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两个大字锋芒毕露,字迹嚣张无比,入石三分,更增气概。青书心中通透,点头道:“既名剑冢,必是埋剑之所了。”他倒不如何激动,这时神雕早就不在剑冢,玄铁重剑也一分为二作那倚天剑屠龙刀,也就不大可能领悟到天下无双的重剑剑术了。
“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较小的石刻。
他一字一句读道:“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读罢叹道:“这位剑魔前辈好大的气概!”
张三丰道:“孩子,你还记得前几日你说的故事么?”
青书一怔,问道:“什么故事?”
张三丰道:“便是那个六祖慧能手指月亮以喻佛法真谛的故事。”
青书身子一震,目光缓缓看向石壁上字迹,只觉一字一字俱是张狂无比,直欲破壁而出。他缓缓道:“太师傅,你是说这剑魔独孤求败写字之时,将剑意融入了字中?”
张三丰点头道:“没错,这剑魔的剑术着实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剑术说简可以至简,一剑之威天下难当;说繁可以至繁,变化无穷,临场创招,随机应变,抑且有攻无守,招招犀利,果然厉害。只是万物化生,阴阳相济,他攻势看似无穷无尽,攻其所必救,其实又如何能够?攻势一尽,则危殆矣!”
青书沉思片刻,道:“太师傅,这剑魔之剑,便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无人能当其锋。但如我能避其锋芒,养其全锋而待其毙,则可一举败之!”
张三丰捋须笑道:“青书,跟你这孩子说话当真省事,这话说的精当。呵呵,这地方不是号称剑冢么?我们即到此地,也算有缘,便由这剑冢领略领略剑魔当年天下无敌的风采吧!”
右足一顿,地上几块石板飞出,露出并列着的两柄长剑,两柄剑隔的较远,中间却是两块空地。
青书提起右首第一柄长剑,只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再看那剑时,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的是利器。他将剑放回原处,看第二块空地下的青石上也刻有两行小字: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
再看第三块青石上的石刻: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之前恃之横行天下。”
宋青书老脸一红,当年他正是以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引得张三丰垂青。张三丰见他神色,笑道:“青书,这话当年你也说过呢。看来你与这独孤求败倒是有缘。”
再看向第四柄剑,青书将剑拔出,却是一柄木剑,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但见剑下的石刻道: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张三丰定定凝望着这柄木剑,神色变幻,良久,方才叹道:“前辈高明,三丰拜服。”说着对着剑魔遗字拜了三拜。
他一代宗师,此刻更是功深似海,天下无敌,早已达到无招胜有招之境,但也是五十五岁之后的事,较之独孤求败,委实弱了一筹。张三丰之前一直对独孤求败直呼其名,却不是对死者不敬,而是大宗师的傲骨。
一直以来,张三丰对人都是谦和有礼,慈祥和蔼,于武林各种微词置之不理,微微一笑带过,并无生出多少争斗,却不是他争斗比试之心已淡,而是方今天下之人,再无人能值得他争上一争,傲上一傲。
好容易来到独孤求败剑冢,见这剑魔埋剑遗字,虽觉字里行间剑意充斥,但自忖自己六十岁时,也能做到。但真看了剑冢埋剑之所后,才真正真心实意的称独孤求败一声“前辈”
宋青书见太师傅躬身施礼,不由目瞪口呆,却听张三丰道:“独孤前辈这柄利剑,留在这儿只恐令宝剑蒙尘,青书,你便持此剑重现独孤风姿吧!”
青书惶恐道:“徒孙技浅,只怕不能如独孤前辈般打遍天下。”
张三丰哼一声,道:“我张三丰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徒孙,岂会差别人多少?你内功火候甚足,便是与梨亭,声谷二人,亦只差一线,同龄人中早无敌手,若再得了剑魔剑意,我再传你‘纯阳无极功’而后进修‘九阳功’,如何不能纵横天下?”
宋青书苦笑道:“青书惟愿清心修行,漫卷读书,一张琴,一壶酒,逍遥世外。纵横天下,快意江湖,却是不敢多想。若说是刻苦学习武功,也只是如做学问一般兴趣所在,并无称雄之心。”
张三丰诧异的看了看青书,暗道:“这孩子自幼便似个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是以修炼内功事半功倍,不及弱冠,内力修为竟然直追梨亭。唉,若非他年纪小小,只怕看上去较他爹都要老成些。适才我激他奋发向上,原是教其愿意修习我武当拳掌剑术,如今见他虽愿修炼,却无那行侠江湖之心了。也罢,这般无为的心思,修习我道家武学最是相济,便随他去吧。”
张三丰神色淡淡,道:“罢了,总之传你内功剑术,拳掌刀枪,愿学便学,不愿的话,也自无人强求于你。”说罢转身便走,走的两步,又回头道:“青书,这一趟出游果然非虚,我隐然有悟,须觅地闭关,此下山谷或是当年独孤求败隐居之地,我们去看看。”
青书唯唯而应,心道:“莫非太师傅生气了?”
两人顺着岩壁爬下去,不久便发现一个大山洞,张三丰点点头,道:“这洞口岩石错落有致,并非乱石成堆,想是当年独孤求败练剑时无意为之。但这山洞么,却是天然的。咦,地上居然无甚尘土,泥土亦似被翻过,难道有人来过?”宋青书也觉奇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进得洞来,却发现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
青书见洞角有一堆乱石拱起,极似一个坟墓,便道:“太师傅,独孤求败可是埋骨于此么?”
张三丰却是定定盯着乱石之上的岩壁,脸露沉思。
青书循他目光望去,却见岩上似乎有字,但日期久远,生满青苔,将字迹覆盖了。他并无张三丰那份暗中视物的本事,于是将火石取出,寻一枝枯枝点了,将***照近,伸手便要将青苔尘土抹去。
却听张三丰道:“且慢。”青书疑道:“太师傅……”张三丰道:“我且看看他是如何出剑的,若抹去青苔,只怕会被文字所迷。”
青书恍然道:“这就是武学里常说的‘文字障’么?”
张三丰笑道:“其实若是寻常高手寓意于字,老道士自是一眼便看得出来。但这位剑魔剑术之高,不在我之下,抑且浑然一体,自成一家。若将这青苔抹去,这便就是一副字,要看出他如何出剑,如何寓神意于剑中,只怕便有些困难了。”
青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良久,张三丰拾起一根枯枝,原地画起圆来。
青书心下震惊:“这是后世威震天下的太极剑么?不是还要十年才创出么?”不及多想,当下凝神细看。
张三丰双眼阖上,轻拈枯枝,弧形刺出一剑,再弧线收回,而后反复出剑,圆转不绝,从无间断。每一次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前前后后画了几百几千个圆,却无一招重复,他闭紧双目,眉头紧皱,想是到了紧要关头,凝神思索。这“太极功”他早已深明精奥,只是虽明其理,要完善起来,可十分不容易,此刻通过这石壁遗刻见了独孤求败剑术,仿佛间已能创制成功,只是隔着那层薄纸却极难捅破。
这套武学一旦完善,武当一派势必在武林大放异彩,所传技艺也完全不输于少林东传武功。
青书凝神细看,脑中只想着“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以意驭剑,以神御敌。”这十六个字,眼前渐渐开朗。
这套太极剑说白了就只有一招,抑或说是无招,只是不断的画圆,剑意绵绵,流转自如,只要剑意不绝,则剑势不绝,以意驭剑,与独孤求败剑法攻势凌厉,威猛霸道不同,这套太极剑法天地至理,化生万物,一剑在手,圆演太极。武当派的功夫修到顶尖,最厉害的便是那借力打力,至化境乃至借天地大能,花草木石皆可化作攻势守卫。
凝神观看之际,却听嘶嘶之声遥遥传来,青书脚下微麻,原来这地皮竟然微微震动。
青书听那声音怪异,想到初时太师傅说过这地上泥土颇新,无甚尘土,可能是有人居住,此刻听得这嘶嘶之声,当即想道:“是何方人物?竟发出这等怪异声响?哎哟!莫不是神雕中那菩斯曲蛇?”
原来自神雕大侠杨过携妻归隐古墓,神雕亦随之蛰居古墓,这大蛇没了天敌,繁衍甚速,其中蛇王与神雕相斗良久,甚恨之,遂趁其不在,占其巢穴,得意洋洋。而其余大蛇却是散布深林,甚是难找。
却听风声劲急,破空而来,青书忙将身侧过。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蛇从他肩头疾速擦过,头生肉角,獠牙森森,煞是骇人。
青书只觉肩头一痛,鲜血迸出,溅了一地。
他临危不乱,拔出独孤求败利剑,正待举剑斜削,却不料身子一紧,已被大蛇紧紧缠住。青书反应极快,侧转手腕,纯以腕力运使利剑,欲以之斩断大蛇,但大蛇几绕之下,突然一缩,青书只觉手臂一紧,无论如何用力,也动不得分毫。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刹那间事,那蛇便已将他牢牢制住。
原来这蛇有三项绝招,一扑、一绕、一缩。第一扑的时候,若是扑中,则敌手必死;若未扑中,则凌空旋绕蛇身,将敌人绕住;绕住之后,若遇反抗,则将身缩紧,令敌人动弹不得。如此三下,连环出击,避过者极少。
那大蛇将他缠紧,硕大头颅缓缓逼近,青书见那森森獠牙,饶是他性格坚韧,前世商海沉浮,历经生死,心中也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又……又要再死一次么?”
忽听得耳边大喝:“孽畜,尔敢!”张三丰一抖手中枯枝,“嗖”的射出,那腐朽不堪的树枝霎那间便成为劲风凛烈的神兵利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大蛇七寸,那大蛇长嘶一声,身子剧烈抖动。张三丰一跃而上,伸手搭上大蛇躯体,运力一抖,那大蛇惨嘶一声,落下宋青书身体,张三丰再一抖,而后狠狠往地上一贯,激起尘烟阵阵,再一甩,甩出洞外。那大蛇身躯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
青书甫一脱险,惊魂未定,强自按捺住双腿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