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名氏俊身上穿着精致的阵羽织,我扶着小夏在他的尸身旁边坐下,从他的阵羽织上割下布条替小夏裹伤。这次小夏很乖巧的配合着我,偶尔扯动了伤口,立刻紧皱起眉头。
“你还知道疼啊!”我瞪了她一眼。
“主公,看这个人的打扮,好像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啊。把他的头也割下来吧。”小夏打量着濑名氏俊说。
“他不是通名了么,濑名氏俊,这支先手军势的主将。”我从善如流,顺手取下首级,丢给小夏。
“这?”她不解的望着我。
“这人是今川义元的妹婿,今川氏亲族濑名家的当主,是今川家一门的重臣。有这样的功劳,大殿应该不会计较你之前顶撞的事情了。”我说。
“可是,明明是主公……”
“你人都是我的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啊。”我顺口说。
听到这句话,小夏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一骑飞马快速的奔过。马上似乎是信长的一个新晋马廻众,大声的传达着信长的命令:“主公有令!迅速集合!不要首级!斩首之功平分!”
“走吧,快点过去,把濑名氏俊的首级呈上。迟了的话,大殿脸上就不好看了。”我连忙扶着小夏爬上马背,然后自己也上了马,一起前往后方集合。
在信长面前,我替小夏通报道:“禀主公,吉良家上川小夏讨取先手阵主将濑名氏俊!有首级在此!”
“唔,不错!还有你景次郎,此番能抓住机会,坚决前突,深合兵法啊!”以微小的代价全歼这一千五百余军势,此刻信长的心情极佳。
“我织田家有热田大明神护佑,自当无往不胜!”
“不错!哈哈!”听了我的话,信长连声大笑。
“臣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此番臣下能够全身而归,多亏上川小夏遮护。臣下想请主公收回前言,允许臣下接纳上川小夏。”我在马上深深的欠身道。
“真是的,现在居然想着这些!”织田信长一声冷哼。他打量着小夏身上的伤口,终于点了点头,同时又告诫道:“事情我就允了……但是,只能是侧室的身份!”
“臣下尊令。”我拉着小夏一起谢过信长。
一旁的佐胁良之脸色复杂的望着我俩,最后点了点头。
“藤八,回头我请你喝酒吧。”
“好啊,记得是町里最好的那家啊。”他努力的给出了一个微笑。
就这一会儿,家中诸人渐渐拢过来,聚集在信长马前。前田利家也过来了,腰间挂着三枚首级。他来到信长马前,恭敬的禀报道:“弃臣前田利家,斩首级三枚,恳请主公检视,收纳弃臣回归织田家!”
“怎么!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吗?”信长话中有话的喝道,“都说不要首级了!”
听了他的斥责,前田利家顺手将三枚首级抛到路边,脸上一片黯然。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请求信长收回前言在前,此番面对利家的请求,他就不会感到自己的权威一再受到冒犯。那样的话,利家的请求很可能会得到允许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拖累了他。想到这里,我歉疚的望了利家一眼。
又过了片刻,军势集合的差不多了。信长驭着名马疾风,在军势前面来回走了几趟。
“诸位!此番迅速击溃敌势,全赖诸位的勇武!斩首之功,人人有份!”信长高举濑名氏俊的首级,“已经得到情报,义元的本阵,就在一里外的田乐狭间!要首级的话,就去取今川义元的吧!”
“嗨!嗨!嗨——!”整支军势齐声高呼。经过刚才的全胜,我方的士气大增。
“池田恒兴听令!你率枪阵足轻队,从田乐狭入口冲击义元本阵!骑马队众人,随我迂回至太子岭,直取今川义元!”
“是!”众人气势如虹。
“胜三郎,伤者由你安排护佑。你和义元接战前,吹响所有法螺,通知我奇袭军势。我带领骑马队,趁着混乱自上而下冲击,必可大获全胜!”
“是!”池田恒兴躬身答应。
“主公,臣下愿随同行动,为主公阻挡箭矢!”我请求道。
信长点了点头。
“弃臣前田利家,愿为马前驱驰!”前田利家也驱马上前。
“你已接两阵,又多处负伤,就留下吧,”信长的口气比之前缓和了一些。然后他一马当先,向前驰去。
我看了小夏和利家两人一眼,点了点头,和秀景跟上了骑马队。
信长对这一带似乎非常熟悉,可能之前就仔细勘察过一番。想到前日信长离开了清州整整一天,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而太子岭这一座小山,正好位于田乐狭中间段。信长带领众人登上山顶,下面田乐狭中今川家军势的情况立刻一目了然。
不得不说,今川义元此番实在太大意了。田乐狭山区都是50-60米的小山包,中间道路狭窄崎岖,所以当地人又管此地叫“桶狭间”。而今川义元的本阵军势就排列成一条长蛇,分布在这段路程之间。
前线接连取得胜利;织田家的“大傻瓜”反应迟钝;此处到清州,之间已经布下数支军势;而且,前面的松谷口要地,还有濑名氏俊的一千五百人。所以,此处根本不会有什么敌人……也许今川义元是这样认为的吧!
由于半个小时前的豪雨,今川方这整支军势都停了下来,而且现在似乎还在休息之中。而他本人的主帐,此刻就在太子岭下不远处。
看见主帐前今川义元的二引两-五三桐本阵明黄色军旗,以及义元的赤乌马印,信长的眼中忍不住放出骇人的光芒。
“主公!一鼓作气冲下去,砍下义元的首级吧!”柴田胜家请战说。他也看到了今川义元所在之处。
但是信长还能稳住心神。他摆了摆手:“不急,等胜三郎那边接战再说。”
片刻之后,前方田乐狭间入口处传来了法螺声。四五支法螺一起吹响,成功的营造出了大军来袭的气氛。下面今川家的军势立刻骚动起来,有四五骑立刻从义元的主帐出发,往出口方向驰去。
“就是现在!”信长抽出名刀长谷部国重,高高举起之后,猛力的向下一挥,“不要首级!直取今川义元!”
“杀啊!”众人齐声呐喊,四百多骑一齐发力,踏着坡上还挂着雨滴的青草,直冲今川义元的主营帐。
耳边传来今川方军势的大声嚎叫,彷佛是一条巨蛇发出垂死挣扎前的嘶声。沿路上的足轻不断被我们砍倒,也有些没有立刻毙命,但我们无暇补刀了,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信念:砍下义元的首级!
快要到达主帐时,约两百被插明黄色二引两-五三桐军旗的骑马武士迎了上来,这是今川义元的马廻众。两方没有任何言语,立刻战成了一团。然而,本阵主帐受到攻袭,对今川方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我方却是气势如虹,而且兵力占优。此消彼长之下,两百人没有支持多长时间,便被我们斩杀殆尽。
“义元呢?有看见义元没有!”织田信长大声吼道。
众人一起摇头。
“看那边!”某个马廻众忽然指向前面。那边还有一部骑马队。
“义元想逃!”织田信长立刻明白了,大叫着向前冲去。
田乐狭间太过狭窄,由于混乱,那支骑马队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但是我方却方便多了,谁挡在路前,砍倒就是!就这短短的一百多米,我们不知道砍倒了多少足轻,其中不乏大将服饰的武士,最后终于追上了那部骑马队。
混战之中,服部小平太一忠看见一个摔落马下、头戴立乌帽、身穿金红色朝服的中年武将,他知道遇上大鱼了。
“今川治部哪里走!”他呐喊着,驱马冲上前去,一枪刺中对方的右腹。
“混蛋!”今川义元抽出配刀,砍断了腹部一忠的再次刺出的长枪,并顺势砍伤了他的膝盖。腹部一忠无处着力,而且膝盖受伤,立刻摔下马来,几乎摔个半死。
“治部殿下,请觉悟吧!”背后一人叫道,下马抽刀,砍在今川义元的右臀。正是毛利新介良胜。今川义元一个趔趄,差点就倒在地上。但是他迅速调整过来,背靠山坡戒备着。
面对着今川义元这样的名将和手中的名刀,毛利良胜也不敢贸然上前。他提着太刀,围在对方身前来回绕着,寻找进攻的机会。义元紧盯着毛利良胜,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脚步。忽然,他右脚踩在了坡上,稍稍的失去了平衡,带动了右臀的伤处,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地。
见此机会,毛利良胜迅速冲上,用膝盖压在义元的胸前,将太刀搁在他颈边,狂笑着就要割取首级。
“混蛋!”义元满脸愤怒,张嘴咬住他握刀的右手小指。
“啊!”毛利良胜一声痛呼,咬牙切下了太刀。一道血箭喷出,溅在他的身上。
“死在这里……怎么可能……”今川义元喃喃自语着,眼中迅速的失去光彩,无神的望向天空。在他的嘴边,一截小指掉了出来。
就这样,与将军同族的“副将军”、拥有三国、领地过百万石的“东海道一弓取”今川义元,怀着极度不甘心的心情离开了人世。
“今川治部被我毛利良胜讨取!”毛利良胜割下义元首级,高高举起大叫道。
听到这声高呼,所有混战的人全部转过头来。
“干得好!哈哈!”信长狂声大笑。
而附近今川方的人则惊呆了,一个个失魂落魄。彷佛失去了所有的战意。趁着这机会,我们迅速的消灭了他们,清理出了一段空地。
“主公!这是义元的佩刀!”毛利良胜向信长献上了义元的名刀“宗三左文字”。这把刀原本是武田家的珍藏,在武田晴信的姐姐嫁给今川义元时,作为嫁妆送到了骏河,一向受到义元的珍爱。
“不错!你俩都不错!”信长看着毛利良胜和膝盖受伤的服部一忠两人夸奖道。
“主公,今川义元一死,这支军势就要崩溃了!趁着现在消灭他们吧!”有人提议。
信长环顾身边,摇了摇头。我方原本只有四五百人,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恶战,已经受了不小的损伤。
“向前和胜三郎会合吧。此战,已经要结束了。”他说。
“主公,我们不妨打起义元的军旗和马印,一定能够省掉不少的拼斗!”我提议道。
“不错,就这样吧!另外,把义元的人头也挂在马印上!”信长点头。
……,……
义元的军旗和马印过处,今川军纷纷崩溃了。很快的,我们和池田恒兴在前面汇合,而今川方剩下的军势全部沿着来路逃出了田乐狭间。
“胜三郎!枪阵都交给你了,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损失!”看着减员不少的军势,信长的脸色非常愤怒。
“是造酒丞殿下等几位前辈坚持要作为前锋,臣下只能率枪阵在后押阵……”池田恒兴低下了头。他家是织田家谱代,那些前辈全是和他父亲并肩战斗过的人,他不能太严厉的约束他们。而且,他以前没有直接指挥全部枪阵,可能还欠缺一点信心。
“他人呢?”信长喝问。
“……已经为主公尽忠了!”池田恒兴回答。
“哼……算了!”信长不再继续追究责任,“集合军势,检点首级,准备回军!”
这一仗,如果池田恒兴这边没有那么大伤亡的话,几乎就可以称为完胜了。田乐狭间非常狭窄,战线上摆不了多少人。若以战力出众、阵列齐整的枪阵为前锋,肯定不会有过多的损伤。
但即使这样,我方也算大胜了。加上之前的先手,今川方本阵留下了两千七百多人,其中有不少是今川方有名的武将。远江二俣城主、义元副将松井宗信战死,骏河庵原城主、今川家谱代朝比奈家当主、与太原雪斋同为今川家重镇的朝比奈親徳战死,义元的旗头大将庵原之政战死,松平清康的女婿、长泽松平家当主松平政忠战死,远江井伊谷城城主、井伊直政养祖父、井伊家当主井伊直盛战死,骏河蒲原城主、今川义元一门的叔父蒲原氏徳战死,出自今川氏亲族、駿河国持船城城主、义元的妹婿、松平元康的岳父関口氏広战死,駿河江尻城主、义元妹妹之子久野氏忠战死,骏河小川城城主、長谷川氏当主長谷川元長战死,骏河川入城城主、由比氏当主由比正信战死,远江滨松城主飯尾乗連战死,军奉行吉田氏好战死……
还有之前先手阵之战中阵亡的今川氏亲族濑名氏当主、今川义元妹婿濑名氏俊,以及讨取千秋四郎的骏河久野城城主久野元宗。另外还有朝比奈秀詮、庵原忠縁、庵原忠春、藤枝氏秋、一宮宗是、富永氏繁等大量有名的大将。
这些大将的战死,更加加速了今川方军势的崩溃。
之后,信长并没有立即攻击今川方的其他队伍。他在安葬了义元的身体后,带着义元的军旗、马印、首级和佩刀回热田神宫还愿,并向清州派出了信使通告我方的胜利。
其实,也根本用不着攻击了。得知义元的死讯后,骏河旗头三浦义就从占领的丹下呰退兵,中途溃散,本人被我方讨取。至于葛山氏元父子俩,实在是不走运。他们本想从大高、鸣海的西边沿海地带绕过我方的守备,然后直取清州,却没料到由于凌晨涨潮的关系,路况差得一塌糊涂,所以就耽搁在那边了。等到义元的死讯传来,他们立刻抽身逃回了骏河。
而今川方控制的各城中,沓挂城守将、义元的妹婿浅井政敏弃城,手下1500城兵溃散,本人逃回骏河(话说今川义元的妹妹真不是一般的多!)。近藤景春在浅井政敏弃城后,从支城高圃城进入沓挂,作为当地豪族,他不能放弃家业而逃。不久我方攻下沓挂,叛离织田家的他无奈切腹。大高城守将、义元妹妹之子鹈殿长照退往骏河,朝比奈泰朝退往远江,松平元康也从大高撤军,却停留在了冈崎附近的作为松平家菩提寺的大树寺。等到冈崎的今川方守将山田景隆弃城逃回骏河,他立刻进驻冈崎,迅速在西三河站稳了脚跟。
唯一坚持下来的是鸣海城的冈部元信。尽管已经得知义元的死讯,他仍然牢牢的守卫着城池,一连挫败了我方的三四次进攻。后来两方谈判,我方送还义元的首级,冈部元信才献出了鸣海城,率军离开尾张国。水野家的水野信近自作主张前往追击,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真不愧是后来死守高天神城、全军与城俱亡的人啊!
但是,随着冈部元信的离开,今川方在尾张国的势力也就全部被肃清了。
此役过后,信长的名声响彻了全日本,今川方则由于失去了优秀的领主今川义元和大量武将、壮丁而元气大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