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侠又指挥道童接引客人,不慌不乱,井井有条,来访的武林人士中,有老成者极为惊讶:“莫非武当派知道我等要来?”他们却不知了,若是往常,这许多人一齐上山,又哪里忙得过来?皆因武当提前有所准备,众道童、知客道人分别在山门、观中迎客,方才不致手忙脚乱。
宋远桥亲自将陕北柳大侠引进紫霄宫,正要引见给张三丰,忽听得三声长啸,尖锐回廊激荡,众人都是一凛:“这三人端的内力不弱!”四野一望,却是见不到人,俞莲舟面沉如水,心道:“正门不走,莫非还敢公然与我武当为敌不成!”正欲出声相询,却听张松溪朗声笑道:“三奇既至,还请现身相见!”
却见三条身影快捷无伦闪尽堂中,稳稳站定,何太冲等人都是心中一凛:“好轻功!”
待得三人站定,众人方才看清,这三人俱是奇形怪状,面目丑陋,却见中间那人往前一步,手捧一柄宝刀,内力一激,宝刀出鞘半截,只见这口刀清光夺目,冷气侵人,上面花纹密布,紫气横空;远远望去,直如玉沼春冰,琼台瑞雪一般。众人睹此宝器,惊羡不已。
三人齐齐拜倒,恭声道:“后学晚辈南华三奇齐啸(陆承天、黄曦),拜见张真人!微备薄礼,唯祝张真人福如东海,万寿无疆。适才班门弄斧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众人心里俱是一咯噔,暗道:“向来刀兵不吉,哪有过寿送兵器为礼的?这三人可是犯了张三丰这老道的忌讳了。”
张三丰却是含笑道:“老道不过虚活百岁,何劳三奇如此费心,却是多谢啦!”他生性豁达,见此情形,便知自己的四徒弟与这三奇交好,也知这三奇面貌奇,武功奇,心性更奇。自不会怪罪。
那三奇中老大齐啸喜道:“还怕张真人不喜,看来却是杞人忧天了。”又像张松溪一抱拳,道:“四侠,久违了!”张松溪含笑回礼。
又听得道童报道:“洛阳王家王老爷子携门下弟子为掌门祝寿。”
俞莲舟大喜,忙冲出迎接,笑道:“一别四年,王老哥清健如昔,可喜可贺。”
王老爷子笑道:“俞二弟依旧龙精虎猛,也是可喜可贺。今日乃是令师寿诞,老夫是特来拜寿的,不知令师何处?”当下又是一番寒暄。
何太冲等人只看得脸色阴沉,暗道:“看来武当派早知道我等要来,提前邀好了帮手,事情棘手了。”
接着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亦有与武当诸侠交好之人纷纷到场,多是各方侠客,特立独行之人。
张松溪心道:“一切按部就班,薛凌兄弟,王老爷子,南华三奇等人都到了,呆会儿便算是昆仑崆峒等派逼问五弟谢逊下落,闹将起来,也未必会输。”
众小门小派掌门见武当山处处井井有条,心内暗叹:“果真大派风范!”
此刻青书已将俞岱岩从内堂抬出,躺椅置于张三丰高座之旁,张翠山身份特殊,亦在一旁,四人不时说着些话。
而大厅之上,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三人陪着各派掌门说些客套闲话,张松溪和莫声谷却是忙进忙出,时不时也对薛凌等人微笑示意。
小道童又进来高声报道:“峨嵋门下弟子静玄师太,率同五位师弟妹,来向师祖拜寿。”宋远桥和俞莲舟一齐微笑,望着殷梨亭。这时莫声谷正从外边陪着**位客人进厅,张松溪也刚从内堂转出,听到峨嵋弟子到来,也都向着殷梨亭微笑。殷梨亭满脸通红,神态忸怩。张翠山从堂上走下,拉着他手,笑道:“来来来,咱两个去迎接贵宾。”
青书心中一动:“峨眉派,纪晓芙?此刻她恐怕是连孩子都生下了!”想着也是悄然跟上,张三丰见弟子徒孙如此,嘴角弯起,抚须含笑。
几人迎出门去。只见那静玄师太已有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神态威猛,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还高半个头。她身后五个师弟妹中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瘦男子,两个是尼姑,其中静虚师太张翠山已在海上舟中会过。另外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只见一个抿嘴微笑,另一个肤色雪白、长挑身材的美貌女郎低头弄着衣角,那自是殷梨亭的未过门妻子、金鞭纪家的纪晓芙姑娘了。张翠山上前见礼道劳,陪着六人入内。殷梨亭极是腼腆,一眼也不敢向纪晓芙瞧去,行到廊下,见众人均在前面,忍不住向纪晓芙望去。这时纪晓芙低着头刚好也斜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相触。
纪晓芙的师妹贝锦仪大声咳嗽了一声。两人羞得满面通红,一齐转头。贝锦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师姊,这位殷师哥比你还会害臊。”突然之间,纪晓芙身子颤抖了几下,脸色惨白,眼眶中泪珠莹然
青书看殷梨亭眼中喜色,便知六叔对这纪姑娘委实是喜欢到了极处,他心中暗叹一口气:“这纪晓芙一颗心全在杨逍身上,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唉…”张松溪等人却是心中一喜:“崆峒已无恶意,峨嵋纪姑娘又是六弟未婚妻子,待会儿说僵了动起手来,昆仑一派势必独木难支。”
引了峨眉派众人入内,忽听得道童高声报道:“金鞭纪老英雄到!”却原来是纪晓芙父亲到场,只见他须发甚长,黑白相间,显然年纪不轻,但却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对着张三丰一拱手道:“张前辈百岁高龄,晚辈略备薄礼,恭祝张真人福如东海!”一抬手,便有家仆陆陆续续抬着几口大箱子随知客道人走入内室。他虽年纪不轻,但较之张三丰,自称一声晚辈,却是理所当然。张三丰含笑回礼。两人寒暄一会儿,那老英雄便一把拉过女儿,问长问短,但纪晓芙只是支支吾吾,含糊应付。
各路宾客络绎而至,转眼已是正午。武当派当即大摆宴席,武当、昆仑、峨嵋、崆峒四派弟子分席而坐,其他小门小派则是混席而坐。何太冲与崆峒五老,武当七侠等同列主席,静玄师太无论资历还是武功俱不足以列席此桌,只领峨眉弟子在一旁席上落座。
青书本在武当三代弟子席上,与秦添一道说着话儿,却见崆峒五老中唐文亮一把拉过两人,青书问道:“唐三爷,你这是……”唐文亮哈哈大笑道:“两位小兄弟英雄年少,胸襟磊落,我五兄弟都是极为佩服的,来来来,咱们喝几杯。”竟是将二人拉至主席之上,连连与二人饮酒。宋远桥看得大是皱眉,喝道:“青书,长辈在前,不得无礼。”关能却是笑道:“宋大侠,这次张真人大寿,合该普天同庆,何分长辈晚辈?况且宋小兄功力超卓,我六大派同辈弟子里无人能及,而秦小兄胸襟磊落,更是难得,两人俱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杰,武当弟子有此楷模,当真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举起酒杯,与青书秦添二人杯子一撞,仰头一饮而尽。青书和秦添对视一眼,也只得饮尽。
原来崆峒派本是想来逼问谢逊下落的,但宗维侠到底颇为多智,当即想到武当山较技之时,自家派中镇山绝技“七伤拳”置于尊前,人家却毫不动心,抑且对己多留颜面,已算有恩了。宗维侠自忖得罪武当不轻,这谢逊当年的偷盗之仇与之相比,倒显得颇不足道了。是以崆峒五老特意备足重礼,一路上山,一为贺寿,二为赔罪。五老这几句话一说,虽不是直接赞誉武当七侠,但却变相为武当派脸上增光,宋远桥便是再冲和,也是听得捋须微笑,嘴上却连称不敢道:“唐三爷谬赞了,谬赞了。”
何太冲在一旁听得大是皱眉:“这关能说的什么话,区区一个武当三代弟子,纵然是宋远桥之子,也无须如此巴结吧?”他心思,早看出崆峒此行只怕是来助武当一臂之力的,也听出关能言语中对青书是赞叹,而对秦添却只是感激,但料一个年轻少年,武功能高到什么境地?
“西华和四娘你个拜师之时,只怕这娃娃还未出世呢!同辈弟子第一?哈哈!”何太冲心中冷笑,不以为然,但仍是满脸堆欢,含笑致意,眼光却不自觉的瞟向紫霄宫外大门之外,握杯的手掌微微紧了紧。
青书与崆峒五老喝了几杯酒,又敬了何太冲一杯,便言不胜酒力,要起身如厕。横穿大堂时,细看各人,见各派掌门、各帮帮主大都自重,身上未带兵刃,但门人部属有很多腰间胀鼓鼓地,显是暗藏兵器,只峨嵋、昆仑、崆峒三派的弟子与各路与武当交好的侠客豪杰,才全部空手。青书心中冷笑:“这群人既说来跟太师傅祝寿,却又暗藏兵刃,果然司马昭之心。”又看昆仑、海沙派、神拳门等人所送的寿礼,大都是从山下镇上临时买的一些寿桃寿面之类,仓卒间随便置办,不但跟张三丰这位武学大宗师的身分不合,也不符各派宗主、各派首脑的气势。
崆峒一派存心交好,倒是置办了许多十分贵重的古玩玉器,珍宝字画一类的,虽不中意,但却诚意十足。
而与武当交好的各路英雄豪杰,送上的俱是一些奇珍,诸如金玉器具、人形雪参、千年何首乌之类,也算精心准备。
峨嵋派送的才是真正重礼,十六色珍贵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红锦缎道袍,用金线绣着一百个各不相同的“寿”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静玄师太向张三丰言道:“这是峨嵋门下十个女弟子合力绣成的。”张三丰心下甚喜,笑道:“峨嵋女侠拳剑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却来给老道绣了这件寿袍,那真是贵重之极了。”
张松溪眼瞧何太冲神气,又看了看各大掌门帮主,都是翘首以待,时不时的望向门外,当即心里寻思:“不知他们还在等甚么强援?好在我武当诸至交好友大多在此,方不致落得众寡悬殊、孤立无援。”好在这寿宴中有不少和武当派交好的高手,又有崆峒、峨眉两派相助,当真须得以武相见,自是大占上风,只不过若还有强援,却是略显棘手,但绝不致落了下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