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份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在畿内地区。虽然足利家和管领家如今早已没落,但是对于畿内大大小小的豪族而言,将军和管领的名份仍然具有很大的号召力。这一点松永久秀非常清楚,三好三人众也看在眼中。近几十年以来,围绕着朝廷所在的京都、将军的位置或控制权、管领或管领代的名份,畿内纷争不断,战乱频频。而纷争的双方,即使再怎么轻视幕府,都会打着为将军或哪位前将军伸张大义的旗号。
当初松永久秀争夺义荣的控制权失败,被打成弑杀前将军义辉的罪魁,立刻就成了过街老鼠,在三好家中被完全孤立。为了挽回名份,他只能进攻大和国,寻找更有资格继承将军之位的觉庆和尚;可惜他虽然赶走了筒井顺庆,却还是没能找到觉庆。等到觉庆改名足利义秋,在南近江露面,他连忙请回被自己流放到纪伊的畠山高政,试图得到义秋的支持,没想到转眼间义秋就被三好三人众赶到若狭国,他自个和畠山高政也被三好三人众联合筒井顺庆打败,不得不逃进堺町躲避起来。
为了挽回败局,松永久秀联络了三好家的家督三好义继,而三好义继这个处于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也正想摆脱三人众的控制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有了出奔到己方的家督支持,松永久秀的势力成功复活,并且在大佛殿一战中击败三好三人众,取得了畿内的主导权。
尽管知道三好三人众手中还有一位次期将军,但是有了家督支持的松永久秀却不怎么担心了。如今次期将军并不止义荣一个,三好三人众又无法主导畿内,这种情况下,朝廷不会同意义荣的将军就任,三好三人众的名份自然就无从谈起。
可是,织田家却不一样了。巨大的实力配合次期将军义周的名份,已经足以颠覆真个畿内的形势。
得到织田家准备上洛的消息,松永久秀也只好和三好家达成和睦,然后一起捧义荣上位,从而获得将军的名份来阻止织田家。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
之前虽然同样是次期将军,可是一旦有人继位,其余的次期将军就会立刻失去名份。
当初应仁之乱时,围绕着下任将军的位置,细川、山名两家各持一端,最终形成了东军、西军两大阵营,整个日本都被卷入其中。可是,等到义尚正式继任,两家很快就达成了和睦,战乱才逐渐平息,另一位次期将军则最终亡命美浓国,投靠当时的守护土岐成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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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足利义荣就任将军的消息传到织田家,自信长以下,家中原本雄心勃勃的众人立刻被浇了一瓢冷水。
失去了上洛的大义名份,即使信长能够动员领内豪族参战,诸人的积极性和军势的士气肯定会大受影响。更主要的是,即使攻入畿内,也无法顺利的取得当地豪族的支持,无法尽快结束战事。
永正年间大内义兴上洛,有拥立前将军足利义植复位的名份;永禄年间六角定赖上洛,是帮助将军义晴回京;这两人都成为了管领代,在一段时间里掌握了近畿的主导权;另一位管领代三好长庆,则是利用了管领细川晴元的名份,同时又已经取得了近畿的大部,让将军不得不低头。
桶狭间之战时,今川义元所谓的“上洛”,除了家格之外,并无任何将军或管领的名份支撑。正因为这样,才无法完全折服知多一郡的豪族们。这也是义元失败的原因之一。否则的话,失去知多一郡的屏障和当地豪族的配合,信长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资本。
如今七年过去了,同样的问题摆在了织田家的面前。
——其实呢,在我看来,这完全不是问题。信长并不是一个拘于传统的人,如今他怀有顾虑,多半是纯粹出于军事层面上的考虑,是担心会陷在畿内难以自拔。但是,义荣身有恶疾,已经命不久矣。一旦义荣去世,义周的次期将军的招牌就会重新焕发光彩,帮助信长平定畿内。
在历史上,信长上洛之时,足利义荣已经病重,很快就死掉了。而他一死,三好家在畿内的统治立刻土崩瓦解,三好三人众逃往四国,松永久秀向信长降服。
也就是说,信长最终还是能够拥护义周上位,从而平定畿内的。我甚至怀疑,信长都已经有所打算了,据岐阜传来的消息,信长最近似乎在为前往北近江作准备,大概是要修复与浅井家的关系了吧!
不过,这些现在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就是等候信长的召唤,准备随时出兵。
这段等待的日子非常悠闲。因着家中的事务各有职掌,我有了不少的空余时间陪伴家人,同时处理一些家务。
三重城是平城,三面环绕着宽达二十米的外堀,水深也有十多米,水边是一道两米多高的城墙,唯一的陆上通道朝向伊势湾。整座城分为三部分,首先是正门之内的东丸,又称三之丸,是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重臣们的武士屋敷也位于这里。然后,通过一条石道,就通向南丸,这里分为内外两重,外重有广场、庭院、、池塘、花园、演武场等,是召集聚会的地方,内重有一座小天守阁,还有大大小小的仓敷,是秀景一家的住处。之后再同样经过一条石道,就到了本丸,是我居住的地方,有一座五层的主天守阁。本丸地势由低到高,几乎是山城的格局,主天守阁底部还修有两层石垣,让整座大天守阁雄踞于城内,即使在底层,也可以纵览整座城池。
整座城池防守极为严密,要攻到本丸来,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而即使是三之丸,前段的通道也是折折叠叠,以高达两米的宽阔石垣隔开,石垣上建有防守橹,可以居高临下攻击通道内的敌人。之后的武士武敷群,被隔成独立的几段,御敌时可以逐次抵抗,非常的易守难攻。
城池的守备工作,三之丸、二之丸由秀景负责,本丸则由我自己安排。不过,一般就是守备靠小夏,内务靠於加,我不太干预本丸的事务,差不多的事情,有她俩就够了。另外,有时候菜菜也会做一些装饰的事情。
因着她的原因,城内添加了不少景致。主天守阁之下的两层石垣上,都被移植了不少的花木,而通向二之丸石道的大手道,两旁全部植上了绿树,每隔一段就点缀着石制灯笼或者佛像之类。大手道中段特地挖低了二十余米,然后修建了附带观景亭的木质游廊,下层则引入外堀的活水,形成一条三四米宽的清浅河流,两岸还布置着一些山石。在游廊的两旁,同样遍植着林木。可惜由于时间还短,树木都还没有长成,稍稍显得有点荒凉,少了一些绿树掩映的风韵。
我知道,并不是菜菜喜欢折腾,她只不过是一个人无聊时,找些事情来做罢了。
就在最近,由她作为主持,美津正式行了结髻礼,标志着她已经长大成人。由于和蒲生家的鹤千代有婚约,菜菜决定亲自教导她,为她的出嫁做准备。
“教导什么?礼仪吗?”听到菜菜提起这件事情,我很疑惑的问道。
菜菜扑哧一笑:“那种东西,妾身并没学过啊……不过就是把她带在身边,磨磨性子而已。她现在这样,可不像是要出嫁的人呢。”
“其实我到觉得这样不错。只要她自己快乐就好。”我叹道。
“但是,她毕竟是要做正室的人,担负着联系两家情谊的责任,所以必须要能沉下心来,才能够有得体的表现,赢得家中的尊敬……另外,还有一些作为妻子、作为正室的事情,要和她说一下的。”
“的确……这就是武家女儿的宿命啊,”我点了点头,“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殿下一向这么体贴。比起其他家里的各位夫人,妾身已经很满足了。就是美津,日后想到殿下从小对她的宽待,也会心怀感激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菜菜一直把美津带在身边,大多数时候就是练习才艺、书道,或者静坐庭前欣赏景致,打磨她的性子;有时候也造访附近的寺院,以身作则,让她学习进退之道。
对于这番教导,美津极为郁闷,几个月下来,几乎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但是对于这位只比她大十来岁、一向很关心她的嫡母,她实在不好捣蛋。于是菜菜的教导确实的收到了成效,至少让美津能够沉静下来。
还有一些事情,却只能由我来决定。
三月末的时候,长子景太郎年满五岁,按照习惯,已经到了请人教导的时候。为了教导的人选,我很费了一番心思。他不是家族继承人,为了家族的安泰,他的任务就是辅助弟弟处理家中事务。关于这一点认识,应该贯穿于整个教导过程之中。那么,就需要一位忠诚、睿智而且耐心的家臣来担当他的老师。
从能力和性格来说,竹中重治原本是教导景太郎的最理想人选。历史上的丰臣秀长,就是经由他的教导,成为秀吉不可多得的帮手的。但是,他现在事情已经比较多了,实在不适合再烦劳他。考虑到他的健康,最好还是另择他人。我可不想让他英年早逝。
然后我想到的是井伊直虎。虽然身为女子,但是她的能力非常出众,而且教导有方,智勇兼备的井伊直政,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把景太郎交给她,说不定他日就是另一位名将……另外,井伊直政刚好比景太郎大一岁,两人互相砥砺,也许进步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我作出了决定。而为了体现诚意,我亲自前往三之丸井伊直虎的居处,向她拜托这件事情。
还没走到她的屋敷,我就听见从墙院里传出一阵稚嫩的呼喝。我微微一笑,肯定就是六岁的虎松、后来的井伊直政了。进去一看,果然是他在练习剑术。看他的动作,倒是一招一式的有板有眼,脸上的表情也非常严肃认真。虽然看见我从外面进来,他也没有停下动作。而我同样也没有打断他,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
直到他结束一段练习,收起木刀,我才出言问道:“虎松,你母亲呢?”
“母亲大概是在演武场吧!不过很快就该回来了。”他回答说。
“哦,那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吧,你就继续练习如何?”我在庭前的廊间坐下,随手把海月和肋差解下放在身边。
“城主殿下,听说您是本家有数的剑术高手,能不能请您指教我一番呢?”虎松忽然这样要求道。
有数的剑术高手?这是谁给我安的名头啊。要说铁炮的话,我倒是很有自信,但是剑术却不是那种可以速成的技能,需要很严格的教导和磨练。按照剑术水平,我自认武力值应该是在七十五左右吧,这还是因着身体条件的关系……总之,怎么也算不上是剑术高手的。
不过,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既然这么说了,我却是不好认怯。
“好吧,我就和你对练一阵。但是被打中了可不能哭啊。”我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取了一柄木刀。
“恩!”虎松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我打中了城主殿下呢?”
“你打中我?”我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和小胳膊,忍不住笑了,“那就送你一件礼物作为奖赏吧!”
“真的?!那我要那个!那把肋差!”他连忙指着我放在廊间的肋差嚷道。
“……看来是早有预谋啊!不过,想要拿到奖赏,得拿出本事来才行。”我调侃道。
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家中的财力,随身佩戴的肋差自然不是凡品,难怪他一眼就盯上了——但是以他这副小身板,想要打中我谈何容易。
“是。请城主殿下指教!”他恭敬的施了起手礼,然后摆出架势攻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