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巍峨陡峻,气势磅礴,南岳林木苍郁,景致幽秀,西岳奇拔居险,危峰兀立,北岳恒山沟深谷邃,万壑千岩。”
集团领导一番富有诗情画意的点评,让参加大赛所有单位所有人那紧张的心情,总算松弛了下来。
的确,比武大赛的结果,出人意料的好。
比赛十分激烈,也十分精彩,整个过程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的单位,所有的人,都拼出了全力。
谁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呢?
哪个不希望自己的样车,能够在激烈的竞争中拔得头筹呢?
说是大赛,其实更准确说是一次考核和检验。
考核检验什么?技术引进的成果。
也就是白纸黑字写在合作协议里的内容,“老师”要保证完全彻底教会“学生”造出动车来。
从这一点来看,有一家算一家,预期的目的全部达到了。
大家都是赢家。
为参加这次大赛,武文杰几乎脱了一层皮。
回到家,劳模常来找他喝一杯。
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放松了,武文杰痛快应允。
小酌的地方,就在劳模常家那个像小工厂一般的院里。
坐在郁郁葱葱的凉棚下面,劳模常给武文杰斟上一满杯酒:“祝贺高升。”
武文杰嘿嘿一笑:“啥高升啊,你也是搞技术的,知道这里面的劲儿,还不是管得越多,责任越重,压力越大。原来只需要管我那一摊的技术,现在全厂跟技术有关的活全都要管起来,难哪。”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还是笑得美滋滋的。
劳模常一仰脖,把酒喝干,嘴里咂吧咂吧,又给武文杰和自己倒上:“这次赛车,我没机会领教现场那个场面,你给我讲讲那边的情况呗。”
武文杰点点头:“这回,咱们可是准备得极为充分,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这次的比赛,不是横向的相互比较,而是自己跟自己比。”
劳模常一脸困惑:“自己跟自己咋比呢,那还叫啥比赛?”
武文杰见劳模常没理解,便解释道:“说自己跟自己比,可能还不够准确,更确切的说法,是学生跟老师比。”
这回,劳模常听明白了:“嗯,是不是看学生学会了老师功夫的几成?”
“对,所有的指标,都是对着各自老师的,跟老师对标。赛下来的结果,几名学生的成绩都是优秀。”
劳模常听到这里,兴奋地与武文杰碰了一下杯,粗着声音说:“这可太让人高兴了,原来我还想,咱们厂学得这么到位,怎么还不得拔了头筹啊,没想到,兄弟工厂也都这么给力。”
武文杰把杯里的酒喝个精干,嗓门也大了:“咱们,还有那几家兄弟工厂,都把吃奶的劲使上了,全都玩了命。哦,说到这儿,我得给您提个醒,说点不吉利的话。”
劳模常不知所已,一脸懵圈:“咋聊着聊着天,要说啥不吉利的话了呢?”
“是这样,”武文杰放下酒杯,慢慢道来,“有一位兄弟工厂生产一线的劳模,前段时间因为干得太过辛苦,在加班的时候发病了,岁数还没您大呢。所以,忙归忙,一定要把握好度,尤其要留意身体,要劳逸结合,该休息的时候一定得休息,毕竟岁数不比从前了。”
劳模常脸上布了一层阴云,他也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沉默了许久,才说出话来:“那位老弟我认识,一块参加过技能大赛,当时我得了第一,他是第二,比赛的时候得分追得特别紧,我要是稍有点闪失,就得让他撵上了。后来那次大赛,我没参加,他得了第一,还给我打来电话,说他那个第一得的不够痛快,就因为我没参加,所以含金量不够。他还一直跟我约,想再一同参加比赛,决个高低呢。后来我不在前方干了,他这些年还拼在一线。各忙各的,联系少了,因为我没再参加大赛,后来连面也没再见看。”
劳模常说着,抹了一把眼睛。
武文杰在心里责怪自己把话题带偏了,于是再次拿起酒杯,提议道:“那咱俩就用这杯酒,敬一下这位可敬的同事吧,愿他在天之灵安宁,愿他庇佑咱们的高铁事业顺顺利利,大家一定会通过努力,造出最好的高铁,来告慰咱们的劳模。”
两人各自把半杯酒倒在地上,然后喝下了剩下的半怀。
喝到兴头上,武文杰端着酒杯四下走动,不时扒拉着劳常的工具和设备。
“老外啥时走啊?”劳模常问。
“很快就要走了。”一个精巧的新设备引起了武文杰的注意,“这是个什么?好像在厂里没见到过。”
劳模常起身凑近:“厂里当然没有,这是我才设计出来的,还没投入使用哩,厂里要有才怪了。”
他边说边比划,机器缓缓启动,碰着了他端着酒杯的手,酒洒出了一些。
武文杰提醒他留神,劳模常却毫不为意地把手探向还在转动的钻头。
手还没触到,钻头自己停了下来。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研究动车的制造工艺,也就是要求大家‘僵化’执行的那些。说实话,里面的相当一部分工艺,的确编制得相当不错,具有很高的水平,但也确有一些,还是存在问题的,有些问题还不小呢。”
劳模常尽管已经喝到满脸通红,但头脑仍是清醒的。
武文杰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是这样,我也发现了不少。我考虑,咱们把‘僵化’的成果巩固住以后,接下来就要开始组织进行全面‘优化’了。这方面,您肯定可以大显身手。”
武文杰看着眼前的设备,轻轻摆弄着,体会着其中的奥妙:“从’僵化‘到‘优化’,这里又得做大量的工作,而这番工作,就得完全靠咱们自己了。有人曾劝我,说‘僵化’已经成形了,管它好不好,老师的东西已经变成咱们自己的了,照着做下去,风险小,不用担什么责任。但我不同意那样的想法。咱们的老师是厉害,这一点咱们承认,但随着咱们掌握的技术越来越多,老师们存在的不足也看得越来越清楚。照搬,不用担风险,但照搬,就永远得跟在人家后面吃土。这样学技术,我是断然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