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心里有气,作为部下,你也不能有丝毫表示。这就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作为领导,他就有推诿的权力,找茬的权力,只要他愿意。你作为部下,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受不得气的人,趁早远离官场。
车到金山县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按照惯例,县委书记和县长,已经带着一般人,迎接在路边了。王一鸣照例是下车,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就上车,向原先选定的金山稀土有限公司开去。
进入金山县,映入眼帘的,到处是光秃秃的山头和裸露的山体,红红的土壤或者山石,像是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女人,耻辱的向外人展览自己的不雅处。
对这个赵经天熟悉,他指着这些对王一鸣说:“老弟,你看,这些都是他们县里那些私营小矿山干的。他们开采稀有金属,就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简直是作孽啊!他们用氨水从山头浇到山脚,把岩石里的稀有金属通过化学反应,提取出来,冲积到山下的水坝里,再经过加工,就做成了初级产品。他们这个方法,剥落了山体,凡是他们开采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你说世界上,还有这样干的吗?他们带来的环境的破坏,水资源的污染,算起长远利益,都是得不偿失。现在稀有金属卖给日本人的那么便宜,都是初级产品,人家随便一加工,返销给我们,就可以赚取上千倍的利润,所以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这一代人,真是没少作孽啊!我们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口袋里多几个钱,就完全不要良心,不要子孙后代的明天,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有我们这个民族今天疯狂,真的是不顾一切。人家没有这么干的,真的,我走遍全世界了,没有发现任何国家,是这样干的。”
王一鸣虽然对这个行业,是典型的门外汉。但道理一听也是懂得,他问赵经天:“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赵经天说:“我也没办法,国家的政策,不能朝令夕改吧!谁让你当初允许私人探矿、开矿,现在有问题了,你又要关闭了,那损失谁来付?总要有人埋单的吧!要不然那些矿主们会干吗?人家会跟你政府打官司。再说了,难道当地的官员没有利益,可以长期开这么大的矿的人,谁没有靠山?所以,不好办,中国的事情,最难办了。你也搞不清楚,就伤了哪根筋了?谁是谁的后台,你也不清楚。所以,现在要想当个包青天,比登天还难!我劝你,一鸣,你也得打住,悠着点,凡事不能太认真。你没看那些当大官的,也是混。过一天少一天。他们也知道,积重难返,不是一个人能弄成的事。”
王一鸣长叹了一声,说:“大哥,难道个个都是死结?我们这样身份的人,都这样想,那老百姓,还有什么希望啊?混日子,我还做不到。要我看,只要给我充分的权力,我就干到底!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该关的就要关,该炸的就要炸。不能为了短期的利益,就不要子孙万代。这样的不负责任,是要遭天谴的。”
赵经天说:“难啊,一鸣,要是这样,你会很危险,不仅仅是官当不当的问题,而是生命安全的问题,你挡了别人的财路,就会有人千方百计,把你送进监狱,或者暗杀,都有可能。如今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了。你只是生活的面还小,接触的人没我多,不了解这个社会的复杂性。现在有的人,都从国外雇佣杀手报复自己的仇人了。也有的官员,本来是清官,是好人,却被有的更有权力的官员,罗织罪名,投进监狱,判了死刑的人都有。反正是栽赃陷害,他们有的是手段,说你黑,你红不了。说你红,你黑不了。现在手眼通天的人太多了,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干净,就理直气壮,不是那回事了。得罪了你不应该得罪的人,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出现。老百姓现在懂什么啊,他们看到的都是表象,到时候没有人知道真相。你就是死了,也是冤死。所以在官场上混,要慎重,多做好事,少结冤家,不能意气用事。”
王一鸣听他啰嗦了半天,讲的虽然也有道理,但都是泄气的话,都是劝自己做个老好人,不要动真格,要不然伤了谁,都不好办。这实在是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也不符合赵老爷子对自己的期望。于是只能是嘴上应酬说:“大哥说的是,有道理。”
心里却说,老天啊,我向你发誓,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王一鸣有挥洒自如的一天,你就等着吧,我绝不做缩头乌龟,我这一百多斤,就破上了。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我不怕报复,不怕谋杀,为了我多灾多难的祖国,我愿意贡献出我的一腔热血。
我以我血溅轩辕。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繁衍到现在,就是因为历朝历代,都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才是这个民族的脊梁。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毛主席说的多好啊,有了这种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是能够克服的。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去,他还处在熟悉情况,积聚力量的时候,现在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能是默默的观察,默默的思考,为今后做准备。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区公路,继续往前行驶,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位于山脚下的厂区大门口。在工厂的会议室里,简单的听完厂长的介绍,知道这是当地规模最大的一家企业。大家又参观了生产车间,按说一般的视察也就结束了。
王一鸣看看表,下午四点半钟,还有点时间,就对厂长说:“走,你带我们到你的第一线,采矿的地方看看。”
厂长一听就紧张了,说:“王书记,那里条件挺危险的。”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让王一鸣去了。
王一鸣说:“去,一定去看看,工人能去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啊?”
旁边的秦书海连忙过来打圆场,说:“王书记来了,是了解实际情况的,好的要让王书记看,差的也要让看吗!走,提前带路吧!”
厂长一看没有办法了,于是只好让司机开出自己的悍马越野,提前带路去了。
车子顺着厂区,沿着山脚,一直往大山里开,又进去的有四五公里,就看见里面到处是裸露的山体,山脚下是围好的矿坝,里面是像十几个足球场大小的水面,里面的水红红的,稠稠的,老远就闻见,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臭臭的,让人眼泪都忍不住要掉下来。
王一鸣问:“这是什么?”
厂长说:“都是冲洗矿体的废水,我们已经从中提取了稀有金属,剩下的都是这些东西了。”
“为什么不建污水处理厂?”
“那投入太大,现在产品的价格上不去,再要上污水处理厂,就没办法生产了。”
“其它的企业也是这样生产的吗?”
“是,都是这样的,这样的开采成本最低,人家都这样,你不这样,就不赚钱了。”
王一鸣问旁边站着的金山县县委书记林凤山说:“你们这里总共有多少家这样的企业?”
林凤山回答说:“有四十多家吧。”
王一鸣问:“这样的开采方式,对环境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你们县委县政府考虑过没有?”
林凤山说:“历届县委县政府,都多次下文,整顿矿山开采秩序,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关闭矿山的执法权,不在我们县级政府手里,省里的地矿局都下了批文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是罚款,但罚款数额,是有限的。县环保局一次最高只能罚十万元,对于那些矿老板,根本伤不了大脾气。他们也不怕,开采几天,就赚回来了。”
站在旁边的郑天运,笑了笑说:“这是个老问题了,从杨书记到了我们西江省,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但是,经过多次治理,情况并没有从根本上好转,究其原因,就是国家放开了私人开采矿山的权力,现在到处是一哄而上,你能不让谁开?个个都有合法的批文,白纸黑字,上面都有有关部门批准的开采年限,你政府不能一句话,就把人家的矿山说关闭就关闭了,要有个说法,要给以相应的补偿,弄不好政府要当被告的。所以,现在也只能是一拖再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