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丁娟娟电话里的口气,武文杰情知那边八成又有新麻烦了。
果然是的。
当地政府刚刚发布紧急通知,为防止可能出现的堰塞湖溃坝,要求所有灾民立即从低洼地带向高处转移。
什么叫堰塞湖?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由于地震、火山等灾害,原先正常流通的河道被堵住了,形成了封闭的“湖泊”,这样的湖泊就叫堰塞湖。
堰塞湖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是天然随机形成的,一旦水量超过了承载力,它会随时倾泻,造成严重的洪涝灾害。
有时,因地震而形成的堰塞湖,垮坝后带来的危害甚至要大过地震本身。
咱们这家地处震区的工厂,跟武文杰所在的工厂一样,也是位于城乡结合部,旁边有河流通过,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而此刻,原本温顺平和的小河,却忽然变成了一柄悬在工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整整一个上午,武文杰都无心投入工作,他记挂着震区,记挂着丁娟娟,也记挂着那边的同事们。
尽管武文杰从来没见过什么叫堰塞湖,但他凭借自己的想像力,努力脑补着堰塞湖的模样。
如果要打个比方,那它就好比是头顶上一直在持续注入的一大盆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倾倒下来。
当然,它一旦倾倒下来,可就不像是盆水浇头那般轻松了,对于处在震区的工厂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而现在的问题是,由于四处堵塞,不但水没地方去,连人也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好不容易才开完一个会,武文杰插空赶紧试着给丁娟娟打过去电话。
这次还好,一打就通了,丁娟娟就在附近,很快就过来接电话了。
“你那边怎么样了?转移到高处了吗?堰塞湖现在是什么情况?”武文杰一连问了一串问题。
丁娟娟轻叹了一声:“目前还好吧,我们都转移了,但这边可转移的空间有限,只是从原来的低洼处挪到了稍高点的地方,但还是远低于堰塞湖的堤坝。现在这边的青壮人员,主要就是两项任务,除了在现场营救被困人员外,就是去加固堰塞湖的堤坝。这个堰塞湖特别讨厌,流走的通道被堵住了,但流进的通道却是通畅的,河水源源不断往里灌,所以水位一直在上升当中。”
武文杰听出来,丁娟娟是尽量在轻描淡写,现场的实际情况肯定比她描述的要严重得多。
他追问了一句,但话一说出他就后悔了:“加固堰塞湖堤坝可是把双刃剑,垒得越高,垮坝的损失就会越大,是不是这样啊?”
丁娟娟停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说:“那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暂时缓解一下了,要不怎么办呢?这么多人全堆在这儿,没地方去啊。”
武文杰发觉自己又开始喘粗气了,他怕丁娟娟听出来,赶忙把话机拿得离自己的口鼻稍远些。
俩人似乎都找不到要说的话,还是丁娟娟先打破了沉默:“好像他们那边有点什么事,我得赶紧过去看一眼,咱们回头再聊吧。你放心啊,这里没事,一切都好。”
可武文杰分明在她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哽咽的声音。
下午还有会,武文杰推说自己不舒服,没有参加。
一下午时间,他一直想给丁娟娟打个电话过去,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担心再给本来就忙碌的她添乱,便一直忍着没打。
想看点资料,怎么也看不进去,打开电脑打算写点东西,可敲了半天,一看屏幕上,只写了五六个“丁娟娟”。
还是给丁娟娟打个电话吧,这么耗着,实在太让人煎熬了。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这时,丁娟娟的电话打过来了。
武文杰带着紧张接起,传来的是丁娟娟欣喜的声音。
“他们太厉害啦!真是了不起!”武文杰也不知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反正肯定是好事。
看来,危险应当是解除了,这对于武文杰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
丁娟娟只管在电话里大发感慨,武文杰把自己的心放下,静静地听着妻子这通没头没脑的“傻话”。
丁娟娟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具体说说呀。”武文杰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听丁娟娟一说,武文杰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原来,救援部队派出的五六名尖兵,一路跋山涉水,攀岩翻岭,刚刚抵达了这里。
当这几名衣衫破烂、遍身血痕却依然精神抖擞的战士,从堵在道路上高大陡峭的岩石上依次滑下时,震区中心的灾民都兴奋万分,欢呼声响成一片,把附近成片的老呱都惊得飞往高天。
“解放军来了多少人?”武文杰冷静地问。
“一共,嗯,一共下来了五个,不,是六个,后来还有个受伤的战士,下来得比较晚,他的腿在中途伤到了,人家硬是拖着伤腿过来了。”
武文杰又问:“他们说没说,后续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能到?”
丁娟娟从武文杰的态度上觉察出了一些东西:“他们也不知大部队什么时候到,反正说是离得已经很近很近了,但因为没路,别说车过不来,就是普通人也没法通过——过来的这几名战士都是部队的侦察兵和工兵。你是不是觉得,大部队过来还得挺长时间呀?”
武文杰本想作个肯定答复,一想不妥,话到嘴边马上转了意思:“那……那可不是,只要有人过来了,后面接二连三就会到的。只是在大部队赶到之前,你们务必要做好各种防范,尤其是对于余震和堰塞湖,万不能掉以轻心。对了,你看一下来的那些战士现在干什么呢?”
丁娟娟走出去一段距离,然后报告道:“他们在分发带来的药品,还有在用卫星电话和电台联系的,另外有两个,据说是去堰塞湖那边了。”
武文杰听了,略微放了点心:“嗯,一看就是很专业的兵,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部队后,部队肯定会加快前进速度的。”
丁娟娟松了口气:“刚才听你的口气,我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高兴得太早了?情况是不是没有以为的那么乐观呀?现在听你这一说,我觉的还是见到希望了。扯得远点说,我上中学那会儿,跟车辆大哥一块掉下防空洞时,心里的感觉就跟这次初遇地震的时候差不多,特别绝望,也特别恐怖。而一看到解放军从高高的山石上滑下来,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当年被大人们发现时的感觉了,安全感瞬间爆棚。毕竟,当时还是孩子,现在是大人了,经历阅历比那时多了许多,感觉并不完全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见到了前来救援的人,哪怕就是一个人,对于这里每个人心理上的安慰都是巨大的。”
就在这里,武文杰听到电话里又传出一阵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