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号参赛在即,转向架却迟迟装不上。
厂长一天几个电话催武文杰。
武文杰心如汤煎,又左右为难,电话里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干脆半截挂了电话。
这让厂长大吃一惊。
主要倒不是因为他觉得武文杰冒犯了自己,而是他怕武文杰那里因为压力太大,有个什么好歹。
武文杰的脾气他太了解了,讲着讲着电话,莫名其妙挂了,这在以往可不多见。
厂长请总工现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有可能,把武文杰带到他这里来,他要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
几乎很少被困难压趴下的武文杰,这回似乎真的挺不住了。
平时在现场,走的多了,站的久了,感到疲乏了,他一般就是背靠在墙上歇歇。
再不行,弄把椅子找个背人的地方坐会儿。
总工在现场看到的武文杰,居然岔着腿坐在地上,跟围在他身边,或站或蹲的几位同事争论着什么,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直到看到总工来了,武文杰才略带不好意思的表情,缓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迎向总工。
“伤啦,这腿?动车的腿还没着落,你这腿也遇着麻烦了?”总工想活跃一下气氛,调侃地说。
武文杰显然没心思跟总工开玩笑,没接他的话头,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能不能再给我十二个小时,我想最后拼一把。”
前面讲过,小铁子把国内的资源找遍了,也没找到合适的转向架。
他没有气馁。
当他把目光转到外面时,一番强力搜索之后,情况居然有了转机。
三家合作伙伴那里都有大致适用的部件!
这可太令人激动了。
可没等小铁子笑出声来,接下来的消息又让他傻了眼。
那几个据说可能适用的转向架,从距离上来说都遥不可及,近的在五千公里之外,远的超过了一万公里。
时间!时间!
武文杰一听那距离,满脸的兴奋立即变成了沮丧。
时间不够用啦!
等你晃晃悠悠搭着火车赶到工厂,再嘁哧咔嚓把你给装上,这都得什么时候了?只怕黄花菜早凉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小铁子把话摊在这儿,就等武文杰做个决断。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能放弃。这是武文杰的想法。
他是这样想的,也在努力这样去做。
会议室里,三张大图一字摆开。
这是三家的转向架图纸,武文杰带着一帮人,围着图纸展开讨论。
墙上那个平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挂钟,此刻的面目显得格外狰狞。
秒针滴答走过的声音,就像重锤一下一下敲打在武文杰和同事们的心上。
小铁子受不了这个氛围,跑到屋外找个角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铁总,你快过来一下,武总找你有事商量。”
见到小铁子,武文杰张口就说:“我要不讲理了,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无论有多难,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那么武文杰的方案究竟是什么呢?
经过对三家图纸的反复研究比较,武文杰做出一个决定。
鉴于运送转向架这个大部件在时间上已无可能,武文杰和团队经过反复研究,考虑结合自身转向架的情况,把与提升速度有关的几个关键零件换上去。
在跟武文杰交流时,小铁子发觉他的腿脚似乎有些不方便,问他是怎么回事,边上有人替他回答:“这两天武总就像个钟摆,守着三张大图来回来去地看,也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把腿都给累瘸了……”
武文杰可没心思谈论自己的腿,没等人家说完便打断了话头:“铁总,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努这一把力,你务必要想办法帮我一把。至于说你怎么弄,我就不管了。拜托!”
武文杰说是向总工要十二个小时,其实他心里早已打好了主意,现在无论总工同意不同意,都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小铁子跟三家挨个联系运送零件的事,三家全被这个异想天开的方案惊着了。
一家觉得实在麻烦,打退堂鼓了。
一家算了一下工期,连拆带运时间不赶趟,也吹了。
响应的那家,手头就有现成的零件,不用拆不用卸,立马有货。也答应马上启动空运,八千公里的路程,唯一的运输方式也就只有空运了。
不过,更大的风险恰恰就在这里。
跟那两家相比,装它家的零件,还有个麻烦事。
那两家的零件是标准件,咱家既有的转向架不用作什么改造,来了直接可以装上去,稍加调试就能从100公里时速,升级到120公里时速。
可这家不一样,它的某些零件不能直接装到马上就要参赛的转向架上,得对转向架提前作些改动。
改动,就意味着义无反顾。
万一新来的零件有半点闪失,那么再想退回到100公里时速的状态,原来的零件可就装不上了。
这样一来,青木号的参赛就会成为泡影。
这个时候厂长打来电话,武文杰能跟他说什么?
武文杰决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担下来,尽管他知道,这个责任不是他所担得起的,但他也得担。
总工了解武文杰,既然你要十二个小时,那就给你十二个小时。
100公里时速的转向架,作了相应的修正后,静静地在台位上等待正在路上的那几个关键零件,就好像等待接受器官移植手术的患者,躺在手术台上。
厂长也了解武文杰,在听了总工回去之后的汇报后,他出人意料地笑了:“这个小武子,还是那么书生气,宁可冒着得零分的风险,也要拼命去争那个第一。你快去告诉他,别给自己加那么大的压力,他作的决定我都支持。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没资格参加比赛了吗?对这个我有思想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让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不要患得患失,集中一切精力,汇集全部资源,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
武文杰听到总工转过来的厂长对他的勉慰,心里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增加了更大的压力。
他原本想,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扛过来,但现在看,跟着他着急的人更多了,层级也更高了。
现在所有的希望,就系在那架装有转向架的零件,横跨大洋飞向中国的航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