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疾走两步挡在我的面前,“青青,你打算怎么找?天已经快黑了,小山岗又那么大,怎么找?”
我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半响,忽地笑了,“苦心人,天不负,只要想找,一定能够找到的。沈华,你让开,不要放我恨你。”
沈华向来知道我的性子,下定决心做的事情拼了命也要做
他不好再拦着我,看着我的身影在荆棘之中穿行。
我的目光只注视着脚下,一寸一寸的看去,但地上只有乱石与杂草,一点阿禾的痕迹都没有。不管是沈华还是青木,他们说起阿禾的去处,话语含糊,也不知道阿禾的尸体到底是腐烂成什么地步,这找起来无疑是在大海捞针。
我只要发现一处可疑的地方,我就跪坐在地上,扒拉着这块地,周围没有工具,只能够用双手暂时代替锄头,一寸一寸的挖,挖得深了,没有发现阿禾的痕迹,我就起身换一块地方挖。脑中一点杂念都没有,只想着赶紧找到阿禾所在的地方。
挖得指甲断了,挖得手指头破了,挖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我一边挖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滴。
天黑的很快,一下子周遭只剩下一点点的光亮,小山岗上的能见度低得可怜,极力看去,也只能够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我不愿意放弃任何的希望,于是一点点的去看,一点点的去找寻阿禾可能存在的痕迹,小山岗地形复杂,好几次踩了湿滑的杂草从上头滚下去,好在没有受什么重伤,但身上还是见了红。我懊恼的爬起来,继续去寻找。
沈华看不下去,冲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青青,够了!”
我没力气与他说话,轻轻的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扭头继续挖着地上挖一半的坑。
沈华索性两只手都搭在我的肩膀上,强迫我抬头看他,也让我不能够去挖地上的东西。
“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是打算也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吗?”沈华板着张脸,语气也是从没有过的强硬。
“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如果你对阿禾有一点感情的话,你现在就回去,不要打扰我找她。”我掰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但他抓得太过用力,我一下子竟然挣脱不开。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阿禾既然已经离去,就让她安息在这里不好吗?”沈华清澈的眸子中掩着悲痛。
“安息在这里?”我忽地笑了,转眼扫了周围一圈,一片漆黑,一个接着一个凸起的小山包就像是潜伏在深处的野兽,趁你不备,就跑出来咬你一口,“阿禾也是有家人,也是有朋友的,她应该葬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个乱葬岗!沈华,你还记得阿睿吗?阿禾是阿睿唯一的亲人,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姐姐不仅惨死,还死无其所。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得了吗?你说够了,我觉得不够,我欠阿禾的远远不够,永远都还不完!”
沈华身子微微一怔,目光一恸,抓着我肩膀的手松了松。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挖着坑。
许久,沈华声音沙哑道,“对不起……”
积累了许久的情绪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彻底爆发,泪如泉涌,我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声音轻的只能够自己听见,“阿禾在离开的时候,其实很想见你一面,可能是有缘无分吧,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办法实现。你之前送她的那把桃木剑,她当宝贝一样护在身边。”
我挖到一块兔子的肋骨,甩在沈华面前,红着眼睛睨他,“她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但凡她有一点生的希望,她就不会这么快的想去死!”
是的,我今天在阿禾的房内收拾着她的东西,竟然在她床底发现了一封遗书。
她其实早就想死了……可面上依然是活泼开朗的模样,一点都不让人操心,也一点不让人看出来。仿佛过去的事情真的过去了……对于我们来说是过去了,但是对于她来说,远远没有过去。
在连家的时候,她被宁婉设计与宋明哲睡了一夜,我们以为阿禾无所谓,其实她已经觉得自己脏了,她之所以愿意留在沈家别墅,不过是想要多见见心里喜欢的沈华,可沈华每一次都避着她,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脏了,所以她没有办法再喜欢沈华了,要不然她会觉得这是一种玷污。而且,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不是个正常人,她不敢与其他人过多的交流,她怕自己已经死过一回的秘密被人发现。
很长一段时间,她沉浸在这种纠结的情绪之中。即使如此,她对生活依然还是有留恋,对爱情和友情,亲情依然充满期待。
“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离开让一切都重新开始,我还是干净如新。”这是她信中说的。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是错的,连怪罪都无从说起。
沈华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是……”说了两个字,他也红了眼眶,“我以为……”
“你为什么避着她?”在这片埋葬阿禾的土地,我替她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
无声的泪滑落他清俊的面庞,“我这样的人,命是献给主上的,怎么能够拥有自己的感情……”
我看了他半响,转身继续挖,阿禾你听到了吗?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喜欢的人是个不能拥有爱的人。
经过这一次谈话,沈华再也不阻止我了,并且蹲下来和我一起找。
天彻底暗了下来。
只剩下我与沈华两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
夏天的夜就像小孩的脸,说翻脸就翻脸,暴雨下的一点预兆都没有,一瞬间就打湿我与沈华的衣裳,衣服湿了无所谓,泥土被雨水打湿,泥泞一片,增加了我们挖坑的难度。
但我们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就无止境的挖下去,毕竟雨总有停的一刻不是吗?
青木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雨停了,但身上依然很湿,粘腻的贴在身上,夜风一吹,手臂上的汗毛经不住根根竖起。
沈冥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声音低沉,隐隐带着丝怒意,“跟我走。”
我耸肩甩开他的手,双手继续在地上摸索,根本不愿搭理他。
而青木则是去拉扯沈华,沈华早就挖得脱力,被他这么一拉,几乎从坡上滑了下去。
青木赶忙拉住他的手,一边心疼一边责怪道,“何必呢,你这是干什么?不想要自己的命了是不是?”
沈华虚弱一笑,满脸愁容,没有说话。
青木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沈华。
沈冥偏头给青木使了个眼色,青木会意把沈华架走,沈华本是百般不情愿,但毕竟体力已经透支了,只能够随便青木对他动手。
青木与沈华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我,但沈冥站在我身边始终没有离去。
许久,我抬头看他,昏暗的山岗上,他的脸色看不分明,“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冥蹲下身来与我平视,“我就想看看小东西你能够犟到什么地步。”
我轻叹了口气,祈求的看着他,心力交瘁的问道,“阿禾在什么地方?你把她还给我,我就离开。”
“如果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有多失望。”沈冥低声道,极轻的声音却戳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算你能够找得到她,她依然是死的,给她安葬,也不过只是一个形式,能够有什么用?不过是给自己徒增了烦恼罢了。”
对啊,如果阿禾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自责的难以复加。
阿禾在离开的时候就说过,没关系的,一切都没有关系的,让我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能够不放在心上。
眼睛逐渐湿润,沈冥伸手把我轻轻揽入他的怀中,“即使我是冥王,也没有办法掌控所有人的生死。生死是与天道相同的,没有人能够控制,每个人的命数都写在生死簿上,青青,对不起……”
听了沈冥的话之后,我沉寂的心竟然渐渐的开始跳动,一下两下,连带着周遭的颜色都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很多时候不是别人不放过自己,而是自己不放过自己。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我扑在沈冥的怀中放肆的哭了起来。
他坚实的臂弯让我拾起久违的安全感,被雨水浸湿的身上再也不冷,心也渐渐回暖。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浑身无力,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
沈冥拦腰抱住我,用坚定的步伐一步步的离开,仿佛是在与阿禾做最后的道别。
沈冥的步伐很稳,我实在是累极与困极,蜷缩在他的怀中,睡意渐渐爬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沈冥送回了沈家别墅,温暖的被窝让我觉得想要沉溺在其中,不愿离开。
头疼得仿佛要炸开,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