朵,又凑近些轻声细语。他们诉说的声音很小,只被彼此听过。
……
“累吗?早点睡吧。”
卡兰没有回应,呼吸渐趋平稳。
希欧维尔跟她面对面,没有肌肤相贴,只是在绒毯下轻轻握着她的手。
他想起卡兰念过的谢幕诗,《我曾在那个房间》。
牺牲,疼痛,流血,
伸展,原谅,修复。
引领他们抵达这伤痛又奇妙的世界的,
是心,也是不可名状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