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后像花样漫延绽开的水刃紧跟着她的步伐,没有一丝迟疑,风花以快攻斩去——铛!的一声,响亮得简直让人有点耳鸣。手指有些发麻,风花迅速地退了回去。简直不可思议,怎么这么硬啊?也就是有这种自信了,那只看起来很笨重实际能跑得跟斯雷普尼雅一样快的蝗虫居然动也不动地受了她的一击。而那声音听上去更如同劈在了钢铁上。纷沓过去的水花也因她的退却失掉了近一半的威力,只能打在它的身上,淋湿那盔甲。
奇怪,记得上次……苏菲亚们不是伤到它了吗?能力增强了?是那铁链的关系?风花转念想着。正在这空挡,伊莎贝拉却冲了过来,抚着手上的戒指,伊莎贝拉突然从中拉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明亮丝线。
这就是这女人的武具?后仰的同时,抛出的线目的明确地飞了过来,险些就绕上了风花的脖颈。烦躁恼怒的感觉直接冲到了头顶,风花劈刀扯住那丝线,与刀锋紧密贴合住的丝线一下迸发出零星的火花。特殊合金?钢琴线?不对,比那些似乎要粗……要细?竟然看不太准确。是软刃?但一时恍然间,被紧紧缠住的丝线在没有任何外力逼迫的状态下变得松懈了,像没有实体似的穿过刀身,轻飘飘地落下来。拿着一端,伊莎贝拉拽了一下,丝线重新绷直了。
原来,是光……那就没办法了。回过头,风花大声呵斥起那头嗜睡的大型猫科动物。睁开眼看着她,青金色如水波般流动,岚身上的光泽无声变异着。重新聚气,风花立起刀锋,将伊莎贝拉冷在一边,只身不顾一切地刺向镰锥。可伊莎贝拉也不会光是站着看,飞出的光线紧追着风花。
可是没有任何预兆,岚像豹子般迅猛地窜了过来。张开变幻着同样色泽的口齿,岚无所顾忌地一口拦截下光线,吱吱啦啦的声音在它的牙缝间和光线中交叠响起。见势,伊莎贝拉不禁退缩了一下。青面獠牙的岚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茬,太可怕了,她就知道自己没有风花那样的勇气。亦就是说,如果镰锥是她的敌人,她肯定会直接昏过去……
一面避开镰锥虽快但在自己眼中看起来却有些笨拙的大刀攻击,风花一面无奈又只能不厌其烦地去砍断那些深入地下的锁链。从反复的实践来看,如果不把这些管道解决掉,镰锥的防御力和恢复能力就都不是她简单的一两刀能搞定的。不过能让伊莎贝拉活到现在,也就是因为风花自认还不想杀人而已。不然只靠那种小伎俩……余光瞥了眼缠住伊莎贝拉的岚,风花发出不屑的冷哼声,脑中还是盘算着让这只大蝗虫舍弃阵地的办法。
“好像是Kitty猫……”破君轻声喃道,站得远远地观看着全局。看了看在岚面前显得有些慌乱的伊莎贝拉,破君细想了一会儿,迈开步子走到了离她们稍近的地方。
“你的心之子很特别啊!”破君以她大致能听到的声音喊道,“为什么是只螳螂?我听说心之子都是由对最重要的人的思念构成的。说到螳螂……我就知道它是益虫,而且母螳螂好像在结婚后会吃掉公螳螂哎?”
僵了一下,伊莎贝拉没有说话,持续目无表情地躲开岚的扑咬,她手中的光线似乎对它起不了作用。岚的身体像是真的青金石似的,比她的镰锥有过之无不及。也又如她的光线,稍一不注意就会虚晃过去。
“那枚戒指也很特别。”破君继续说道,“那块蓝宝石好大,颜色也超漂亮的。我记得蓝宝石是代表……慈爱和诚实?在欧洲的贵族中间很流行这种首饰,对不对?为了表示自己坚贞的爱,就会把蓝宝石送给心仪的对象。这好像是一种,叫‘坚贞的蓝宝石’的习俗……”
“你搞什么鬼啊?”风花不悦地发出质问。那小子闲得发慌啊?小心烦得人家一会儿先宰了他。雪夜现在可没在他身边,她才懒得保护他。
“不过我知道。”破君毫无反应地说道,像是报复先前被风花晾在一边似的,自顾自地继续他的话题。“坚贞的蓝宝石根本就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它其实是用来测验恋人的。如果在恋人的佩戴下宝石的颜色褪去了,就证明,她有不贞的行为……”
说到这儿,没等风花再发牢骚,破君自己停了下来。他摘下眼镜,抬手捏了捏鼻梁,目光一直紧随着岚的动作。待戴上时,破君拍拍手重新引起注意。
“拥有那枚戒指的人真可怜……从里面探出来的光,是约翰吗?那枚戒指,很像是他给乔安的订婚戒指啊……”
就发生在眨眼之间,风花甚至来不及发出阻止的声音。因为等她看到时,已经晚了。
那条光线的亮度忽然微弱下来,跃起的岚在惯性与重力的辅助下穿透拦路的丝线,一口咬住了伊莎贝拉的脖颈。她的瞳孔在难以想像的震惊中猛然扩大,从动脉里喷发出的鲜血直达数公尺之高,将眼前苍天染得鲜艳无比……
风花无意识地发出惊叫,她的叫声使岚立刻放开了伊莎贝拉,但那具生气开始脱出游离的躯体没能再靠着自己的力量停止跌落。手中的刀无力地掉在地上,风花张开双臂,几乎是用扑的奔过去试图去抱住伊莎贝拉。她是如此柔软,却异常沉重。风花跟着被带倒在地。但她接着又拼命地爬起来,从颈部到肩膀,手指不顾一切地扶在上面,可被扯得破破烂烂的伤口中还是不断地涌出鲜血来。腻滑温热的血液染在手上,风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当她终于回过神来,她只看到……
那双眼中的神采,没了。
“……啊……啊……啊啊啊——!”
风花惶恐地嘶叫起来,直到喉咙不再发出声音为止。手中的躯体正以很快的速度进入石化,步入每个这个世界的人在真正的此刻到来时都会经历的过程。风花茫然地抓住她的肩膀,一捏下混着热血的骨肉却宛如沙砾般碎裂开了。沙砾在落入地下中逐步褪色,像从一开始就不复存在般消失了……
“好了,结束了。”破君站在原地说道,这才发现自己在那一瞬间忍不住把眼睛闭起来了。可能是,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实在是有些似曾相识吧。
没能说出话来,风花只是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破君。半晌,又仰起头看着天。片刻过后,风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却是稳步走去把刀拾回了手中。然而在低头抬手间,风花看到,不远处,有少许土黄色的光斑在空气中飘散着。本来那么巨大到碍眼的镰锥,不见了。
“……雨。”
应她的呼唤,在明朗的晴空上以不正常的速度聚集起的云雾费力地挤下了雨水。风花高举着手中的刀,残留的血污被稀释,顺着她的胳膊向下流淌,见证了她刚才都做了什么。
“抱着你那种半吊子的心态是没办法守护你的Kitty猫的。”破君走过来说道,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这次的事就算我的。但这方法不是对每个人都奏效,下次只能靠你自己去做了。”
“……方法?”
转过头,风花茫然地看着他。忽然,她一巴掌猛扇了过去。受不住力,破君歪歪斜斜地后退了两步。他的眼镜都被拍飞到了一边,一下掉在泥泞的土地上。捂住又麻又痛的脸颊,破君直觉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睛在一瞬间失明了,耳膜嗡嗡作响,还生出一种揪心钻骨的疼痛。
“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卑鄙。”风花冷冷地说道,提手将刀收回鞘中。随后看也不再看破君一眼,风花转到回去的路上,迎着细雨,自己一个人走掉了。
好凶悍的妹妹……摇摇晕乎乎的头,破君在两眼发花的状态下摸索到眼镜,把它合起来捏在手里。另手捂着额头,闭着眼睛甩了甩脑袋,再睁开,破君才逐渐觉得视野有点恢复了。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参照这回的左手脑震荡,要是敢把风花换成雪夜,他绝对会被直接活活拍死。
总而言之……行了。是。没错。他承认,他是卑鄙。可不卑鄙能行吗?风花又不像雪夜……对,看着倒是比雪夜凶悍多了。可别说杀人了,据情报,她连虫子都没刻意杀过一只。只是在不得已中学会了那套舞刀弄枪的本事而已。根本不可能和药王寺或鞠月那样的人抗衡。就算她再下定决心,也都会和刚才一样抱着侥幸心理,压根就下不去那手。要知道,那两位大姐头可不像这位的弱点那么好抓——
一眼看上去,从那枚蓝宝石戒指的做工就大致猜得到是那个时代情人间的礼物了。能如此光明正大的一直戴在手上,也不会是给姘头的。不过……这枚戒指不是贝拉的,是乔安的。
终究无法实现的恋情造就了贝拉的疯狂。碍于伦理道德与世俗的目光,贝拉选择嫁给别人,放弃了一直以来倾慕的兄长。可惜,这样勉强来的婚姻注定要不幸。在婚后因受不了丈夫强烈的妒忌心与几近变态的独占欲,她终于崩溃了。因憎恨杀死丈夫,因爱与嫉妒杀死约翰和他的妻子乔安,最后再在后悔中殉情般地放任自己堕落。比莎乐美还要可怜……因为悲剧延伸到现在,那枚戒指代表着她心中的自我束缚,也亦是她掩藏在心底某一处的小小希望……
“对不起啊,贝拉,我答应给你的情报是,西尔斯手上的约翰和乔安,也只不过是冒牌货罢了。可这对你……说不定是个好消息。晚安,贝拉……”
本想远远地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就足够了。但沿袭下来的爱恋也使得那痴情的女人饱受煎熬。与其受这样的折磨,倒不如……能为活着的人做什么的,只有同样活着的人。千万不要错失说抱歉的时机……说的真是好听啊,万岁爷。小心地碰了碰肿痛的脸,破君突然放开声音叫起来。
“赤间!可以大发慈悲地扶我一下么?我头都懵了……”
“有那么严重吗?”
回话间,一个高等部的男生从临近小楼的二楼窗户里跳出来。相较大部分关系人,他还算规矩地穿着学园统一的诸色校服。但外面的开衫式的背心却很放肆地敞着,衬衣的袖子也被撸到了肘关节以上的位置。而且,这个时间也本该正是在上下午的第二节课才对。也就是说,他百分之百是翘课了。不过除此之外,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这个人都显得非常普通。普通到能在第一时间融入任意一个不同分类的组成人群中去。也普通到了刚好附和真实之眼对一个好的情报员的评估标准之一。
“我就知道你在……”破君边说边轻轻点着按了按耳膜,确定没有失聪后才放心下来。“怎么,你也觉得我是活该挨这么一下吗?”
“我可没有。”这人说着上前抓扶住了破君一只胳膊。“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利索……”
“瞧你用这词……”确实利索,可是够女中豪杰了。“算啦,你要真出面阻拦了,八成会和我们那个好妹妹打起来吧。”破君假作无奈地笑道。一边思忖着看了看风花离开的方向,破君又趋于形势的指示说,“把你刚才看到的在南馆传开。赶在风花回去之前,但是不要提到我。没事,她肯定不会直接回南馆。然后……再麻烦你去把教堂那边的结果分别告诉青井和小奈美,叫青井连同这边的事一起当面告诉药王寺。记住,是当面。小奈美嘛,就随着她了,跟西尔斯说得越夸大其词越好。对,还要让这两边都觉得自己得到的是第一手情报。”
“我知道了。其实不用交代她也会夸大其词。”驻扎在南馆,有着真实之眼A级情报员身份的赤间镰笑着说。背对着光,他打眼一看本应是纯黑的发色耀出了少许疑似暗红的感觉。
“不愧小奈美……”破君感叹一声。在他来说,身为情报员不一定非要事事都实事求是,偶尔要因作用不同加少许变通才行。因此,只知道情报游戏很好玩的南原奈美刚好就在这样的位置上。她原本可是大名鼎鼎的编辑部出身,编造点剧情绝对驾轻就熟,把死人说活都能摆出一副毋庸置疑的架势。当然,就这点来说……破君也算是和她不相上下了。
“嗯……”稍停了一下,破君想道,“关于教堂那边的细节,与其等署长问,不如咱大方点主动告诉她吧。不过要把小翡翠的反应过滤掉。”
“Yes,Boss。收到。”赤间玩笑似的拖着长音说。
“……别这么叫我,跟游戏里的老怪似的……”
“Master?还有补充吗?”
“没啦,暂时就这些了。”破君摇头道,“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具体大概大概就可以了。我痛得要死……”
“什么叫大概大概啊……”
“就是差不多就可以了……赤间,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人做这么多事。在小七海完全恢复前,就只能连她的份儿一起拜托你了。”
“没——关系。不过只是被读取记忆,七海怎么这么久都……算了,那我先去了?”
“好。”
好了,这一天,终于结束了。别过赤间,看了眼教堂的方向,破君捂着肿痛的脸,呲牙咧嘴地迈开步子向回走去。剩下的,就让万岁爷自求多福吧。因为他原本就没打算着要去帮什么忙,反正有小翡翠在。来到这里,纯粹只是为了让风花打这一仗而已。可这一巴掌,却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