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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自家小姐就要受辱,护主心切的香儿再也把持不住,急叫出声,疾步冲了上去——这一下,全场哗然,纷纷注视过来,要看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皇甫员外也觉得疑惑,转头看着陈剑臣——香儿不是他的贴身丫鬟吗?
陈剑臣心里叫糟,忽而作揖道:“员外,小生求你一事。”如今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皇甫员外算是一根“救命稻草”。
皇甫员外哦了声,眼珠子一转,心道这正是一个契机:“公子有话请直言,老朽定然倾力相助。”
陈剑臣道:“小生请员外保那二女下船。”
——他指的,正是鲁公女和香儿。
皇甫员外呵呵一笑,答应得非常爽快:“小事耳。”
说着便起身离席,踏步走向李逸风。
香儿突然冲出,事发突然,不但李逸风,就连鲁公女都呆住了,看着自己的丫鬟出现在船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自然也没办法执行原先的刺杀计划,放在古琴底下的手缩了回来。
皇甫员外把李逸风叫到一边,一阵耳语。
后面陈剑臣察言观色,见到那李逸风一时激动,一时冷然,似乎并不愿意在众宾客面前丢自己的面皮。好在随着皇甫员外的继续说动,他终于长吁了一口,一摆手,不再言语,倒是朝陈剑臣这边扫了一眼。
看到这一幕,陈剑臣就知道事成了。
其实也幸亏鲁公女此时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亮刀子——话说回来,香儿突然冲出去,反而在客观程度上阻止了事态的恶化程度,不知算不算歪打正着。
当然,她家小姐的报仇计划也随之付之东流了。
可怎么说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根据陈剑臣的观察,如果刚才鲁公女真要出刀,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刺死李逸风,毕竟双方一个是魁梧男人,一个是弱女子,在力量上相差有些悬殊。
陈剑臣不知道皇甫员外用了什么法子,从而使得李逸风让步,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他自觉没必要继续留在画舫之上了。
皇甫员外果然老道,早就想好了一切,安排妥当,已请李逸风让人把“黄龙饮水”划到边上靠岸,随后和陈剑臣等人一同下了船。
脚站实地,香儿终于确定自己和小姐都脱离了虎口,忍不住抱着鲁公女哭成一团。鲁公女本想责罚她一番,但话到喉咙又说不出去了。香儿忠心耿耿,本身并没有过错的地方。反而自己,在没有实际施行刺杀计划后,倒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全身软软的。
陈剑臣对皇甫员外一拱手,歉意地道:“劳烦员外了,还累得员外宴饮扫兴,喝酒不成,真是过意不去。”
皇甫员外哈哈大笑:“哪里话?其实老朽应该感激你才对,对于这一次的宴饮,老朽本来就不愿意来的,只是耐不住李大官人的催促,才不得不来而已。”
陈剑臣当然不会当真,又问:“对了,员外是怎么说服李大官人不追究的?”
——请来的歌妓,在满堂宾客之前,莫名其妙地半路被人截胡,被带下了船,算是面皮受损了。
李大官人属于有头有脸的乡绅进士,要他卖这个面子,绝不简单。
皇甫员外眨眨眼睛,道:“没什么,老朽就说这位陆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不过她不愿意嫁给你所以就逃跑出来,谁知逃到半路没了盘缠,就只好到画舫卖艺了。”
这也行?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很有理由的说法,也不知道皇甫员外是如何想出来的。
陈剑臣哭笑不得,那边两女显然也听见了,连哭声都戈然而止,大感惊愕。
看见三人反应,皇甫员外吃惊地问:“陈公子,难道这是真的?”事先他可是真不知道三人的关系。
陈剑臣连忙解释,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听完,皇甫员外一拍手掌,赞道:“路见危难,不问亲疏,而救人于水火之中。公子果然有大义,老朽佩服。”
说着,恭敬一作揖。
陈剑臣赶紧还礼,然后走过去对那鲁公女道:“鲁姑娘,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阵沉默。
鲁公女忽而伸出玉手,牵着陈剑臣的衣袖,脆生生道:“公子请随我过来。”
陈剑臣不明所以,只得随她走到边上去。
此时夜幕遮天,星月熹微,苏州河上画舫如云,一艘艘地都漂流了出来,甚为壮观,灯火点点,反比天上的星辰明亮几分,每一处灯火之下,都有阵阵的笑语之声传出来,只不知其中的笑声,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买,几分是卖了。
鲁公女和陈剑臣面对面站定,她个子有些娇小,仰着头看着陈剑臣,一双明眸秋波贯注,突地伸手一扯,把蒙面的面纱拉下来,登时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粉面含羞的红颜来。
陈剑臣来到这世界时日不短了,也见识过不少娇娆,但眼下面对鲁公女这一张娇羞无限的容颜,心里仍是禁不住泛起一种惊艳之感。
——如果说披上画皮的桃花,是那种机械性的完美;聂小倩的美,是自由蓬勃的美;那么这鲁公女的美,则如扶风弱柳,风吹微波般,使人一见,就想拥入怀中,一生呵护,有非常强烈的占有感。
陈剑臣眉头一皱,下意识问:“这是……”
鲁公女道个万福,道“妾身鲁姓,闺名‘惜约’,见过公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陈剑臣干咳一声,道:“姑娘不必多礼了。”
鲁惜约螓首微垂,终于鼓起莫大的勇气,道:“公子,既然你救了妾身的性命,那么妾身就是你的人了。”
她说话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低,到后面细若蚊鸣,陈剑臣几乎要竖起耳朵来才听得清楚,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姑娘言重了!”
此事非同小可,他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鲁惜约忽而抬头,两行眼泪滚落脸庞:“莫非公子嫌弃妾身姿色粗鄙,不堪入眼?”
陈剑臣摇头:“姑娘姿色无双,万人仰慕不得。”
鲁惜约又问:“难道公子是嫌弃妾身出身有污?天地可鉴,妾身一向洁身自好,和那遛鸟楼签订的是自由清倌人合约,来去不受约束,每当演绎之时,更是轻纱蒙面,不曾有男子见过……”
她这一说,陈剑臣就知道其刚才在自己面前脱掉面纱的真实含义了——这个世界,一般女子的守贞观念非常强,男女授受不亲,互赠礼物,或者做某些特殊的举动,都包含着强烈的主观愿望。
比如说到庙里上香,倘若哪位小姐看上了某个路过的公子,就会派丫鬟送给对方一件随身物品。对方如果接受,那就等于是私定终生了。
这般契约,简单而直接,但远比现代世界的山盟海誓要来得坚定有效。
陈剑臣恰好就是来自现代世界的人,观念自然不同。倒不是说他是柳下惠,有美人投怀送抱而心不动,而是觉得太突然了。双方这才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呢。况且,鲁惜约才十四、五岁而已,年纪稚嫩,正是含苞待放的岁月,不堪征伐。
虽然说在天统王朝,女子十四、五岁就到了合法婚约年龄,可以送入洞房了。但对于这一点,陈剑臣却始终接受不了,放不开手脚来,感觉怪怪的,就像自己会变成个“怪蜀黍”一般,自己那一关过不去,当下道:“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在下是很佩服的。”
青楼清倌人也分三种,一种是自小培养起来的;一种是买来的;还有一种是外来的。前面两种,基本都和青楼签约了卖身契,没有人生自由;第三种相对自由性大一些。然而青楼是什么地方?下三滥手段层出不穷,就算没有合约在身,可万一不够小心,在陪客的时候,一样会被人下药使手段夺了清白身子,到了那个时候,欲哭无泪,最后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同流合污了……
鲁惜约冰雪聪明,自是明白这些道道。她本不惜身家性命,要与李逸风同归于尽,不料被香儿所阻止,平安下得船来。也不知怎么的,经此一事,她心中复仇的念头居然淡了许多,没有那么急躁冲动了。并不惜放下矜持,要托付自己的终生给陈剑臣,以寻求一个宁静的避风港湾,不愿意再过着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
换了常人,对此自是求之不得,但陈剑臣的表现明显不是如此,鲁惜约以为他心中嫌弃自己,满心凄苦,女子心中最为脆弱的一面袒露无遗,顿时泪花如雾。
香儿见到小姐泪流不止,便知道陈剑臣拒绝了,马上跑过来,砰的跪倒在地,哭道:“公子,在船上之时香儿莽撞,违背了公子的命令,香儿任凭公子处罚。但小姐和香儿,现在真得无处可去了,你就收留我们吧。”
砰砰砰地大力磕头。
陈剑臣大感头疼,这般场面他一点应付的经验都没有,只得强自把香儿扶起来,再慢慢分说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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