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里, 称得上主角的只有四个人,锁儿、赵端泽、魏梓慕、林琅。
如果想结束这个世界, 就必须至少死两个, 但这些人还没坏到她必须去杀的地步, 按照原剧情看他们都还能活好些年,所以水银从最开始就明白,自己大概还要在这个世界度过更漫长的时间。
水银从前是个遵守社会规则的守法公民,如果不是穿越到这些世界里,她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去杀人,她毕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狂。
如果在混乱的世界,有人切身伤害到了她或者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她会提前做好措施应对, 必要的时候也会为了活下去动手。
但是这不代表杀人就是对的, 让她为了尽快结束一个世界,主动去杀两个跟她没有仇恨的人,她不会去做。再者, 去下一个世界又怎么样?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和下个世界, 任何一个世界都没什么区别。
这是她的底线,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 做人都该遵守自己的原则, 才不至于在漫长的“旅程”中迷失自己。
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漫长的时间,就好像是钝刀子割肉,并不像第一个世界那么激烈, 甚至带着一种仿佛“岁月静好”的气息——平凡生活远比激烈冲突更容易令人屈服,放弃自己的坚持。
特别是在这个世界,她的灵魂被困在一具虚弱的躯体里,无法拥有上个世界的自由,每一日都平淡且寂静,这样的孤独感几乎可以逼疯一个人。水银不得不让自己沉浸在某一件事中——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读书练字。
不断接触新的事物,学习新的知识,哪怕她这具脆弱的身体让她只能留在这个宅子里,她的心也是自由的。
从八岁到十五岁这几年中,水银翻遍了赵家所有的藏书,又扩建了一个书房,经史子集经典国学也好,如今流行的那些明清话本也好,她都会翻看。
有些书能让她学到新的知识,有些能开阔她的眼界,有些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但能带给她放松的阅读时光和愉快的阅读体验,还有些虽然无聊也没什么用处,不过也算是加深了她对世间百态的了解。
每日的练字坚持了几年后小有成就,最开始只是一种稳定情绪的方式,后来慢慢变成习惯,成为了她喜爱的一种放松方法。看着墨色的字在白纸上淋漓流动,那种畅快感不下于舞者的舞蹈跳跃,歌者的尽兴高歌。
而耳聋的缺陷在这个时候,又成为了她专注于某件事的助力,令她可以不为外物所扰。
赵老爷每次看到她的字都赞不绝口,拿出去和老朋友们显摆,她写的最好的两幅字一幅被赵老爷拿去裱了挂在大厅里,和著名书法大师的作品摆在一起,一幅被赵端泽拿去,裱了挂在他那屋子里,一进门就看得见。
赵老爷和赵夫人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夫妻和父母,虽然比不上上个世界唐爸爸唐妈妈那样开明,但无疑也是疼爱她的。
但很多时候,坏人反而无法伤害你,爱你的人才更容易伤害你。这对夫妻虽然爱她,可他们之间的观念相差得太多,注定不能互相理解,而水银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好意去走他们为她准备好的路。
她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早就有了自己的规划。
在水银十二岁时,她主动要求和赵老爷学管账,了解店铺里各种事,如何运营管理之类。
疼爱她的赵老爷并不想教她,毕竟在他看来,女孩子学这个有什么用,日后赵家是她哥哥的,又不归她管,女人还是该嫁人,学这些没用。
可他拗不过一双儿女的坚持。
水银要学,赵老爷不教,赵端泽这个好哥哥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教。他是向来不想学这些的,赵老爷逮着他要教,他能逃就逃,跑去武馆就能混一天,搞得赵老爷无比后悔送他去武馆。
不过他承担了要教妹妹的责任后,主动向亲爹学生意上的事,扭头再去教给妹妹——就好像当初习字一样。
赵端泽同样不理解妹妹作为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学这些,但作为一个好哥哥,只要妹妹想学,管她什么原因呢,想办法满足她就是了。
赵老爷看到儿子终于肯跟着自己学生意,对他们这个二次教学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他们了。
几年学下来,毫不意外,又是水银学的更好,她比自己的哥哥更优秀,惹得赵老爷不知道多少次扼腕叹息感叹女儿怎么就不是个儿子,要是儿子,他这诺大家业肯定要给小儿子,谁叫大儿子快二十了还玩心甚重。
水银其实并不是非要学做生意,这只是她迂回让赵端泽学做生意管家的办法而已。这哥哥逼他做什么是没用的,非得让他愿意主动去学。
摸准了赵端泽的性格,她就用出了老套路。套路不在新,管用就好。赵端泽乖乖学了三年做生意,家里的事也能稍微上手了。他学的没有水银好不是因为他不聪明,是因为他不感兴趣,不愿意认真去学。
在这个时代里,家族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所有人都依附于家族生活,不像现代人那么“独”。水银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生活,要想继续生活得自由,赵家就要一直兴盛下去。
赵老爷和赵夫人在原故事里的死亡一直是她想要改变的事,然而她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只能一边反复提醒他们每次出门都要当心,一边想办法让赵端泽在赵老爷那里学更多东西。
万一她没有能阻止赵老爷和赵夫人去世,也要让赵端泽更好地接手家业,处理赵家的生意,让赵家不至于像剧情里那样迅速败落。
可是她的准备在意外面前,毫无用处。
水银十五岁生日没过多久,赵老爷和赵夫人出了事。
赵老爷是去邻城谈明年的绸缎生意,赵夫人则是和他顺路过去邻城看望一位病重的伯娘,结果两人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山路,遇到山体塌方,连货物带人一起被山石埋了。
赵端泽带着人,不眠不休挖了好几天,才把爹娘的尸体挖出带回。
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人祸还有因由,但天灾就是不讲道理。
赵端泽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到处去玩,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都不管。他把爹娘的尸体带回来,给他们请人做法事,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葬礼,安排各处店铺的生意。
一夕之间失去了庇护的年轻人在妹妹面前,连颓丧和痛苦都不敢表露出来,可是水银看到他半夜跪在灵堂父母棺木前哭得悲痛欲绝,看见他面对着赵家的众多生意焦头烂额。
赵家强势又能干的当家人连同夫人都死了,留下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还有个年纪尚小的女儿。
“赵大少爷向来不爱管这些生意,赵家交到他手里,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年轻人什么都不会,就怕他瞎指挥,到时候店铺里损失了还要我们来担这个责任。”
“还有咱们合作的那些商家,人家都是看在赵老爷的信用和面子上和咱们确定的买卖,换了赵大少,也不知道还留不留得住生意。”
赵家各处店铺的掌柜们来参加赵老爷和赵夫人的葬礼,私下里聚在一起讨论,都不看好赵大少爷。
这样的时候,少不得人心浮动,赵端泽根本压不住这些油滑的老掌柜。赵老爷去的太突然,没能给儿子铺好路,留给他的局面并不好。
固然有忠心的掌柜愿意好好扶持这个年轻的少爷,可更多人都蠢蠢欲动准备另谋出路。依附在赵家这棵大树上发展了这么多年,他们当然也想有机会走得更高,有更好的去处,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立出赵家,自己当大掌柜。
赵端泽还未从父母死亡的痛苦中走出来,又迎来了另一波打击,赵家各处的生意都出现问题,虽然都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他每日忙乱,疲累不堪。再有因为赵老爷去世,一些商铺不愿和他们继续合作,今年的绸缎订单也没能谈下来。
那些曾经面对他时无比慈祥的掌柜们都变得阴阳怪气,从前托着他喊赵大爷的人也不见了。
赵端泽累极了,脾气也越发不好,那些赵家大大小小的掌柜们来报账的时候,有人故意做假账蒙混过关,还有不少倚老卖老,要替赵老爷“指点管教”他,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孤立了起来。
算盘一摔,赵端泽当场骂人,又惹来了一群人苦口婆心地劝告。
等到人全都离开了,赵端泽坐在一片狼藉的书房,看着面前一堆账本,想到那些人轻蔑不信任的目光,忽然抬手把那些账本撕了个粉碎,重重摔在地上。
……
水银病了一场,也许是因为给赵老爷赵夫人守灵的时候冷了,又要帮忙迎来送往太过劳累,她这身体受不住,躺在床上昏沉了几日。
等到她身体稍微好些,问起哥哥的情况,照顾她的丫鬟们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少爷他,最近很忙,脾气也非常不好,前面经常传出他骂人的消息,听说连咱们赵家的老掌柜他也骂,惹得掌柜们很不愉快。”
她身边的丫鬟是她特意教了写字的,告诉她这些消息之后,水银让她们去请赵端泽过来。
以往她生病,赵端泽很爱来看她,这回却没有。恐怕不仅是因为太忙,也是不敢见她。
赵端泽确实不太敢去见妹妹,他这段时间挫败得很,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用,所有的事都处理不好,他也不想把糟糕的一面展现给妹妹看。
水银没能请到赵端泽,听说他出了门。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她心下狐疑,遣人去查赵端泽的行踪,一查之下发现他这几日都在顺隆赌场。
那是胜叔开的赌场。
这几年赵端泽基本上没有再和胜叔来往了,没想到赵家刚出事,这牛鬼蛇神又全都冒了出来。
水银散着头发倚在床上,一颗一颗点自己手腕上的珠串,一张犹带稚气的脸上是八风不动的神情,良久,她招手让人拿来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