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将他的脸推开:“狗屁,你以前不跟人跳交谊舞吗?难道你跟谁身体契合度都很高, 我只跟你高?”
希欧维尔皱眉:“注意言辞。”
“这是技巧问题。”卡兰坚持认为他掌握了诀窍。
希欧维尔的蓝眼闪烁了一下:“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技巧问题……”
卡兰侧目看他。
——平时他可没有那么容易承认她的观点。
希欧维尔喉结动了动, 他像刚才起舞时那样, 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他将她拉到腿上亲吻。
他嘴唇干燥微凉, 卡兰避开说:“不要,我今晚已经很累了。”
希欧维尔亲在她下颌上:“接吻要多少力气?”
“滚开!”卡兰试图挣脱出来,“只接吻你自己信吗?”
她坐的位置什么都感觉得到。
希欧维尔在探索她颈间的肌肤,卡兰觉得自己全身是汗,又湿又黏,她推搡道:“等我洗一下……”
“嗯。”希欧维尔念了一声,但是没有放开动作。
他慢慢逼近,卡兰热得惊人, 脸上的薄红迅速蔓延到颈间。
身体的契合度。
富有控制力的技巧。
还有恰到好处的眼神交流, 热意, 汗水。
这就是华尔兹。
卡兰太累了, 实在受不了这个进展:“走开!我不相信你跟蒂林夫人跳交谊舞没有默契!”
希欧维尔慢慢松开她。
“为什么提这个……”他蹙着眉, 眼神看起来很阴郁。
‘因为不想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卡兰清了清嗓子:“客观陈述我的观点。”
“我从那晚意外开始,就跟蒂林没有过多身体接触了。”
“你还守身……”
“因为我觉得很脏。”希欧维尔冷淡地看着她。
卡兰被他刺了一下。
他觉得她是肮脏低贱的, 所以不会用碰过她的手去侮辱自己的妻子。
希欧维尔感觉卡兰攥紧了手。
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眼神躲避他,又慢慢移回来。她在勉强自己注视他,神情中没有一处不写着渴望逃跑。
“有多脏?”
她声音极轻,和呼吸一样, 但眼神傲慢得近乎挑衅。
希欧维尔想亲亲她垂下的眼角。
他问自己,这有多脏?
有多脏?
卡兰被他掐着腰按下,她吃痛仰起头,大声尖叫。华尔兹舞曲还在耳边回荡,舞步缓慢,他们进退牢抓节拍,肩、腰、膝、足,每一处都被调动,身体的升降与摇摆构成连绵不休的舞步。
希欧维尔姿态高洁,引导她将重心托付在自己身上。他们的舞步从踌躇到猛进,从僵硬到流畅。卡兰黑发如浪,身体比刚才更加柔软,动作却完全跟不上节拍。
他们完成最后一次康德拉交换,身体上挺,脚跟落下,滑步平行,分离注视前方的视线又回原位交织勾缠。
这真是……
“肮脏到不可饶恕。”
希欧维尔在一声叹息后,低低地在卡兰耳边道。
不可饶恕,不被接纳,不可言说。
卡兰精疲力竭地躺在沙发上。
希欧维尔把她抱起来。
他们洗好澡,共枕入眠。
希欧维尔紧紧抱着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用视线描摹卡兰疲倦的面容,卡兰被他看得根本睡不着:“你在看什么?”
希欧维尔想在她颈上写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她背后纹荆棘鸟的翅膀。
“在看我的罪。”
希欧维尔紧盯着她的眼睛,给她一个晚安吻,然后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他们听见彼此都不平静的呼吸。
圣诞节,学校放假。
希欧维尔有一大家人需要陪伴,所以得等明年才会出现。
卡兰暂时不清楚期末考试成绩。
她很快就把假期作业做得七七八八了,剩余时间都花在巴别塔社团的活动上。
学年舞会上,雷欧给了她一个内部消息。
他们要偷-渡一些养奴场的黑发人出国,船将在圣诞节后从钻石码头出发。雷欧把各种资料都交给她了,要求她以最快速度做偷-渡方案出来。
这些资料都是“内部机密”。
其中包括地下水道、码头设计图等等市政工程的详细资料,还有码头雇工资料、他们的家庭情况等等个人隐私。
卡兰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
雷欧是计算机系的天才,也许他手下有一整个黑-客团队。他工作的保密机构属于苏格兰场,他也可以通过合法渠道获得这些资料。
总之,这些东西的准确性不用怀疑。
卡兰只要照着他给的积木,去构筑相应的建筑就好了。
她把方案交给雷欧,雷欧修改过后投入实施。
具体的实施过程,卡兰并不参与——这也是雷欧说这个工作“安全”的原因。她只跟雷欧直接对接,不用抛头露面,也没有执行者会知道她的存在。
计划实行那天,卡兰坐立不安很久。
她打开电视,一直没看见相关新闻,这才渐渐松了口气。那艘船应该顺利出海了,她的黑发同族会被送往别国,开始新的生活。
这依然很艰难。
因为他们是偷渡客,没有合法身份。
他们要过上暗无天日的苦日子,甚至会因为换了个环境而更加艰辛。但是国外环境的比较宽松,如果他们有一定能力,或许可以找到出路。
这个概率很小。
晚上,雷欧跟卡兰打了个视频电话,告诉她一切顺利。
卡兰看起来并不高兴:“他们在国外也不会活得很好。”
雷欧平静地说:“他们脱离了奴隶身份,这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仅仅不被人称作‘奴隶’,并不是脱离了‘奴隶’身份。”卡兰冷冷地说道,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尖锐,“抱歉,我不是想扫兴……”
雷欧摇了摇头,他靠在椅子上:“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你的想法。”
“你见过养奴场长大的孩子吗?”卡兰问道。
她的神情平静得像面具。
雷欧点头:“我当然见过……”
“你跟他们交流过吗?”
雷欧摇了摇头。
卡兰说:“有个养奴场的孩子告诉我,在那个地方,他们活得很好。因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吃同样的罐头,从同一个水槽里喝水,在同一个位置烙标签,没有任何人受到差别待遇。”
雷欧微微倾身,皱着眉认真倾听。
“但在外界,一切都是‘不平等’的。人和人之间有阶级地位、经济条件、身高体貌的差距,也因此受到不同的待遇。所以他们不想离开养奴场去外面。”
他们想要的,是牲畜般的平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雷欧还没有说完,卡兰就在镜头前站起来,她的手撑在电脑两边,情绪非常激动:“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比起逃离出境,比起染发躲藏,比起这一切的‘救助’!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黑发人种受教育权,是要让大家重新得到智能,像自由人一样思考!”
否则他们永远都是牲畜。
关在笼子里的牲畜,丢失在街头的牲畜,穿了人的衣服陪主人出席各种宴会的牲畜。
这些有什么区别呢?
卡兰看着雷欧沉默微讶的样子,渐渐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说救助不重要,逃出去当然有更多的机会……”
“你不用总是跟我道歉。”雷欧笑了笑,他把眼镜取下来,“推翻第四修正案确实是平权运动中最重要的一环。”
他喝了口茶,跟卡兰讲第四修正案的来由。
卡兰虽然了解一点“剥夺受教育权”的问题,但是对于这个法案是谁提出的,为什么能通过,其实并不了解。
雷欧帮她理清了思绪。
“剥夺黑发人种受教育权”的法案,其实在很多年前由上议院提出过。
上议院也就是贵族院,全部由浅发贵族构成,以激进派的希欧维尔公爵和保守派的雪诺公爵为首。
这个法案被下议院投票否决过几次,没有引起全社会范围的关注。
“近些年,一些歧视性法案在下议院的票数有所浮动,以前压倒性拒绝的局面,变成了现在大概3:2的票数焦灼。上议院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又一次提出第四修正案。这次,在希欧维尔和雪诺的运作下,它以微弱优势在下议院通过了。”
“这么一来,上议院下议院达成一致,第四修正案获得御准,正式生效。现在之所以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是因为首相在落实这一法案的时候,仍有所保留。”
卡兰觉得身上有寒意刷过:“但是首相的任期就要到了……”
雷欧的声音压低:“对,下一任首相本来应该是杜南。他是一个非常公正无私的人,也很有勇气,绝对不可能放任贵族们借助法案为所欲为。”
“现在我可以肯定,是白银公一派暗杀了他,那次车祸绝对是戴维斯家的手笔。接下来,新首相可能会是白银公或者白雪公的人,他会严格落实法案。”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卡兰怀着一丝希望问道。
雷欧痛惜地低下头:“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像今天这样,拯救零星几个蒙昧的人。”
卡兰紧抿着唇,眼神有些动荡。
雷欧说道:“我们只是学生。也许有各自的技能,擅长计算机,会治病,但我们离权力中心太远了。最终我们还是只能看上议院、下议院的博弈,期待民主党中有一位英雄站出来,推翻第四修正案。”
卡兰沉默不言。
——他们离权力中心太远了。
也不尽然。
她和希欧维尔在某种意义上是很近的。
最后,雷欧说道:“对了,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
“你也是,圣诞节快乐。”
他们的通话在深夜结束。
第二天,卡兰发现雷欧把社团官网的ui换了,最上面宣传图变成了烫金黑色字体。
上面写着——
“唯有愚昧能将灵魂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