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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态度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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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定式“铁重关”,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变化了,古老到什么程度?古老到只在宋代,明代流行,即便是到了老施那个时代,这个变化就已经不常见到。

说到中古棋中的一些古老定式其实挺有意思,这些古老定式通常都具备两个特征。第一个特征:很多古老定式通常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第二个特征:大凡中古棋中有名字的定式,这些定式的变化往往都异常复杂。

名字好听自不用说了,只要看看“双飞燕”,“倒垂莲”,“金井栏”,“玉屏风”这些名字,和日本人创造的“大雪崩”,“大斜”,“村正妖刀”等等对比,这里面的文化意境高下立判。

至于现代人创造的什么“变相中国流”,“越南流”......那说句大实话,如果单比文化意境的话,这些东西根本就别往上凑,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

说中古定式的名字好听,这个应该没有争议,然而说到中古定式的复杂程度,这个可能就有很多现代人不太清楚-----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日本棋院曾组织人手编撰一部大型围棋工具书,就是那套著名的“大全”系列,这其中包括“布局大全”,“定式大全”,“死活大全”和“手筋大全”四本。

李襄屏个人认为,这一套“大全”系列,那也算是日本人对围棋做出的一大贡献啊。因为大家不是常说什么“技术积累”吗?而这一套“大全”,其实就是日本人在这方面做的工作,他们尝试着对以往围棋技术的发展做一次总结。

这种尝试的工作态度值得肯定,然而总结的效果呢?说实话在李襄屏看来,日本人这项工作的效果只体现在围棋普及方面,至于说什么“推动围棋技术的进步和提高”,这方面没有任何效果。

以这4本“大全”中最有代表性的“定式大全”为例,等后世围棋ai出现后,大家用围棋ai去检阅这本“定式大全”,于是人类有点尴尬的发现,人类总结的超过80%定式,在围棋ai看来都有问题。嗯,用客气点的说法,那就叫“值得商榷”。

除了这个尴尬之外,日本人出的这本‘定式大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总结得并不全面,那么厚一本‘定式大全’,“小目定式”占据绝大多数篇幅,而按理应该和“小目定式”具备同等地位的“星定式”,不仅在这本“大全”中篇幅很小,而且列举的变化也相对简单。

可以说正是受这部“大全”的影响(由于在那之后,整个围棋界就没有做过类似工作了,无论是中国,日本,还是韩国,其实都没再做过类似的总结工作),这就给后世学棋的年青人一种假象了,大家普遍认为“小目定式”要比“星定式”更复杂,提到“大雪崩”,“大斜”,“村正妖刀”这些著名“小目定式”个个头头是道,而对于“星定式”却知之甚少。

然而“星定式”真比“小目定式”更简单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由于“小目”和“星位”的位置属性,大家常说“小目”是攻守兼备,而“星位”是难攻难守,就这么样一个位置特点,就决定了真正的大型“星位定式”要远比“小目定式”复杂得多。

大型“星位定式”到底有多复杂?“金井栏”的故事想必很多棋迷都知道,在民国初年,当时国内一流好手汪耘丰对阵日本棋手广濑平治郎六段,由于汪耘丰之前已经多次受挫,情急之下他找到一本棋书,这本书也不是别的,过百龄所著“三子谱”而已。

然而恰恰就是这本书救了老汪的命了,因为他通过这本书中学到一个定式,这个定式也不是别的,就是中古棋中非常古老非常普通的“金井栏”,这个定式古老到什么程度?古老到在咱们国家南北朝时候,这个定式其实就已经成型,大概在公元500年左右,梁武帝萧衍在<围棋赋>中就有“东厢井栏”的说法,可见该棋式流传之早。

普通到什么程度?普通到过百龄只把它收录在“三子谱”里-----而“三子谱”可能有些人还不太清楚,这其实是古代一本围棋教科书,是过百龄认为他让3子的人就应该掌握的东东。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非常古老非常普通的“金井栏”,却变成老汪手中的一把飞刀了,他依靠这把飞刀,留下一段“平生快事问秋翁,金井栏胜独眼龙”的佳话。老汪字号“秋翁”,而广濑因有只眼盲,故有独眼龙之谓,平心而论,这句诗确实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够厚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句诗,倒是让“金井栏”这个定式声名大噪。

现在的问题来了,像“金井栏”这样的定式,它在中古棋中是什么级别?它算是最复杂的定式之一吗?

嗯,到了现代以后,倒是有很多人认为这算是中古棋最复杂的定式之一,并且把它和“倒垂莲”以及“大压梁”并列,好吃这是中古棋的三大复杂定式,比肩“大雪崩”等三大大型小目定式。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可能只是现代人的看法,中古棋体系里的棋手却不是这样看,要不然的话,“金井栏”也不会只进老过的“三子谱”,别说是“对子谱”了,哪怕连“二子谱”都没资格进。

说到这可能有很多人不相信,但李襄屏个人认为,这恰恰是有很多现代人低估中古棋的地方了。

“金井栏”为什么只能进“三子谱”呢?李襄屏个人是这样理解的:大家都知道,在围棋这个领域,有一种“判断高于计算”的说法,也就说大家普遍都认为,围棋中抽象的判断要难于具体的计算。

对于这样一种观念,李襄屏相信现代人普遍都没有异议的吧?那么好了,李襄屏可以请现代的那些贬古派们好好想一想,既然现代人会持有这种观念,那么你们凭什么认为古人就不会这样想,他们只会执着于局部手筋?

所以实事求是的说,只要现代人不是太过自以为是太过自我感觉良好,不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中古棋,那就应该很容易理解像“金井栏”这样的只能进“三子谱”了。

因为这类定式虽然复杂难解,但也只是复杂在具体的手段和手筋上而已,在抽象判断上却不算很难,因此在古人看来,像“金井栏”这样的显然还够不上最高层次啊,比这复杂的定式可是还有很多。

比如老施那个年代流行的“五六飞攻”和“拆二飞攻”,这就是具体手段和抽象判断并重的高级定式。

再比如明末清初流行的“大铁网”,“小铁网”,“空花角”,“玉屏风”等等,这也是比“金井栏”更高级别的高级定式。

在比如李襄屏今天祭出来的“铁重关”,这其实同样也是超越“金井栏”的存在。

好了言归正传,李襄屏今天之所以祭出一个古老的高级定式,他的想法自然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今天的对局思路,那当然就和当年的老汪一样啊。

面对一位实力比自己强,功力比自己深厚的对手,那么选择一个比较复杂的,比较高级的,最重要是对手很有可能根本不熟悉的变化来开局,并期待这样的开局能起到“飞刀”的效果,这当然是非常普通的比赛策略了,算是下手用来冲击上手最常见的一种比赛策略。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李襄屏认为自己今天的比赛态度还是蛮端正的,在面对常浩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摆在“下手”位置。

然而让李襄屏没想到的是,他自己个人是认为自己位置摆得很正,可是别人却不这样看。

比如上午10点半钟不到,比赛刚开始不久,见到棋盘上出现“铁重关”之后,刚才那个认识这个变化的申城老教练就说道:

“哎呀,看来李襄屏今天对这盘比赛蛮重视嘛,我估计小常今天可能有难了。”

“嗯?您老为什么这样说。”

“嘿嘿,我平时还是对襄屏这孩子蛮关注的,大家可以想想,李襄屏虽然号称浑身暗器,他在比赛中的新手新型层出不穷,然而除了早些时候的网络对弈,以及在国际比赛中祭出新手,大家见过他在围甲赛场上这样下吗?”

老教练这话倒是提醒众人了:

“哎呀好像还真是嗬,我回忆一下,李襄屏在围甲赛场好像还真没下过什么新手。那他今天......”

有人开了这个头后,众人的脑洞就纷纷出来了:

“对了,下完这盘棋之后,李襄屏马上就要去日本和刘倡赫争夺富士通杯了,大家说,他今天这样下,是不是有赛前磨刀的意思呀?”

“呵呵,练兵的意思肯定有,但磨刀我看不像,到知道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多快呀,李襄屏今天下出新手,那可能刘倡赫晚上就知道了,这要是我准备一把飞刀的话,那怎么可能现在就祭出来。”

“说不定他现在对这把飞刀还没什么把握,所以想先试试效果哦......”

“对对对,倒也有这种可能......”

“不对不对,大家可以再仔细想想,李襄屏的飞刀,那就是真正的小李飞刀啊,他的飞刀出手,有谁见过谁躲过去吗?恐怕是没有吧,反正到目前为止是没人躲过,这是真正的例无虚发,因此要说他是没把握先在小常身上试试效果,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等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这么多之后,最后还是那位老教练总结道:

“总之今天这盘棋,我看小常还是要端正态度啊,不然他这一分半可能就要丢了。”

“对对对,端正态度,小常确实要端正态度......”

而在对局室内,常浩的态度果然很端正,等看到李襄屏的新手后,他开始表情慎重的进行长考。

于是就这样,一盘态度端正的比赛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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