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成的好事,最后还是被陈午捡了去,田心中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跟着群臣一起赞颂天子决策英明,散朝之后又强挤出几分笑容,向陈午了许多恭贺之辞。
出乎群臣意料的是,天子并没有召见新丞相上任的陈午话,众人正要散去的时候,杨得意从殿中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对窦婴道:“魏其侯爷,陛下请您入殿话。”
窦婴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宽厚地笑笑,轻轻甩袖便要跟着杨得意走进宣室殿,窦彭祖放心不下,拉住窦婴的衣角,低声道:“天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想法,你可千万心。”
心什么,难道天子还会把他怎么样不成,窦婴听了毫不在乎,反而哑然失笑,拍了拍窦彭祖拉着他衣角的手便走进殿门。
窦彭祖皱了皱眉,转身看见陈珏父子几人旁边围了一圈人,心中便没来由地一阵火大,若是太皇太后还在,这等风光哪轮得到陈家独享。
窦彭祖暗叹道:“只可惜如今势不如人。”
陈珏却没有闲心去管刘彻和窦婴之间会些什么,宣室殿前重地,哪里是陈午接受百官道贺的地方?他和陈午对视了一眼,陈午会意定了定神,微微露出皱眉之色。
众人见陈午露出这等神色,当下不敢再往前凑,陈珏对几个站得近些的官吏头,随后和陈尚一左一右,扶着陈午往出宫的方向走去。陈珏一个眼色,陈珏知道今日必定有事相商,当下弃了马,随着父兄一起上车。因入秋之后天凉的缘故,布帘正好隔绝了外间的视线,倒是正正好好。
陈午微微向后靠着,向陈珏的方向半侧转身,道:“自家事自家知,阿父原来还想着,不若跟窦婴做个伴一起急流勇退,有你们兄弟在朝中给娇娇做个帮衬就够了。哪想到天子还打着这么个主意。”
看着陈午神色不甚喜,陈尚劝道:“阿父,娇娇在宫中虽有太子傍身,究竟敌不过层出不穷的新人,现下我们兄弟毕竟位置还低了些,若没有您在朝中做中流砥柱,不定还要生出多少是非。”
陈午轻哼了一声,道:“窦婴今日。便是我的将来,丞相这位置有那么好做吗?”
陈尚微微低垂了头不话。当年他出入仕途时。不过是刘荣太子宫中舍人。当时窦婴身为太傅何等引人注目。今日那垂垂老态。陈尚看了都不由心酸。
陈珏仔细想了想。半晌。道:“往好里想想。天子也许也没有什么别地想法。只是田做事太张扬让他不喜。阿父是最合适地人选。陛下这才选了阿陈珏这般法。倒也有几分可能。陈尚听了登时有些着急。道:“阿父。天子这是擢您为相。可是让您和田结下大仇了。方才田那眼神憎恶非常。看着都让人不舒服。”
陈午放缓了语气。笑道:“田之事。与我们家有何干系。当初就不曾想过与他交好。还怕他那些不入流地手段不成?”
稍稍顿了顿。陈午苦笑道:“我却是在想。接手丞相职责后应当如何是好。窦婴自身文武兼修。朝政战事皆难不倒他。可我却没有那般才能。”
陈尚事父至孝。忙恳切地道:“阿父太过自谦了。”
陈午摇摇头。道:“我虽因你们阿母和阿娇而富贵至此。但这一国之相。稍有差错便是有大罪于国家。更别那御史大夫位置上坐地还是田。前途不妙矣。”
陈午一下子取代窦婴变成丞相,此时这么聊了几句,陈珏才堪堪从那份惊愕中脱离出来,冷静地道:“阿父不必为此事担心,陛下之所以选择您,不是田抑或其他列侯或上卿,就是因为您是最合适的人。”
这已是陈珏第二次提及“合适”二字,陈尚道:“阿弟,藩王和外臣想来看外戚不起,陛下再怎么不可能一直向着阿父,更何况,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陈午料定陈珏必定别有所指,听得陈午话不由微微皱了眉,然而他又不想态度太直使得兄弟不睦,便道:“珏儿最是了解天子,可是有什么猜测?”
陈珏微微垂下眼,过了片刻抬笑道:“阿父完全无须为了不能尽责而忧心,依我看来,多做多错,少做便无错。”
陈午本也不是直脑筋的人,此时不由心头雪亮,道:“是了,陛下年少得志,本就不愿丞相执掌大权,无论是选了我这中人之资的堂邑侯,还是任那田为御史大夫,无非为了不被掣肘罢了。”
陈尚在仕宦途中沉浮数年,方才亦是为陈午陡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惊喜所迷,恍然之下不由拍手道:“这样来,阿父只要凡事多奏于天子,那便没有一错处了。”
陈午摇头道:“不可,三公分掌大权本是古制。如你若,虽是如了天子之意,但却挡不住攸攸众口。若是凡事由天子独断,有功还好,一旦有过,世人又都知道一切决议由天子出,那不乱了套?”
陈尚呐呐道:“那阿父岂非注定辛苦万分,才好把握其中尺度。”顿了顿,陈尚面上忧色一闪,道:“还是儿子们不孝,阿父近来本就有些微恙,我们还不能让您颐养天年。”
陈珏思索了好一会儿,道:“那倒也不用。”
陈午精神一振,道:“珏儿有何法子?”
陈珏只是微微一笑,道:“天子他自有决断,阿父只要顺水推舟就是了。”
这一年地深秋一如既往,早晚的时候天地间好像一片冰凉,午间又炎热的好似盛夏未过。
面对这样不爽利的气候,长安城中的人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各自为自己的盘算奔波,只魏其侯府,就算天子已下旨百般优待,仍旧门庭冷落。
陈午初为丞相,众人又皆知他是皇后之父、太子外祖,无人胆敢为难,就连窦彭祖之类亦因窦婴的嘱咐,面子上都过得去。几日间,这大汉陈丞相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名留青史的大事,亦是中规中矩,毫无差错。
田听得周遭朝臣对陈午地风评,心中更加不快,这一日,他正自在府中憋闷,忽地听得家丞来报,平阳长公主来访。
田心下烦闷,本不想见客,但平阳毕竟不是能随便打的人物,只得命下人请她进来,平阳才走进门,口中便是笑道:“哟,我那舅母不在家吗?”
田新娶的妻子是藩王女,按例本比平阳这长公主低一阶,只是她作为田之妻又有不同,听田起那田夫人正与长安贵妇聚会,平阳笑道:“难不成是去赴馆陶姑母的宴去了么?”
平阳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田夫妻在外人面前再风光,于陈午夫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田连声微沉,道:“长公主有话直,何必与我这做舅父的虚虚实实?”
平阳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敬您是亲舅舅,您话却太伤我心,母后留下的人马都给了你,我自己也是一直为您出谋划策,最后竟得了您这么一句话?”
田听得愈不快,平阳虽有些聪明,但在他看来,这外甥女除了嘴皮子还行,实则上不得真正的大雅之堂,便道:“那倒是我心性浅薄,不知长公主好意。”
平阳按捺住几分不满,笑道:“那我实话实了,您看陈家父子,还有宫中的皇后娘娘,心中就没一不服气?”
田眼中精光一闪,道:“你有话不妨直言。”
平阳道:“陈家如今深受崇信,凭地是什么?难道就是馆陶姑母那几分亲缘,陈子瑜与陛下那总角之情,或是阿娇跟他的少之爱?归根到底,不过是太子罢了。”
“太子是国之储君,陛下自然看重。”田口中这么,心下倒认同平阳所言非虚。
平阳笑道:“这便是了,到底,陈家跟我们毕竟是许多年地过节了。陈皇后如今虽有太子,但她难道会不记恨原先母后那般对她?你我若要不受制于人,还是要釜底抽薪田若有所思地嘿笑道:“长公主,你这是要学馆陶大长公主啊。”
平阳听了又是一笑,刘嫖跟刘荣不对付,最后能把女儿阿娇捧上皇后宝座,她又为何做不到?“皇祖母已逝,陛下充实后宫是理所应当,我这做姐姐的谋划一二又有何不可?”
田直截了当地道:“你那是异想天开,大长公主凭此享受尊贵荣华,岂会不防着你?”
平阳面色微沉,随后强笑道:“舅父只管在必要时守望相助即可,比方现在,您若是暗中鼓动臣子们,在朝议时支持陈丞相而反对陛下,还怕他不亲近你么?”
先捧后杀,这倒是百试不爽的好方法,田听了虽然心动,却不愿让平阳占上风,看了看她道:“难不成你还真要学馆陶,赶紧找人生个皇后命的好女
平阳眼睛一亮,娇声笑道:“您着了,我正想请您设法为我保个媒。”
田一惊非同可,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长公主看中哪家男儿了?”
平阳落落大方地道:“你应当猜着几分,不瞒你,正是按道侯韩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