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色的风如落幕倒转一般席卷回来,斑斑点点的很快就组成了人形。瑞贝卡站在原先的地方,一如刚出现时焕然成新,甚至连一丝倦色都没有。
“啧,真难缠……岛原拔刀流,「天山」!”
顺势直接用传统物理派剑术传上,急速生出的居合斩迅猛地掠过了瑞贝卡的脖颈,但也只是将她的领章撕了下来,没能再深入一分。而瑞贝卡却在明显的吃惊中还有余力在雪夜没能来得及彻底破坏那领章时将它先接住了,接着,她做了一个在雪夜眼里几乎不值一提的反击。
对这个小魔女,雪夜是真的火大了。她那种鬼能力,怎么看都像是在耍着他玩,但也确实是拿他没辙。而他也同样。比中邪更让人难以琢磨,简直匪夷所思,就算受再重的伤也可以立即治愈,魔法接连不断的使用也不见得精神力有所下降。这种状态用游戏里的说法最典型的就是……开赖皮无敌金手指了?!MP不会减少,还能用魔法补充HP,难不成是只想看剧情于是就快速通关?
可是,他这关不见得那么好打混啊……反手持刀,也别无他法,雪夜整装重战了。只是……依照破君刚才说的话,如果说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被刻意留下来的?不是冒充,也不是复制品,是真真切切的本尊……那他还能继续执行那个命令吗?尽管破君依然没有任何犹豫,但雪夜的记忆还很鲜明,他忘不了那一天破君对他说过的——
她是太阳。独一无二的、巨大的太阳。
雪夜回过头看着破君,只见他的脸上一片肃静,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瑞贝卡被攻击时,还是他被攻击时,什么都没有。真让人为难……看来太过忠诚碰到太过任性,真的会让事情变得很难办。不过,一日三餐可以慢慢转变,可以慢慢接受新的饮食习惯,太阳呢?
先机……被抢去了。
一个晃神,雪夜被瑞贝卡抛过来的光辉的箭矢射中了。他的右手手肘部分被穿了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洞,也奇异得没有流血,却难受得很莫名其妙,一时间提不起劲儿。他的受伤可和瑞贝卡的受伤不能相提并论,他可不会那种超级的治愈魔法。
说起来……试探性送去一缕春风,雪夜狐疑地看着那女孩。就算他再怎样大意,怎么可能会让她占到先机?她的魔法是快,但这个快是指念完咒文后的话音刚落魔法便出现的快,她的语速也没多特别。目前交手下来,除非他有意要她先攻,否则她都是只有慢腾腾毫无紧张感地还击的份儿。
不是错觉。
瑞贝卡在“新生”后,速度真的变快了。而且不仅是速度,她像是看得出他接下来会走哪一步,会出什么招式,因而不断地采取了准确的压制。雪夜逐渐落入了下风,就连他之前未施用过的斩鬼术也都能合理对应般地被打落了。这样,简直就好像她能读到他的心中所想一般……
猛然看向黑曜之君,雪夜很怀疑他是否和她有所联系?虽然他不畏神,但也不得不承认,要是神也加入进来,他就可以说是彻底没胜算了。奶茶与牛奶的论调,他同样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再一次被击中,这次竟然连春风都被打飞了。雪夜错愕地看着瑞贝卡,她只是神秘兮兮的笑着,除了咒语什么都不再对他说了。转而索性用条件反射去跟她被动相搏,当再次被击中时,雪夜陡然生出了一种他前所未有的——“不可能”的感觉。若技不如人,那他输的心服口服。但瑞贝卡的魔法威力与形式全都没有变化,却还是能及二连三地打中他……怎么可能?
终于,右小臂整个被从掌心到肘尖贯穿了。这只手已经不能用了。雪夜看了眼只能单独持着小太刀春疾的左手,有点无奈。
“虽然胜之不武,可是你们先耍怪招逼我的。”
突变成左右反转的一之刀架势,雪夜纹丝不动地站着。当瑞贝卡不知他要做什么而也好奇地盯着他看时,那一眼的视线与他直直地对上了。
“柳生新阴流,兵法太刀……奥义?活人剑!”
宛若遭到了无形的雷击,瑞贝卡的眼睛在一刹那瞪大了一下。但接着她就恢复了常态,只是同时……身体也如木雕般僵住了。嗯,她还有点挣扎的迹象,手臂与脖颈都有轻微的抖动,不过依旧无法逃脱活人剑的束缚——
“最好不要乱动,会死的。”雪夜算好心地说,走向破君做临时复命。“主公。”
“……哦?”破君惊异地审视着他,不禁赞叹,“好厉害。之前怎么不用呢?”
“这个……呃,总而言之……主公,你看怎么处置她?”雪夜再度问道,转移话题是一半。
——以眼神控制对方的心神,让对方忘记手上拿着武器而动弹不得。活人剑是柳生新阴流中最难习得的一种心法,据传只有天赋异禀存有资质的人才能练就其中奥妙。反正……没错,虽说很了不起的样子,可在雪夜看来,这就是胜之不武。
“嗯……是啊,”破君兀自点点头,叹了口气。“你不问倒还好,你一问反倒把我还给问住了。”
难道不问就是……直接杀了她?雪夜这时比他发现自己只能使用一之刀时更无奈了。他忽然发觉,破君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惯于深思熟虑。平时确是一副精于城府的模样,可很多次他都好像……很多决定全是一时性起就随随便便地立刻决定下来了?
“还是杀了她吧。”不知这回有没做下一番考虑,破君也不变地说道,“风花身为大宇宙大美少女的叛徒,迟早都得和她来场死斗。相比你,相比翡翠,也比不上小白龙……她的胜出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还是以好处来衡量吗……雪夜不由地看了眼在旁默不作声的林君。要是小林知道主公曾因“有利”这个理由产生过诱使翡翠归顺己方的念头,会怎么想?然而说实话,雪夜在当时也有被吓了下,可他却没有丝毫陌生或反感什么的,只是单纯为对象是翡翠而感到少许意外而已。所以听到先前他们的对话,又看到他们之间像翻脸似的相互漠视,以及此时听到破君的话而微皱了下眉头的林君……雪夜就觉着,说不定,小林认识的主公是他所不认识的,根本不能算是同一个人。当然反之亦然。
“是我误会了。林君。”想着想着,雪夜直白地脱口而出说,“我本来以为我们中间是隔着主公认识的,原来不是这样啊……你不认识主公,我也就没必要、也就等于是没有和你认识了。”
“雪……雪夜?”闻言,林君还没说什么,倒是破君先无语了。雪夜说这话……意思他自己肯定懂,可绝对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吧?
“……我算明白,什么叫物以类聚了。”林君却单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翡翠在旁一脸慌乱的试图替雪夜说点什么,但林君默默地对她摆了下手。
“我说雪夜……”破君无力地扒住雪夜的肩膀,为他折服。“你讨厌林君吗?”
“不讨厌。”雪夜满脸奇怪地摇头。
“那就收回你的话。”尽管也不想让林君和雪夜有太深的牵扯,但鉴于偶尔就会不谙世事到好似脑袋秀逗的雪夜常把他的话尊为箴言,破君也只能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这点好好地解释给他听了。何况……破君有时也会跟着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犯过类似的傻。
“雪夜,你一定要记住,除非是你讨厌到很憎恨很憎恨的混蛋,否则那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哎?全都不对?”雪夜怔住了。
“全都不对。”破君有种欣慰感,好在雪夜不是太固执的人。
“那……那我该怎么说?”但却是个很努力的人……
“你应该说……”就是明白雪夜那些话的意思,破君反而说不出口了。至少,当林君的面他说不出来。“总之,例如吧。如果你不讨厌一个人,你可以说,认识你还不错、还行。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可以说,很高兴认识你。如果你非常非常喜欢一个人,那时你就必须要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这样。”
“主公,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你属鹦鹉的啊?!说得这么平声平调?哎……算了,你学得倒快。”搔搔头,破君毫无办法地拍了拍雪夜的肩膀。“好啦,我也是。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那现在你该怎么做?”
略停顿了下,想了想,雪夜走向林君。
“林君,很高兴认识你。”
“我的老天……”破君一巴掌拍在脸上又抹下来,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怎么了。算了,也算是活学活用的典范了。这家伙,真是……看着林君一脸无可奈何地去和认真的雪夜握手言和,破君打从心底里想到,能遇见雪夜……算得上他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奇遇了。
“……咦咦?!”
说时迟那时快,未及雪夜转过头顺着林君的目光望去,他就被林君拉倒了。随即刚才他站立的地方,一下多出了一堆像立起来的楔子样的又宽又大的锥刺。待慌忙站好,雪夜惊骇地看到瑞贝卡在用魔杖指着自己,口中似乎正在准备下一段咒语。
“喂!你不会是妖怪吧?!”
当即雪夜便几近口不择言地叫起来。“就算再是高手,从来就没有人能强行解开我的活人剑!硬抗的人全都会因为气脉相冲痛得休克死掉……”那可是在和自己的身体意志做抗争,莫非她不是人类?就算神也不可能让她颠覆基本的生理活动才对。
“果然啊……想留下她都不行。”还是完全分辨不出破君说的话是否出于真心。但他接着抬手挥了挥,示意雪夜去就他先前所言的照做。
而在这时,神缓慢地站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瑞贝卡也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如先前那般和雪夜对峙着——
是的,如先前。
先机再一次被破除,雪夜很快发觉连单一的反射神经也被她牢牢地掌控住步调了。仿佛她有一个需要适应的时间,因而才在一开始与他有来有往,现如今已经彻底了解他的行动,所以便毫无悬念地将他压制住了。
“只要你说希望他活下来,我就去帮他。”林君终究还是说道,尽管实际上他也不晓得自己在魔法与斩鬼术之间能起多大作用。
“……不需要。”破君却回答。“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任何多余的事都不需要做。”
暂且……就当作是游戏吧。这只不过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罢了。总得做出选择的。即便试想过能死在她手上,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但眼前的这个她……已经失去资格了。而雪夜……究竟是永远的随侍在他心中憧憬的主公左右更幸福一些,还是放手那长久以来都让风花感到困惑的羁绊,重回黑暗中……
连可谓无敌的活人剑都捆不住她,可想而知雪夜陷入了怎样的境地。但只要是主公的旨意,无论是非常理,他都将一往无前的贯彻到底。只要主公不曾言退,就决不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要主公有令……君要臣死,那臣便死。
即使是堕入这个癫狂之世,他也不会改变。即使最终是被效忠的对象所杀,也没关系。因为如若失去了忠诚,他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其实很感谢那个人……愿意接纳自己,包容自己,甚至能对那些关于他过往的传言一笑置之,但这也不代表忽略,还又奇异的没有嘲讽厌恶或畏惧,反而极尽重视一般,给予了他最大的荣耀……很感谢他,让自己找回了存在的理由。雪夜突然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是太阳……
不知是什么的白色带子,如三千发丝那么多的纠缠不清地绕在他的身上。魔女召唤来的雨滴像水晶一样洒落下来,让眼前的景色变得美轮美奂,仿若真的置身于天国之中。风花,应该也看到了这样的美景吧……
没有再使出任何奇妙的魔法,那魔女似乎知道关于潜伏在黑暗中的隐者们那个古老的预言——隐者们用刀给恶人带来恐惧,但总有一天也会死于刀下。说的就是这个时候吧。是时候了。
从他手中接过春疾,她用它准确地贯穿了……心脏。
“……时雨苍燕流最终式,「洒泪雨」。”
虚化的黑色灵体脱出的一瞬,赤红的鲜血迸发出来,顷刻就将水晶雨碰撞得消失殆尽。瑞贝卡也被弹开了。红色的血液若刀锋急速的聚集起来,径直刺入了她的腹部,使她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风花面容冷峻地伫立着,一如风花雪夜之名般骄傲。她身上尽是大小不一的切口,也尽是鲜艳的绯红。在污秽中高洁而美丽。忽然转目,她像是有什么话想对破君说。可怖的血色充斥在她的眼中,一道泪痕顺然滑落……终归,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或许是说不出来或不想说了。她注视着头顶上方那一团若隐若幻的灵体,它飘摇着,像有所留恋而迟迟不肯离开,也像是还在被她竭尽所能的缚着。
突然之间,神毫无预兆地向这边看来。
“对妖特殊结界……展开。”
七海倒下了。同时,她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危险的好似溺水的呼声。即使没有受到影响,周围人也都被惊得纷纷下意识地退让开来,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有别于他人,在这中,破君却反走上前蹲在了七海身边。可是也只是单单地看着她,对看起来很痛苦的她不管不顾,连手也没伸给她,更别提为她向神这一暴戾的举动发出抗议了。
“我说过,不需要做多余的事。”破君平静地对她说。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像玻璃一样清脆的破裂声,但破君没有循声去看。风花逐渐在他身后消散。
“嘿……对、对不起……”七海紧咬着牙,几乎含混不清地说道。她勉强地笑了下。
果然,到最后也瞒不住这个人……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没有阻止,那就证明,她做对了吧?强忍着身上的重压与太阳穴间传来的剧痛,七海费力地看向那边。瑞贝卡倒在血泊中,她的身上地上有那么多的血,根本就分不清是谁的了。不过治愈之石的精灵用洁白的圣光罩住她的躯体,相信她很快就能恢复了吧。
对不起……没能读到风花的动向,害她受伤了。毕竟妖术和魔法还是不同属种,再加上春疾无形的干扰,所悟的能力还达不到由悟本身单独使用时的一半状态。但……好歹也算是帮到他了。在针对她的结界下,七海感到自己的免疫力与抵抗力被削弱了。共鸣后产生的副作用更强烈地涌上来了,七海不得不皱起眉头,合上了那双比大海比天空更湛蓝的瞳孔,以求能缓和下头骨中仿若贯穿神经的欲裂般的疼痛。
“看着我。”他却说道。
七海睁开已变得朦胧的双眼,不解但也依他所言地看着他。破君立刻笑了。
“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眼睛。像猫一样,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亮晶晶的。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却又不利用你吗?这就是理由了。”
很快的说完,破君干脆地站了起来。七海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他。可即便看见了,破君也全然不为所动,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在宫殿角落候着的边境人。他们始终无声无息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做。
“足够了。”他说道。
白龙开始小跑着向这边赶来,她一贯冷漠的眼中依旧不见波澜。但当路过一团还缭绕在一堆也许是星星的碎屑上的黑雾时,她停了下来,并且向它伸出手。可那团黑雾依然停留在上面,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白龙索性一把抓住它,强迫带着它一同继续赶过来。
没有迟疑地走至七海,白龙先不由分说地将那黑雾塞给了破君。然后,她看了眼那个纯白的黑色之神,他也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龙把仅剩的左手按在七海身上。
“「调律」。”
宛若是自身生出的雷电,七海发出刹那间的强光,眨眼就不见了。
“做什么……”青井震惊不已的愣住了,她茫然地看着七海消失的地方。
“只是把七海送回,她属于的地方。”
过了,破君顿了下,他还没想好青井和赤间会怎么看待……破君摩挲着抚了抚手上那团黑色的雾,意外的没有想象中冰凉或参差的不适感,反而隐隐有些温度,只是像团烟,叫人连小心翼翼的碰触都会紧张。然而,不等他或谁再说什么,自己也没主动给什么解释,白龙仍旧我行我素地上前从破君那里拿回了那团黑色的雾……
一口吞了下去?
“白……小白龙?你吃的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