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什么山下河下,陈珏无暇多想,和声道:“你先歇着,有什么话稍后再。”
语毕,陈珏转身扫了周遭众人一眼,瞥见梅树边一个娇俏妩媚的女子正脸色微白地看着他,现陈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心慌地撇开头,随后又勇敢地转回来与陈珏对视。
陈珏一边眼神凌厉地观察过在场诸人,心中有数,一边急声道:“义在不在府中?”
一直忙着与另几个婢女照看陈夭的紫烟忙接道:“公子,已经去请了。”
陈珏神色微缓,再回身时现陈夭脸色忧急,忙欠了欠身道:“忍着些,义医术高明,等她来了就没事。”
着,陈珏的目光落在陈夭被鲜血染成红色的衣衫下摆,这种情形太像是女子流产的前兆,陈珏侧过头瞥了那女子一眼,她是陈须的妾室王氏,这别不是后院女子的争斗罢。
陈夭用尽残余的力气推开紫烟的手,悲声道:“公子,这句话我必须,再不可能就来不及了……”
陈珏无奈,忙道:“好,你,你慢慢。”
陈夭深吸了一口气,颤声要求陈珏附耳过来,陈珏依言而行,陈夭微抖的手抓住陈珏的衣摆,低语道:“公子,你可能不是大长公主的儿子……”
陈珏猛地睁大双眼,难不成十几年前夭就现过侍奉的公子不对劲,已经换了一个人?
陈夭又道:“你可能是先皇的儿子。当今陛下地……兄弟啊!”
陈夭怕自己挺不过这日,干脆长话短最直白地把所知的事情出来,陈珏的神色滞了一下,附近紫烟等听到陈夭所言的侍女俱是面色大变,两个胆些的甚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
陈珏心中微震,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什么胡话……”
这时义提着一个木箱姗姗来迟,陈夭还想同陈珏什么,却被陈珏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陈夭身虚力轻,微微挣扎了几下挣不开,这才任由义为他医治。
义号脉后皱了皱眉,从木箱中一一取出几样物事,诸如白布条以及不知名药丸等等。看着义有条不紊沉着冷静的动作,陈珏心里有了底,余光瞥见紫烟身边一个侍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就要离开,他身形一闪站在那侍女面前,沉声道:“女主人有恙在身,你要到哪里去?”
那侍女身子一抖,便老老实实地站回紫烟身边,不敢再抬头看陈珏,陈珏轻吁一口气。这才闭了闭眼。
过了一阵子,义轻轻擦了擦额角的微汗,站起来向陈珏欠了欠身,道:“幸不辱命,夫人没有大碍,只不过这一胎是保不住了。”
义话的时候神色有些索然,她看了看惨白着脸昏睡过去地陈夭,心中轻叹了一声:子嗣对女子来实在太重要了。
陈珏松了一口气。孩子可以再生,人没了却再不可能死而复生,这工夫刘嫖身边的展眉匆匆带着几人赶到园中,陈须也穿了一身外服匆匆赶过来。
陈夭被展眉带来的几个人送回所住的院子,陈须也心急地跟着去了。陈珏站在院中的青藤边沉吟了一下,肃容对展眉道:“展眉姑姑,你派些可信地人把这园子里的下人看管起来。”
顿了顿。陈珏又补充了一句道:“只是看管,叫看守的人不要同她们话。”陈夭的话,决不能流传出去。
展眉见陈珏的严肃,正色躬身道:“奴婢领命。”
陈珏了头,顾不得再多什么,立刻转身离开。
展眉心中留有疑虑,她对一边的紫烟道:“今日是怎么回事?”她本是听陈夭在园中出了事。这才奉命过来看看。谁知道刚来就接了陈珏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
紫烟不懂事,但牢记着公子不她也不的原则。只是在原处乖乖巧巧地站着,满脸倔强不住地摇头,弄得展眉一办法都没有。嫖房间的路上,心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地感觉,一时间默默无语。
按照陈夭所言,当年刘嫖热衷于献美人给景帝,一个又一个娇媚的新人入宫,原本和景帝算是少年夫妻的栗姬心中妒忌,常给长公主所献的美人使绊子,几个美人所孕的龙种便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掉。
直到景帝初登基后不久,又一位美人在堂邑侯府得幸,未入宫时便名分不正地生下一子,景帝因为名声和栗姬的考虑不曾接这母子入宫。除此之外,陈珏初生时身子骨极差,几有夭折之危,景帝当年驾临堂邑侯府时曾道,栗姬善妒,若是长公主之子不幸,他愿择一皇子交由姐姐刘嫖抚养。
来也奇怪,在那之后不久,一直身体极差的陈珏便渐渐地康健起来。四岁时的一场大病之后,他奇迹般地长成了体魄健壮地少年,那位美人的儿子却在不满周岁时便离奇地夭折,美人不久也卧病在床伤心至死。
这些旧事,是陈夭母亲当年做贴身婢女的时候经历过的,临终前她才一一告知陈夭。
这世间,哪里有如此儿戏的事情?陈珏苦笑地想着,不得不为陈夭母女胆战心惊了这些年,同时又坚定不移地怀疑着他身世的做法而无语。栗姬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后宫女子罢了,若她的儿子不是景帝地长子刘荣,恐怕一朝触怒龙颜便永无翻身之地。
无论哪朝哪代。皇家血脉流落在外都是很扯地事情,单凭栗姬区区的善妒怎么可能逼得景帝将儿子送给刘嫖抚养?景帝连寡妇都可以娶,还会在乎所幸的美人名分不正?刘嫖所献的美人若是有皇子活下来,她当年又怎么会琢磨着跟栗姬联姻?
当然,皇子养在亲近的宗室家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刘家皇子易名换姓地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若他陈珏是什么景帝地儿子,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就算这些理性的因素全部不去考虑,当年景帝地脑子真的是被驴踢了。但刘嫖是何等人?她对亲近的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溺爱有加,对不相关的人则必定心狠手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陈珏自问刘嫖对他的疼爱就是陈须和陈都望尘莫及。
不多时陈珏行到目地地,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眉头紧锁的展眉在门口向他施了一礼。陈珏了头正要进门,忽地听得展眉道:“四公子,莫让大长公主伤心。”
陈珏微微一笑,自如地一步踏进门,一眼便望见刘嫖坐在案边以手支额,沉默着不语。
室中的灯光有些昏暗,闪烁着不停,陈珏亲自上前整了整烛火,房间中才更明亮一些。
“阿母。”陈珏轻唤了一声。
刘嫖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定定地凝视着陈珏道:“你怎地现在才过来?”
陈珏如实道:“人命关天,我去看了嫂几眼。”
刘嫖听得陈夭的情形心中恨极,若不是念在陈夭这些年为陈须生了一儿一女,她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多嘴胡言的贱婢杀了,她冷声道:“你信她的话?”
陈珏走到刘嫖身边,做出一副孝顺儿子的样子,笑道:“嫂是好人,只不过太愚了些。我哪会信她的话?”
刘嫖神色微微缓和了些,不放心地道:“你真一都不怀疑,当年好些人你像先皇来着?”
“外甥似舅,本就是常理啊。”陈珏安慰地拍了拍刘嫖地手,又将他方才心中的分析了一遍,随后着重回想了这些年来母子间的滴滴。
陈珏得越多,刘嫖的神情越柔和。到最后呵呵一笑,道:“行了,不愧是阿母的好珏儿。”辛苦生养的儿子一句话成了别人的,这股怒气在刘嫖心中已经消退了不少。
室中的气氛温暖亲和,等到陈午从府外归来,陈珏正要离开地时候,刘嫖正了正色对陈珏道:“珏儿。这种传出去就是祸事的瞎话。以后你当断则断,保密这种事再没有什么比死人安全。至于这一回……”
刘嫖神色一冷,道:“阿母已经替你处理了,除了陈夭和你身边的紫烟丫头。”
又过了一会,陈珏走出来深呼吸了一下,候在门外的展眉忽地道:“公子,奴婢大约知道这件事。”
陈珏虽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
展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陈珏存疑,于是低声道:“那个女子,当年是迷惑侯爷的狐媚之人。”
展眉完便离开去伺候陈午和刘嫖,陈珏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刘嫖,终究有大长公主的手段,从理智上来,杀人灭口绝对有必要。
一场风波,并不曾对堂邑侯府中地多数人造成什么影响,刘嫖亲自插手、周氏和芷晴在旁协助,不多时便查清陈夭意外流产是陈须妾王氏所为。
第二日,王氏受逐,当日陈夭出事时身边伺候的婢女下人也有一部分被问责处死,世子陈须更日日陪在爱妾身边,一时间陈夭在府中风头无二。
“什么?”正在喝茶的刘嫖摔下茶盏,陡然变色,厉声喝问展眉道:“那日负责看守的下人中有一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