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同时暗暗打量周围人的神情。
出乎他的意料,在场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武文杰屏住气息,仔细聆听。
那极细微的动静仍时现时隐。
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要说一句,担心自己张口显得唐突,让身边的这些业界权威们笑话。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湿手在裤子上抹了抹。
这时,他听到了新的指令:“做好准备,继续加速。”
武文杰忍不住了,脱口而出:“可不可以先不要再加速?”
在场所有的人都把眼神盯向他。
武文杰觉得自己的脸微红,喉咙也有些发干,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说下去:“可不可以在前面停一下,我要检查一下。”
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
是前一天晩上作最后检查时,一个螺母的扣没有紧到位。
“年轻人,挺厉害呀。”有人夸奖。
武文杰谦虚地笑笑:“已经不算年轻了。就是听火车跑的声音听得多了,多少有点感觉吧。”
当车再次推到130公里时速,武文杰凝神再听,没有异常的声音。
作提速指令的那位领导,特意跟武文杰对视过眼神,才朗声发出指令。
140,150 160……
列车跑得很稳,声音也相当轻快。
不时有人凑上来,与武文杰交谈两句。
说的最多的,就是问他运行声音是不是正常。
武文杰不停地应着。
“正常的。”
“还好还好。”
“没有问题。”
以160公里的时速,持续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指令声又响了起来。
“提速到165。”
武文杰眉头微皱,凝神倾听。
过了片刻,他点点头。
“继续提速,170。”
这个时候,列车行进的噪声开始变大,让人的耳膜略感不适。
武文杰眉头又蹙,头部左右晃动,像是在找寻什么声音。
他再次点头,即刻带出新的提速指令:“提到175。”
空噪又增大了些,窗外飞驰的景已经快到看不清了。
“列车速度保持在170,目前运行状态良好,各项数据指标均正常。是否还继续提速?”发令者在询问。
伴随着噪声,响起了??嗦嗦的议论。
武文杰闭着眼睛,依然在全神贯注地听。
又一个声音高高响起:“小伙子,哦,是叫武工吧?武工,你看,可不可以继续加速?”
武文杰睁开眼,扫视了一下四周,肯定地点点头:“可以再加一把。”
指令声随即响起:“加速到180。”
这一把刚一打过去,明显感觉到列车出现了横动,原先一直还算清脆的运行声,变得有些刺耳。
人们脸上的表情都绷了起来,有人甚至还有些紧张。
武文杰不停地眨着眼,神情更加专注。
发令人不再说话,当眼神与武文杰对上后,一方发出个探询信号,另一方猛眨两下眼,表示认可。
低沉的发令声响起:“把速度提到181。”
再一次眼神相对。
发出指令。
182。
眼神相对。
指令。
183。
等两人的眼神再次对视的时候,武文杰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可以到此为止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响彻小小的司机室:“试验速度达到了183公里每小时!”
一片欢腾。
武文杰的眼圈红了。
这是可以在中国铁路史上重重记下的一笔。
它创下了“中国铁路第一速”!
当然,这还远远不算完。
是骡子是马,要拉到正线上去遛。
哦,不对,用骡子和马比喻咱们的车,有辱它的身份。
这型内燃机车,大大的脑袋,雄健的身姿,后来以“雄狮”之名而著称。
美丽的初秋,这只“雄狮”要正式到广深线上跑了。
当然,还只是试验运行。
新车型没有至少几个月的在实际线路上的试验运行,是不可能投入运营使用的。
武文杰又要把自己的作息时间,调成昼伏夜出了。
这几个月要进行的,叫夜间综合试验。
在不影响铁路线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对“雄狮”的所有性能进行全面综合检测。
跑在正线上,跟在环形试验线的感觉挺不一样的。
只是武文杰的心情与上次比起来,要沉静了许多。
上次环形线试验之后,厂里又组织精锐力量,针对试验出现的问题,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整改。
武文杰尽管守在家门口,也常常是彻夜不归。
一见爸爸晚上不回,武艺往往会耍赖,要跟妈妈挤着睡。
开始丁娟娟不答应,说半夜爸爸要是回来,会没地方睡了。
可一次两次等不来武文杰回,这话哄不了女儿了,丁娟娟只好妥协,让女儿上自己的大床睡。
武文杰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说好要早点回来。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回不了家,怎么着在临行前也要跟妻子一起“商量点事”吧。
两个宝贝临睡前,武文杰还没回来,丁娟娟惦记着武文杰的话,有心为他留个床。
武艺又不干了,说要跟妈妈一起等爸爸,跟爸爸道个别。
丁娟娟指着已经睡得像个小猪似的武功,让武艺向弟弟学习。
武艺一肚子的不服气:“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学?”
丁娟娟估摸着武文杰可能又要熬通宵了,便答应武艺和她睡大床。
谁知武文杰凌晨赶回来了。
事还真没完,他跟同事们说,马上要出长差,行李还没怎么收拾呢,这才“提前”回来了。
一进卧室,他急不可耐地就要上床,伸手却摸到一个毛绒绒的小脑瓜。
武艺奶声奶气地说话了:“爸爸,你可回来了,我和妈妈一直在盼你回来呢。”
武文杰又心疼又有点遗憾地说:“哦,宝贝武艺,这么晚了还没睡啊。那你就赶紧睡吧,爸爸去你那小屋睡。”
他正要起身离开,灯拉开了,丁娟娟醒来了。
见到满脸疲惫又充满期待的丈夫,她有些歉意地说:“以为你夜里又回不来了呢。”
两个大人说着话,武艺蔫不出溜抱起她的小枕头和小被子,一骨碌翻身下了床。
孩子临出门时,嘴里叨咕了一句:“我回小屋去睡了,你们大人商量事吧。”
说完,乖巧地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