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迹部景吾沉吟片刻。
“是吗?”他想了想,一敲掌心, 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醍醐京弥不由侧目:“......你明白了什么?”
“虽然早有预感,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啊?”
“老妈,咳,母亲以前就说过,你的目光总向往着远方。”
......这是什么节奏?
“她早有预感,你的未来将超出她所能预见的极限。”迹部景吾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正襟危坐:“你终将渐行渐远,直到离开我们的视线。”
......越来越不对劲了喂。
“关于你即将入赘高天原这件事——”
“喂!”醍醐京弥哭笑不得, 打断了他的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啦!”
“难道是嫁入?”
“......那还是入赘吧。”
“虽然是入赘,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迹部景吾半真半假道,“毕竟, 我们可没办法给你撑腰。”
“安啦, ”醍醐京弥歪了歪头,“我才不会吃亏。”
“是谁差点被樱冢星史郎杀掉来着?”
“这个嘛,是我大意了......”
“那个时候,你的刀剑付丧神又在哪里?”
“反正很快就赶过来了,没差啦。”
迹部景吾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明明是差很多!
他对刀剑付丧神很不满的好吧。
轻松的话题告一段落,迹部景吾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醍醐京弥亦陷入了沉默。
审神者的视线要从世俗上转移开来......然而:
姐姐、迹部景吾也是世俗的一部分。
虽然他们是亲人, 却依然会发生割裂。
一定会。
这种话没人说出口,但双方都心知肚明。
“神话传说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迹部景吾忽然开口。
然后,他把醍醐京弥举起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样一来,两个人眼睛的高度较为一致,双方的瞳孔中都出现了彼此的倒影。
“你是那个被神选中的人,也自此被他们的目光注视着,被赋予了非同一般的意义。”
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拥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手包裹住了审神者的手。审神者的手柔软细小,可他本该是一名可靠的长辈,拥有同样有力的大手。
“他们自数千年之中,把你从数十亿的人群中拣选出来,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从此你变得与众不同。”
此时的审神者看起来很可爱、很好笑,但怎么可能让人放下心来。
“你也被他们吸引,被他们感染,开始主动向他们靠近。然后,你就被事态推着向前走,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纠缠,再也停不下来。”
迹部景吾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醍醐京弥的双手之间。
“我知道,即使我们是亲人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但是......太远了。”
醍醐京弥垂下眼帘,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他感到很抱歉。
“高天原的话,也太远了吧!”
神话传说中,选民被神明带入他的国,从此平安喜乐。
但选民留在人间的家人就这样被抛弃了。
邂逅,然后离别。每个人都是这样,小孩子会长大,会组建新的家庭,和父母亲人逐渐生疏,在所难免。
但迹部景吾受不了这个,在此之前,他一度以为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割裂——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即使醍醐京弥跑到地球对面,想联系还不是一通卫星电话的事情。
但醍醐京弥不仅跳出了地球,甚至还跳出了宇宙,跳出了常识。
他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为这又深又广的沟壑感到恐慌。
“你正在被神隐,”迹部景吾的声音发闷,“心甘情愿的......”
“这些刀剑付丧神,把你从我们身边夺走了。”
醍醐京弥叹了一口气。
谁能说不是呢,这也是神隐,字面意义上的“神隐”:
由于和神明太过接近,思维方式潜移默化发生改变,从此和同类发生分歧,自绝于人世。
每个审神者在和初始刀缔结契约的那一刻,都或深或浅步入了这样的过程。
到最后,是神明神隐了人类,还是人类迎合了神明,谁知道。
醍醐京弥只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虽然很抱歉,但是,他也不想回头。
“现在我将离去,”醍醐京弥捧着迹部景吾的脑袋,把下巴压了上去,“去到一个你凭自己够不到的地方。”
“不过,我一定会拉住你的手,”他闭上双眼,“你是我爱的人,我不会对你说谎。”
“是吗?”迹部景吾保持这个姿势,“如果你敢一去不复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的好像他能拿审神者怎么样似的。
“那就说好了。”
“啊嗯,说好了。”
......
同田贯正国默默地保养自己的本体,虽然这并不必要,但这是他用来保持冷静、调节心理的手段。
他对必要生活条件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因此也颇为闭目塞听,后知后觉,对某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反应比较大。
比如说,两个鹤丸国永出现在面前这种事情......他到现在都还有些震惊。
“可我看你很冷静的样子?剑俊闭嫔窈淄柰腥??澳忝蝗さ氖焙颍?换嶙约汉妥约合缕迓穑俊?br> “不会,”同田贯正国否认,“我会去找别人打架。”
分神鹤丸把双手背到脑后:“真无聊!”
“......明明你这样才是无聊透顶!”同田贯正国扶额,“而且——最关键的事,为什么你居然还能自己和自己吵起来?!”
两只鹤丸异口同声:“当然是因为我们不一样嘛!”
“......我觉得你们起码搞事的心是一模一样的。”
居然能为了谁去承受三日月宗近的怒火而吵架,甚至打架......反正他是不太能理解啦,他是绝对和另一个自己吵不起来的。真神和分神的关系,难道不应该类似于左手跟右手吗?两个人面对面下围棋,大约每一局都是模仿棋吧!
然后鹤丸国永就给他展示了一下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真的是神一样的操作。”同田贯正国赞叹。
说得好像自己不是神明一样?健?br> “说起来,三日月呢?”真神鹤丸东张西望,“他跑到哪里去了?”
“去找主人了。”
“哎——”分神鹤丸撸起袖子,蓄势待发,“又被他抢先了!”
然而真神鹤丸一把揪住了他的兜帽。
分神鹤丸回过头:“怎么了吗?”
“你还想再惹他一次吗?”真神鹤丸眨了眨眼睛,“有时候,要后发制人的呀。”
“后发制人?”分神鹤丸疑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当然是做点建设性的工作,减轻京弥的负担啦,”真神鹤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如说......帮忙试探一下接下来的对手。”
虽然说的很委婉,但他明显怀着让对手直接退赛的念想。
““喂,”同田贯正国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规则不允许。”
“没错,太阴险了!”分神鹤丸点头,“不过我喜欢!”
“喂!”
“同田贯要不要一起来?”真神鹤丸看向窗外,笑嘻嘻地竖起一根手指,“太循规蹈矩的话,当然接触不到社会阴暗面。毕竟,他们也打着和我们一样的主意......也说不定呐!”
另一边,三日月宗近看着醍醐京弥和迹部景吾告别,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算醍醐京弥不肯放手又怎样?
也许到时候,是对方先退缩也说不定。
生命层次的差别,会磨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这将会是最后一次机会,”三日月宗近的眼睛眯了起来,“没有任何借口。”
“啊,我知道,”醍醐京弥站在了扶手上,张开手,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向前迈步,“我有勇气,我不会放弃。我时刻准备着。”
“我的每一寸回忆,都与每一个在我世界里出现之人息息相关。”他漫不经心地说,“但或许某件事或某个人,计划将我引入歧途。”
“所以,我必须拥有强大的思想和灵魂。”
以醍醐京弥现在的状态,即使有结崎雏乃这个影贽在,也没办法骗过星轨太久。由于樱冢星史郎杀了他一次,“死因”这一因果联系被彻底斩断,这让他在星轨眼中变得尤为显眼。
现在想来,渚薰大约就是故意的吧。由于他的所作所为,审神者的存在形态,正在向“台风眼”转变。
以前的醍醐京弥只是让自己倒霉,但现在的醍醐京弥,随着时间过去,会让身边的人一齐倒霉。他身上的逆风将开始波及和他关系亲密的他人,而姐姐和迹部景吾首当其冲。
这种逆风理论上是不存在的,但由于醍醐京弥是个bug,相关漏洞也就一并冒出来了。当然,也不能全怪渚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漏洞必然产生,渚薰只是把这个漏洞提前引爆了而已。
而这个漏洞,很可能永远无法修复,将会持续破坏星轨的稳定性和自适应性。
要么星轨把审神者干掉,要么审神者继续膈应星轨,说不定有一天,星轨会因为审神者的存在,彻底崩溃也说不定。
但这不是醍醐京弥想看到的,如果星轨崩溃,酝酿出溯行军怎么办?
“所以......我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醍醐京弥艰难地走过这段扶手,奇迹般地没有中途摔下来。
“一定要......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