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天下十九州,如今的蜀州正是当年的西蜀。
东华天下儒家圣地天书楼楼主孔春秋曾作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于是入蜀之路,又被北冥天下称为天梯。
天梯藏在云里,兴许北冥天下很多人不敢走天梯入云去,去往那藏在云深处的蜀中。
但这些对于当年旧西蜀的人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有满腹文墨的书生在云中高歌赋诗,何其潇洒。
有一剑开山的剑修踏剑游云中,何其风流。
有牧童行走在乱石之中。
有老者在云中采桑。
有美人住云中纺织,如若仙女。
这样的西蜀怎么能叫人不喜爱呢?
“世人都说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云甘罗八岁便在蜀道放牧,常年游走云中,唱着爷爷创作的神仙歌赋。
这首歌曾经名动蜀中,而云甘罗的爷爷也曾经是和西蜀儒圣如今东华天下天书楼的楼主孔春秋先生齐名的存在。
宁在雨中高歌死、不曾寄人篱下活的西蜀思想,从他出生那一刻,便在他的骨子里扎了根。
他自然也是不信什么世外神仙的,对于他来说最大的神仙莫过于像儒圣孔春秋、他爷爷、西蜀顾秋月那些人。
而当那一袭绯衣入云来的时候,云甘罗却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神仙。
正在唱神仙赋的他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断了声,也忘了言语,就像一块木头一般定在那老黄牛的背上。
容颜绝世的绯衣女子飘然落下,剑光收回体内,宛如当年那些在云中踏剑风流无双的绝世西蜀剑仙。
“神仙赋?”绯衣女子巧笑相问。
半晌后,云甘罗回过神来,眼中蕴着星辰的光:“神仙姐姐,你知道我唱的这首歌赋?”
绯衣女子
笑着道:“西蜀又有几人不知神仙赋?”
云甘罗眼中的光彩更盛:“姐姐,你也是西蜀人?”
绯衣女子点了点头:“是的,离家十余载,终于踏上归途。”
云甘罗挥了挥手,竟是拨开了云雾,蜀中锦绣山河可见一斑。
只是这一眼,你便觉蜀中锦绣山河外,再无山河。
绯衣女子微微失神,双目发红。
她并不是沉醉在了这蜀中的锦绣山河中,而是再见故乡,物是人非、心中触景生情。
云甘罗顺着绯衣女子的目光看去,顿时也红了眼眶:“原来我们都是要再竖起旌旗回到故土的人。”
绯衣女子点了点头:“你好,我叫陈镜雪。”
云甘罗怔了怔,这个名字对于任何一个西蜀人来说都很熟悉,包括他自己。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噗通一下朝着绯衣女子跪了下去:“罪臣云中君长孙云甘罗拜见公主殿下。”
陈镜雪有些感慨地笑道:“原来你爷爷就是云中君啊。”
云中君,曾经西蜀的太宰,与儒生孔春秋共同执掌西蜀朝堂,就如同今天雪国的左右两相。
不过当时的西蜀没有新政和严法。
陈镜雪将这位还不满十岁的小小牧童扶了起来:“云甘罗,你能带我去见你爷爷吗?”
云甘罗点了点头:“请随我来。”
陈镜雪摇了摇头:“应该是你随我来。”
一抹如她衣裳一样绯红的剑光就此出现。然后她牵起了云甘罗的手踏在了剑光之上。
第一次飞向天空的鸟儿都既胆怯又期盼。
人类也一样。
云甘罗目光转向了踏在云雾中的牛群、羊群,有些担忧。
陈镜雪明白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无事。”
跟着这位西蜀亡国公主一招手,云雾流动。
那些牛群、羊群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狂奔跟在陈镜雪、云甘罗的身后。
陈镜雪微微一笑:“坐稳了。”
跟着绯色剑光如同惊雷闪电一般带着牛群、羊群在蜀道的云雾中穿梭。
穿过乱石丛生、险峻无比、飞鸟不得过、仙人谨慎行的蜀道和云雾,终于来到了西蜀的锦绣山河。
蜀中,一直是雪国最
为提防、重视的地方。
这里不仅有着雪国直属于大统皇帝大雪龙骑驻扎,还有听雪监的、风雪卫的斥候,以及天网潜伏在暗中,提防着那些一心想要复国如同疯子的西蜀人。
如果你此时在蜀中大喊一句西蜀万岁和西蜀复国之类的话,瞬间就会有无数雪国朝堂的高手冲出来,将你碎尸万段。
当然也没有西蜀人会这样做,因为如今的蜀中,没有西蜀人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固执无比的西蜀人,大部分都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在雪国的阳光下等待着复国。
他们去往了黑暗里。
他们不接受雪国的一切,包括粮食、住所什么的。
当雪国大军占据西蜀那一天,无数疯狂的西蜀人逃向了山林,风餐露宿,即使过得如同野人一般,也誓要和雪国不两立。
他们如野火烧不尽的青草,直到有朝一日春风来,他们聚集在一起,人数多如海沙,然后举起兵戈和沾满鲜血的旌旗,颠覆整个雪国。
这就是宁在雨中高歌死,不愿寄人篱下活的西蜀人。
当然陈镜雪如今的修为,可以轻松的避开这些雪国耳目、爪牙。
所以他并不担心,会有雪国的爪牙、耳目突然出来抓住她,一番严苛的询问审查。
过了好一会儿,陈镜雪带着云甘罗终于入了一座山林,在山林深处一间自建的小屋前,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用刀刻着棋子。
桌上放着自制的棋盘。
黑白两色棋子在棋盘上凌乱的分布着。
显然白色棋子占尽天时地利。
几乎遍布了整个棋盘。
而黑色棋子只占人和。
在棋盘的弹丸之地负隅顽抗,但就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像此时的已亡的西蜀和雪国。
老人头发已经雪白,但却仍然高大孔武有力,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
陈镜雪踏剑光飘然落下。
云甘罗落地后,兴奋地跑到了老人面前大喊:“爷爷,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老人抬起头来,用一种无比温柔的目光审视着陈镜雪。
半晌过后,他很是慈祥地笑道:“真像啊。”
像到如故人在眼前,身披凤袍霞冠母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