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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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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御医例常到访, 在绿盈紧张忐忑的注视中给不明就里的薛嘉禾把了脉,眉头紧皱细心辨别了半晌后,他松了手慢吞吞道,“殿下仍需多进补。”

薛嘉禾颇有些愁眉苦脸,“鸡腿呢?”

“殿下的鸡腿吃得还少吗?”萧御医语重心长,“殿下,这您爱吃的, 您不爱吃的,多少都要用一些, 药补哪有食补来得有用?”

薛嘉禾连着嗯嗯两声,显然沉浸在仍然能吃鸡腿的喜悦之中,没将萧御医的话听进去。

萧御医头疼不已, 朝绿盈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心照不宣地一道走出了内屋。

一离开薛嘉禾的视线范围, 绿盈便迫不及待小声道, “怎么样?”

萧御医揪了揪下巴底下的山羊胡子, 神色凝重,“你说说,殿下这几日胃口心情如何?”

“胃口仍是时好时坏,便是油腻的也偶尔十分喜爱, 我拿酸梅试了殿下, 她倒是不爱吃。”绿盈摇着头,“前些日子摄政王府里出了些事,也不知殿下的心情受影响了没有……”

她将陈礼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了萧御医, 后者为难地往内屋张望一眼,“殿下的月信……西棠院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

“只有我。”绿盈肯定地说,“自从有所怀疑,我更是仔细注意了这方面,绝不会让消息透露出去的。”

“我观殿下血气运行尚算通畅,月信不拜访确实有所蹊跷。”萧御医算了算日子,道,“若是七日后还是没有消息,你便让人去太医院寻我,我再来一次,那时应当能探得出来了。”

绿盈有些失望,“现在还不行?”

“不是不行,”萧御医摇头,“只是我怕……我探得不准,虚虚实实,这时候不好判断。”

绿盈听萧御医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萧大人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此刻看起来……”

萧御医抬手阻止了她后面的话,低声道,“殿下身子比常人弱,你要好好叮嘱殿下服药,一剂也不能少。”

“好。”绿盈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将萧御医送出门去,再回头看薛嘉禾正摆弄容决送来的小面人,心情晦涩难明,“殿下这般喜欢面人,和个孩子似的。”

薛嘉禾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大义凛然地将面人盒子盖了起来,“那你寻个凉爽的地方将他它们放起来。”

她说放就放,将盖子合上之后,竟真的再没有多看盒子一眼,便取了书卷去翻看了。

绿盈小心收拾着纸盒,思量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说这摄政王几番对您示好,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薛嘉禾眼睛也没抬,道,“宫里回信了吗?”

“尚未。”

“那就暂时不用担心。”薛嘉禾早将陈礼的事告知幼帝,想必蓝东亭自然也会得知,若他们需要从她这里得知什么,自然会送信到摄政王府;既然没有,那便是不必多操心。

绿盈想问的却不是这个意思,她想了想又拐着弯儿道,“摄政王能找到这些面人也不容易,我出门几趟都没见着路边有人还卖这个的。”

这话倒是吸引了薛嘉禾两分注意,她将书卷放下,抬脸想了想,无所谓道,“大约是他就那么巧正好遇见了吧。”

“这也太巧了。”

薛嘉禾拧眉,“那就是……他说的那个老人家盯上他这个出手大方的主顾了?”

绿盈:“……”她扭头看看薛嘉禾的神情,见薛嘉禾真不是在插科打诨,才叹气道,“或许是摄政王特地去买的呢。”

薛嘉禾的眉宇舒展开来,她含笑看了绿盈一眼,“那我才真要担心了。”

“为什么担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薛嘉禾嘀嘀咕咕地压低声音道,“你也听他亲口说了,我在他府里性命无忧便已足够,他送什么礼不要紧,送礼只是个表面的行为。礼到意到,我看八成都是管家去买的,你也别想这么多。”

绿盈沉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

若是薛嘉禾真的怀了孕,绿盈为她考虑,自然是希望薛嘉禾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只要容决知道这是他的孩子,自然多了一层牵制在他身上,也无形加强夫妻之间的联系,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除非……这孩子对薛嘉禾的身体来说是个伤害,那绿盈自然是以薛嘉禾的性命安危为先考虑的。

于是绿盈便想着能稍稍让容决和薛嘉禾之间的关系缓和上两三分,那到时候两人将话说开便更容易些,可看来看去,薛嘉禾对容决的防备过重,是全然没往歪心思想过。

绿盈生怕多说多错,只得将心底的话都按了下去,预备在接下来七天里寻到合适的时机再开口。

这令绿盈和萧御医都暗中忐忑不已的七天时间……却是一眨眼就过的。

薛嘉禾自己什么也没察觉到,只觉得容决这几日里往西棠院跑的次数又多了起来,每次带给她的都是些小孩子爱玩耍的,要么是糖葫芦,要么是蛐蛐儿,连陀螺都给买来了一回。

……私底下薛嘉禾还是偷偷抽过那个看起来特别贵的陀螺玩儿的。

“你说他是不是在报复我?”薛嘉禾盯着在地上滴溜溜飞速旋转的陀螺,口中问道,“我送了他那些哄小孩用的东西,他也就回给我这些?”

绿盈:“……”她想了想,婉转道,“殿下,我问了管家,这些都是摄政王亲自买回来的。”

薛嘉禾瞅准角度又抽了陀螺一鞭,扭头笑道,“容决?去买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她不以为然道,“那早就满京城都听说了。”

绿盈:“……”

满京城不敢说,这消息还是传出去了一部分的。

幼帝拿着薛嘉禾前几日寄回宫中的信,紧皱着眉,“老师觉得如何?容决可是动了谋反之心?”

“便是有,明面上也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蓝东亭道,“即便有长公主信中所说证词,但陈礼已被容决送走,只怕陛下还要耐心等待些时日才能定论。”

幼帝叹着气将信纸压在桌上,手指不安地扭了一下,“这容决到底在想什么?就前些日子从围场回来,他还在百般刁难你我,还是皇姐好不容易对他低声下气才叫他收敛了几分,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他又变了张脸,成了朕的左膀右臂、帮朕解决起数月未曾攻克的难题来了?”

幼帝烦恼了近半年的一桩事,原本卡着无法推行,容决也不知道动的什么脑筋,三两句派个人过去,竟将幼帝的难事就这么解决了。

——幼帝能相信容决这么好心吗?他当然不能啊!

蓝东亭倒是平和道,“无论容决想什么、做什么,他这一手总是于陛下有利,陛下不如笑纳;既没有他谋反的确凿证据,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急躁不得。”

幼帝自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他年纪小,对着容决这样的敌手多少沉不住气,闭眼深吸了口气才道,“朕也就罢了,有你们在旁帮扶,可皇姐在摄政王府里,却是孤零零一个人,若是容决要对她不利,朕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蓝东亭暗了暗眼神,声音却十分冷静,“臣同陛下一样担忧长公主,但此时此刻……也只好信任长公主。更何况,或许殿下和臣的眼光都不如先帝,长公主在摄政王府里起到的作用,已远远超过臣的预想。”

“什么预想?”幼帝问道。

“臣以为……长公主或许已经以自身为饵,将容决牢牢牵制住了。”蓝东亭静静道,“若是利用得当、时机适宜,陛下甚至能借用这一点优势从容决手中将摄政的权力收回、并且将长公主从摄政王府中带出。”

少年皇帝定定看着他,突而道,“只是时机还没有到。”

蓝东亭颔首,“是。因而陛下和臣……都还需耐心等待东风。”

七日过去,萧御医果然在太医院接到了绿盈让人送来的牌子,他深吸口气,提起药箱便匆匆往摄政王府而去,被带进西棠院时,却见到管家就站在院中,不由得一愣。

“萧大人来了。”管家倒是自在地向萧御医一礼,伸手引道,“主子也在里头,萧大人是替长公主看诊,耽搁不得,请进。”

既然来了,萧御医自然不可能掉头就走,他硬着头皮拱手称是,跟在管家身后进了屋子,悄悄抬头和绿盈对视了一眼。

绿盈让人去太医院的时候,哪里想到昨日刚到过西棠院的容决今日还会再来,还让萧御医给撞了个正着,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萧大人。”见到萧御医进来,薛嘉禾放下了手中的物什,诧异道,“来得这么快?”

萧御医给薛嘉禾和容决行了礼,趁这短暂的功夫冷静下来,道,“若是殿下同王爷有事相谈,不如我改日再来?”

“不必,”皱眉开口的却是容决,“来都来了,看了再走。”

若不是知道秘密保存得极好,容决不可能知道,萧御医听他的话都要膝盖一软当场跪下了。

老御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慢吞吞上前请了罪,望闻问切一番,心中顿时就沉了下去。

七天的日子是他往长里说的,实则七天前薛嘉禾的脉象里就隐隐约约有了预兆,只是他抱了侥幸之心拖了七天,结果却仍是一致的。

和先帝的子嗣单薄不同,只一个晚上,薛嘉禾便怀了容决的孩子。

但有容决在旁,萧御医也不敢随意表露出来,垂眼松手,语重心长道,“殿下,眼看着要入秋,民间说春捂秋冻,您可不能听那些。”

薛嘉禾点点头,“有劳了。”

萧御医低头煞有介事地在容决的注视下写了药方,面不改色地交给绿盈,“殿下已有所好转,此后难喝的汤药也能少服用些了。”

薛嘉禾顿时想起了近几日喝的药味道都同以前不同,疑惑道,“所以近日来的汤药都带了股怪异的甜味?”

萧御医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虽说良药苦口,太医院还是想方设法改进了一番口感,叫殿下不必每次都喝那苦涩的药味。”

他总不能说,药换成养胎固本了的,省得薛嘉禾怀胎体虚身子垮了,所以才变成甜味的了吧?

薛嘉禾倒是不怎么在意,“苦的也喝惯了,不必这般麻烦的。”

容决在旁皱眉,“药还是能少喝便少喝。”

萧御医倒是赞同容决这句,可薛嘉禾该喝的还是得喝。

眼看着容决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萧御医站了一会儿不得不告罪请退。

绿盈立刻道,“我送萧大人出去。”

两人隐晦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萧御医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绿盈顿时心中有数,心情也凝重了三分。

有容决在场,这消息恐怕暂时是不能告诉薛嘉禾了。

毕竟留下孩子还是不留下孩子,又告不告知容决,终究还是得由薛嘉禾自己来下决定。

到了西棠院门外时,萧御医朝绿盈点了点头,“好好照顾殿下,太医院新制一种安神香,我今日来时忘了,明日取了送来给殿下。”

绿盈心领神会,行礼送走萧御医,在院门口深吸了口气,方才面无异色地回过头去,缓步从管家面前经过回了内屋。

她甫一进门,就看见萧御医留下的药方被容决拿在手中,顿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容决在军中待过那么多年,大大小小受伤诸多,麾下更有无数军医,兴许对草药也有所了解,若是萧御医的药方里有什么端倪叫他看了出来……

“吃来吃去还是这些,太医院也没什么新花样。”容决扫了一遍方子上的各类中药名,皱着眉将纸压在桌上。

薛嘉禾虽然吃药吃得多了,但对医理是一窍不通,将药方抽走递给绿盈,淡淡道,“总好过每况愈下。”

容决闻言盯了她一眼,视线从那浅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停留片刻,不由自主地想到薛嘉禾有的其实不过是心病,而这心病的因,一个是容决自己,一个是如今的陈夫人。

本是一半一半的,可容决既要替陈夫人隐瞒薛嘉禾,那自然就全是他的错了。

换言之,薛嘉禾这幅病恹恹的模样,说来说去竟是他的错,叫萧御医给说对了。

“我前几日对你提过的事,”容决似不经意地道,“你还记得吗?”

薛嘉禾想了想,“摄政王殿下提过的多了,是哪一件?”

“陈礼特意来摄政王府告诉我的那一件。”

容决说完,紧盯着薛嘉禾的眼睛,果然见她眼睫一颤后抬向了他的方位。

“摄政王殿下现在知道逝者已矣不可追了?”她带着几不可闻的嘲讽问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想。”薛嘉禾答得斩钉截铁,容决跟着皱起眉,室中空气顿时有些僵持不下。

好半晌,薛嘉禾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她耐心地对容决缓声解释,“我知道,你心中将我母亲当成是你的恩人,但你我认识的她是不一样的。再往回七八年时,我也会想,她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她会不会没有死,终有一日会来找我?”

容决闷声不响,脑中闪过陈夫人满脸幸福的笑容。

“可后来我就想通了。”薛嘉禾平静地道,“没必要非知道一个结果,我想她一定是想过回来找我,但最终没办法实现。或许是路上遭受意外身亡,又或许……无论如何,她没有回来,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十岁的薛嘉禾想要一个答案,十七岁的薛嘉禾却不想得到答案。

“若是她心中还念着你……”容决说了一半,后头的话梗在喉咙里,自己也说不出口。

“那可真好,我梦里也没想过这么好的事情。”薛嘉禾笑了笑,她将面前的参茶往前推了推,道,“摄政王殿下今日这么得空吗?”

这话一出,容决就知道这是薛嘉禾婉言送客的意思。

他合该恼怒的,但陈夫人的请求就那么杵在他喉咙口,叫容决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

“……好好休养,我过几日给你带东西回来。”他只得闷闷地丢下这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陈夫人只是让他不要告诉薛嘉禾她还活着,他想个办法叫薛嘉禾死心、放下过往的心病,这总可以吧?

容决离了,薛嘉禾的兴致仍然也不高。

她将冷了的参茶一口喝掉,对绿盈道,“我给陛下回个信。”

绿盈应了一声,上前铺纸磨墨,却十分心不在焉,视线一下一下地往坐在桌面沉思的薛嘉禾身上瞟,心中七上八下把不定主意要不要提前一日将萧御医方才暗示她的消息告诉薛嘉禾。

“怎么?”薛嘉禾怎么看不出绿盈这点不自在,眼也不抬地道,“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绿盈手腕一抖,咬了半晌嘴唇,才小声道,“殿下许是……”

薛嘉禾等了她半晌也没等到后头的话,讶然抬眼,“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我又怎么了?”

绿盈到底顾忌隔墙有耳没说出口,和薛嘉禾对视了一眼,视线滑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薛嘉禾好笑地将手掌贴上自己的腰腹,半开玩笑,“总不是……我胖得都显腰身了?”

绿盈轻轻摇了摇头,没跟着笑起来,眼神里带了分歉疚。

薛嘉禾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同绿盈对视了半晌,手掌轻轻合拢成拳头压在腹前,低低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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