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外间,紫烟带着堂邑侯府的几个婢女,正同跟着芷晴进门的几个侍女面对面地站成两列,紫烟笑着搭了几句话,对方为那两个不过十四五的女孩对视了一眼,年长些的道:“早听过你的名字了。”
紫烟笑道:“是么?”她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大些的唤作阿如,些的是阿意,跟在芷晴身边也有不短的时间。
阿如还好,回之以一笑道:“今后劳烦你照顾了。”阿意的眼神中却隐约带了几分敌意,她知道得清楚,这些在侯府公子身边伺候的婢女,将来大都成了公子的姬妾。
双方客套了一会,彼此也有些熟悉起来,这时一个问题又摆在几人面前,两边的婢女平日里服侍主人已是极习惯的事,待会新婚的夫妻俩要人伺候,谁先进房便成了问题。
寻常列侯子尚翁主,翁主带着的婢女也许还可以放肆些,但在大长公主的家中却没有这个道理,刘嫖自己压制了陈午一辈子,对于芷晴的要求却跟别人家的婆婆差不多。
紫烟虽不知道刘嫖的想法,但她想着展眉曾叮嘱过她莫被人压过去,心里便有了底气,对阿如和阿意抿嘴一笑。
又过了半个时辰,陈珏和芷晴终于穿戴妥当,一众奴婢均来见礼,阿如阿意往常见过陈珏,但另外几个婢女却不曾,昨晚她们虽远远见过陈珏,终不如今日看得清楚,她们见陈珏长的好。此时又笑吟吟地看着芷晴做女主人。没有什么不耐之色,便为芷晴和自己高兴起来。
芷晴毕竟是梁王之女,大场面不是没见过,不过一会的工夫便处置好,她时而微笑时而端庄,举止谈笑间既不显得高傲疏远,却也不失翁主之尊的风度。
婚礼。严格来并不是入过洞房便算结束,这夜后地成妇礼是成婚过程中地最后一部分。陈珏看着芷晴神色间微有倦意,想想昨夜两人睡下时已是不早,便站到她侧前方低声道:“不若你再歇息一阵子,阿母一向喜欢你,不会计较这个。”
芷晴心中一甜。轻轻笑道:“不碍的。”
陈珏还要再劝,芷晴却已经声道:“这会似乎要先沐浴。”
陈珏只得了头,对一边的紫烟使了个眼色不提。紫烟头,便招呼着阿如阿意,一道去为接下来的种种事情做准备,陈珏吁出一口气,索性便坐在一边看着芷晴那边忙忙活活。
这以后,自己便是有家的人了,陈珏想着,面上便多了几分笑意。虽离什么刻骨铭心生死相许还远着。但心中的安宁却是真真的。
过了一会儿,那边芷晴正在画眉。平日里她是喜欢画远山眉地,然而初为人妇,芷晴却犹豫了一下,不知陈珏会不会喜欢远山眉的样子,这么一犹豫,她便将身子后倾地离石黛远了些。
陈珏见芷晴停了动作,心想难道是累着了,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芷晴微微摇了摇头,陈珏不解的目光落在石黛上,心知缘由,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芷晴咬了咬下唇,干脆将那远山眉画全了,半侧了身子道:“你若不喜欢也没法子了,姑姑那边还在等着。”
室中安静了片刻,芷晴心里有些不安,忽地听得陈珏低低笑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芷晴有几个字没听清,但大意还是清楚了,她便不由微微红了脸。
陈珏却是心中一动,他想起芷晴一人孤身在长安,几个妹妹都比她年纪,怜意顿起。堂邑侯府俱是姓陈,他这妻子,似乎多少有些不安。
又过了一阵子,看着时辰差不多,芷晴便须依着礼制拜见公婆,还要祭行于祖先等等,陈珏知道芷晴的情况,不管哪一步,他都着陈须和东方鸿等人戏谑的目光陪在芷晴身边。
“你是男子,早些回去便是,要不惹人闲话。”芷晴声道。
陈珏一笑,道:“左右没人我不可以陪在你身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芷晴这次住了嘴,过程中又赶了陈珏几次,陈珏仍是不走,芷晴虽然面上羞恼,心中却满是甜意,一颗心总算彻底安定下来。
四公子成亲,本是堂邑侯府中的大事,两人之间地情形不多时便悄然在府中上下传开,陈珏虽然待人温和,但该下手惩戒之时也从不手软,府中下人们不敢他惧内,只道:“四公子待梁孝王翁主真好。”
又有人想起刘彻阿娇和陈隆虑夫妻,便道:“陛下待皇后也好,天家亲上加亲,可不俱是和和美美的。”
刘嫖也得了消息,笑着对陈午道:“芷晴嫁了珏儿,真是好福气,我这做阿姐的可对得起阿武了。”
陈午摇了摇头,他是父亲,总自认更了解儿子,泼冷水道:“珏儿深受陛下器重,除却这几日可未必便有工夫同芷晴亲近。”
刘嫖不理他,又道:“若是他们想在一起,我便进宫给珏儿多请休几日又如何?”
陈午直起身,想起陈珏从到大地聪明伶俐,那仰着头对他要学文习武的儿子,一下子便长成了比自己还高大半头的少年,也不得不服老。
整整忙碌了一日,陈珏和芷晴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已是傍晚,此时日沉西山,天凉快得很,陈珏舒服地深呼吸了几口气,抬头看向芷晴时却现她微微皱了眉,陈珏走近几步,又看得她额间隐有汗迹。
坐到芷晴身边,陈珏轻轻揽住她,问道:“怎地。是不是累着了?”
芷晴头。又摇摇头,咬唇道:“脚疼……”
陈珏眼色一扫,几个侍女立刻围上来,稍后陈珏便见芷晴腿下有些红肿,显然是扭着了,阿如见状立刻啊了一声。
陈珏又看了一眼,不由挑眉责备道:“你方才怎地不?”
芷晴声道:“回来的路上绊了一下。我想应该不碍的,便没同你。想回来再看看。”
陈珏挥手示意紫烟等人散开,他自练习弓马,治这伤还算得心应手,他微弯了身子,手握在芷晴脚腕处摸了摸。心中一定后略一用力,随后道:“待会再请人来看看,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芷晴乖巧地头。只觉得疼也不疼了,感受着陈珏的温柔,她心里甜丝丝地,转而想起昨夜地情形,芷晴又低了低头,陈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这样温柔。
新婚几日,陈珏见芷晴平日里同刘嫖和长嫂周氏在一起相处地也算不多,甚至陈夭那里也时不时地见上一面。知道她已经渐渐适应了陌生的生活。便不再整日陪着她。
新婚之后,陈珏便又精神抖擞地上工了。羽林军和天禄阁两边都还好,这日陈珏忙完回到府中,同芷晴一起用过晚膳后,陈珏又和她聊了几句闲话,便离开卧房朝书房走去。
“等多久了?”
书房中,陈珏见东方鸿已经坐好,便一边落座一边随口问道。
东方鸿哈哈一笑,道:“我也是刚到,这两日谁不知四公子新婚燕尔两情依依,我哪会自讨苦吃地早早来这里等。”
陈珏回了几句嘴,两人闲话了一会,东方鸿这才道:“按事先好地,我从大长公主家令那用你的名义得了礼单,你看看。”
陈珏成亲,除宫里的赏赐之外,诸侯王中长沙王、河间王和江都王都遣人表示了些,常规上的喜事之礼不算,长沙王和河间王送地皆是文墨之物,江都王好武,送的则是一把匕,让刘嫖不满了好几日。
慢慢翻阅着手中详尽地记载,陈珏不多时便心中有数,卫绾、直不疑等人都有礼,平阳南宫两位公主都是遣人来,王信田亦是一样,至于韩嫣等几个好友,则是早早直接交给陈珏。
东方鸿笑了笑,道:“平阳长公主可没有什么城府,比王后差远了。”
陈珏了头,又看了看礼单,随手将之放回,这些东西按陈午和刘嫖的意思,都归陈珏夫妻所有,想起芷晴接受奴婢见礼时泰然自若的样子,陈珏决定试着给她找事做,省得他复工之后一个人闲在家中。
“子瑜。”东方鸿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陛下命你校书,多半只是挂个名头而已,根本用不着你每两日便去一次天禄阁,你这却是为何?”
“因为校书之人。”陈珏正色道,“有汉以来,强势的诸侯王、外戚家族层出不穷,自从高祖白衣卿相以来,士人们便有些坐不住了,我想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有多大。”
“可有贾谊晁错之人?”东方鸿来了兴致。
“现在倒没有。”陈珏笑道,以董仲舒为代表地士人们迫于窦太后在朝,一个个时不时地便有些动作,但真的大事却没人敢做。
不只如此,儒生们显然也有些窝里哄的迹象,孔安国便不只一次过董仲舒和公孙弘两人因见解不同而相争地事情。
脑子转的飞快,陈珏拿出收到不久的便笺,从桌面上推过去,道:“你看看罢,淮南王上书,是国中集书无数,恳求亲自来长安献书,以供天禄阁盛事。”
东方鸿看完,再抬头时面上有些不屑,道:“这位淮南王整日就爱用些手段,实在有失外王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