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在考虑本家上洛的事情。”我轻轻的转移了话题,“拿下美浓是迟早的事,接着就要经过浅井、六角两家的领地。所以臣下觉得,还是先维持同盟比较好……另外,如秀吉殿下所说,浅井目前趁着六角家重臣离心,正在调略后藤家。臣下认为,本家也应该早作打算,不然等到浅井家着手控制南近江,那就尾大不掉了。”
“唔……你说的很有道理,”提到上洛和抑制浅井,信长也不得不重视,“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呢?”
“臣下听说,六角家在管领代六角弹正当政时期,中枢的内政由笔头家老、内藤家的内藤贤丰负责,外交事务是近藤家的近藤贞治,地方上由蒲生家负责协调各豪族之间的关系;虽然后来近藤家没落,大致体制却一直持续到现在。现在既然内藤家向浅井方靠拢,本家不妨就拉拢蒲生家……所谓未雨绸缪,就是这样了。”
“本家的佐胁良之殿下娶了蒲生家的女儿,同样娶了蒲生家女儿的关家,也是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这样就该差不多了吧!”塙直政说道。劝降关家之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笔。
他和我的情况不同,领地虽然在伊势,却没有在伊势担负什么责任,倒是还担任着津岛奉行,所以基本上都住在尾张,属于信长的直系军团。每月的月初,他都会前来小牧山城参加评定。
“涉及到家族的立场和阵营的选择,这种程度的羁绊的确不够……”我带着歉意向塙直政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信长,“臣下听说,蒲生家的嫡子明年就到元服的年龄了,如果本家和蒲生家联姻的话……”
“不可!”林秀贞连忙跳出来表示反对,“蒲生家不过是南近江的豪族,本家却是即将守护三国、上洛拥立幕府将军的大大名,怎么能和对方联姻?和主公长女五德公主结亲的,可是统治三河的德川家啊……吉良殿下实在是孟浪了!”
他的话非常有道理。当初浅井家众臣之所以推翻浅井久政,就是因为他为嫡子贤政迎娶了六角家家臣平井家的女儿为正室,这样等于是自轻身份,将作为大名的浅井家降格为六角家的家臣。如今织田家若是和蒲生家联姻的话,同样也是自取其辱。除非蒲生家交出人质,向织田家表示降服。那样的话,就是在自家之内联姻,不需要考虑名份上的问题。
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却不适合由我说出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会和我有关。
既然本家不能屈尊俯就,短时间内也无法降伏蒲生家,要拉拢的话,只能是由本家重臣和对方联姻了。遍观在座的诸人,我吉良家是最合适的选择。毕竟只有我和蒲生家之间有过联系和合作,而且两家的领地相距不远,可以相互守望。
只是,我已经先提出了主张,如果再反对主家联姻,然后又由自家代替,那实在太落于形迹,信长大概免不了会生出一些想法。
虽然林秀贞落了我的面子,我却要感谢他说出了我不方便说的话。此刻,这位守旧的老臣再我眼中是如此的可爱。
“佐渡殿下说得是。是在下考虑不周。”我立刻承认了“错误”。
“那就由本家的重臣和蒲生家联姻好了!”信长稍稍思考,很快做出了决定,“宣景,你那个上次在三重城评定间外冲我做鬼脸的女儿,现在还没有出阁吧?”
“是……名字叫美津,的确还没有出阁,”我向森可成歉意的一笑,脸上堆出一片无奈的神情,“可成殿下曾经为长子向小女提亲,但是小女生性顽劣,实在不好嫁过去耽误森家的嫡子……关于这一点,诸位应该都见过的吧!”
“那倒是,哈哈!”信长大笑着,其余人也或真或假的跟着笑了一阵。
“但是,总不好不嫁人是吧……难道那个传言是事实?”池田恒兴笑嘻嘻的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暧昧。
“肯定是听藤八胡说的!”我摇了摇头。知道我家中这些事情的,大概只有佐胁良之会传扬了。
“哎,两位稍稍注意下场合如何?”丹羽长秀看着我和池田恒兴,善意的提醒道。
“在下惭愧。多谢提醒!”我顺口道歉。
“无妨,长秀也不必太拘礼了。”信长笑着点了点头。由于本家目前的攻略非常顺利,他近来的心情很不错,即使我们行迹有些不庄重,他也不会责怪:“就这样决定了,联姻之事,就交给吉良家吧!”
“是。”我诚心诚意的拜谢信长。在历史上,蒲生家的鹤千代是非常优秀的人,而且和妻室非常恩爱。能够为美津定下这样一门亲事,我算是完成了作为养父的责任,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石头。
“你那个女儿,倒是非常有趣,和我相当投缘啊……”信长仍然在笑着,“虽然是以重臣之女的身份订婚,但是等到攻下南近江,蒲生家降伏之后,我就收她为养女,亲自主持婚礼好了!”
听了信长的话,我稍稍一愣。他这么说,是真的只因为和美津投缘,还是在抑制我和蒲生家的关系呢?毕竟蒲生家是领地达到六万石的大豪族,而且还通过过继养子拉拢了青地、小仓两家,实力极为可观。信长有所疑虑也不奇怪……但无论如何,对于我吉良家来说,这都是非常荣幸的事情。
在几道或欣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我再一次向信长拜谢:“多谢主公厚爱!”
“但是置备嫁妆的事,还是由你负责啊!想必你不会在乎那笔花费吧?”
“是。不敢劳主公破费。”我爽快的应允。
“主公!臣下也有个想法!”看着前面两列的重臣们语笑晏晏,下首的木下秀吉努力的撑起身子,尽量让自己在十多位侍大将中显眼一些,“或许可以绕过与浅井家的盟约,留住三郡之地拉拢美浓三人众!”
“是吗?那你说说看。”信长点了点头。
“是……敢问长秀殿下,当初定下的盟约,三郡是不是要返还给斋藤龙兴呢?”木下秀吉望着丹羽长秀道。
“不错,”丹羽长秀点了点头,“虽然是这样说,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以身为龙兴母家亲属、要替龙兴主持公道为借口,由自家吞并这三郡罢了。”
“但是毕竟还是以斋藤龙兴的名义……”
“那又有什么区别!”柴田胜家忍不住打断了秀吉的话,目光中还满是轻视和嘲讽。
前一会让我出了一番风头,他已经很受伤了,但我毕竟是和他同格的家老,他不好说什么,战略方面的事,他向来不擅长。可是,现在却连猴子这个侍大将也跳出来,在信长和一众重臣面前侃侃而谈,也试图博取彩头……柴田觉得实在看不下去。
看到柴田轻视的目光,木下秀吉一下子涨红了脸。
“要是斋藤龙兴失踪或者自尽了呢!浅井家还有理由拿走那三郡吗!”他顾不上礼貌了,大声的嚷道。由于羞愤,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尖利。
“木下殿下!主公和本家诸位重臣面前,可没有你大声嚷叫的份儿!”柴田胜家喝道。
“权六,行了!”信长终于开了口。
“是!”柴田胜家恭敬的向信长欠了欠身。
“猴子啊,你的想法是很不错。不过,怎么才能办到呢?”信长徐徐的问道。
“那就要麻烦宣景殿下了……”木下秀吉向我望了过来。
怎么又是我?上次筑墨俣一夜城,也是把我拉上,这次又是……看着猴子期盼的大眼,再想想他刚刚受伤的小心灵,我决定给他面子,怎么说也算是同一阵营的嘛,而且还是亲戚。
“秀吉殿下请说。”我笑着向他说道。
“听说宣景殿下家中的竹中重治,曾经以十七人攻下稻叶山城,让斋藤龙兴弃城而逃……想必稻叶山城除了七曲口的大手道,还有其他通往山上的路吧。不知道竹中搜查龙兴时,是否找到了呢?”
“的确是有的。”我点了点头。通往稻叶山山顶的路一共有三条,一条是七曲口的大手道,全长一千九百米,是通往稻叶山城主天守的正式通道,总门在鹫林山常在寺之前,山科言继后来访问信长,在《言继卿记》中有过描述,沿途自然是处处守备,到现代仍然有不少遗迹留存;第二条在西侧斜面,入口在百曲口,全长一千一百米,道路非常险阻,据说是斋藤道三出家后、前往鹭山城隐居前所修,而且并未告诉继任家督的斋藤义龙,其打算自然不问而知,历史上木下秀吉从侧面偷袭稻叶山城,走的就是这条路;第三条是北侧斜面的鼻高登山道,全长一千五百米,从山顶下望,底下就是长良川,视界非常开阔,而且景色极好。这条是正式的逃生通道,上次竹中重治落城,斋藤龙兴就是由此逃往斋藤利三领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信长也点了点头,“你是说让本家主力攻击大手道,然后趁相持时派一支军势从小道上山,偷袭稻叶山城是吧……猴子,还真是有一套啊!”
“是。主公英明!”受到信长的鼓励,木下秀吉心花怒放,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了下去,“龙兴的嫡系部队很少,只要美浓三人众降伏,不派军势支援稻叶山城,那么龙兴身边守卫的人肯定不多。臣下愿率领墨俣城的三百人从小路偷袭,然后除掉龙兴,烧掉主天守,这样不仅可以攻破稻叶山城,还能以龙兴自尽为由,光明正大的保住三郡之地,保证美浓三人众所领安堵。”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宣景要派出竹中重治予以配合,”信长作出了决定,“长秀、贞胜负责调集物质,一益负责调略三人众,林佐渡、权六、胜三郎和可成做好出阵的准备!”
……,……
回到阵屋,我邀请丹羽长秀、池田恒兴、前田利家和木下秀吉晚上前来赴宴,几人皆欣然应允。算起来,从新年到现在,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好好聚过。
“柴田殿下真是太小看人了!那副样子,谁受得了啊!”喝了两碗酒,说到今天的事情,木下秀吉就忍不住抱怨道。
“藤吉郎……”我拖长了声音。
“是。是在下失言了,不该随便批评本家重臣的。”看见和胜家交好的利家在座,木下秀吉连忙澄清。他以为我在提醒他不要失态。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啊。”我继续说道。
“噗!”池田恒兴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你们啊。”丹羽长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胜家殿下是爽直的人,能够投缘的话,还是很好交往的。”利家只好这样打着圆场。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本家第一猛将嘛,‘枪之又左’嘛,你两人自然是投缘的……哪像我秀吉,武艺稀松平常。”木下秀吉自嘲道。
“话说,你今天提出的计划,有把握吗?”看他一副信心不足的样子,前田利家忍不住问道。
“没说的,拼命就是了……只是拖累了宣景殿下,实在是于心不安!”木下秀吉向我躬身一礼,显示着他的诚意。
“有宣景的话,大概不会有问题吧,他可是本家的智将啊!上次墨俣筑城,不就成功了么?”池田恒兴安慰道。
不过,我很怀疑这番安慰起到了不好效果。墨俣筑城是秀吉的得意之笔,可是给池田恒兴一说,好像就是靠我才能成功似的。
“恒兴实在高看我了,”我给池田恒兴倒了一碗酒,“其实秀吉很有能力啊,能够提出这样的方案,实在是让人吃惊!要说谁靠谁的话,也许这一次我还要靠秀吉拿到一些功劳呢。毕竟我是负责伊势方面,现在本该一心安定伊势,没有机会参与稻叶山城攻略的。”
“宣景的为人,实在是没话说。”丹羽长秀叹道,然后提醒秀吉,“宣景殿下这么说,是他的仁厚,但是你可要确实的怀着感激之心啊!”
“是。”木下秀吉欠身领命,神情倒是十分真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