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我有心脏病。”沈婉抬头，很平静地道，“妊娠心脏病。”
小J的唇一张一合的，似乎没察觉这跟她的没有时间有什么联系。
“我生孩子的时候，会死。”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小J的眼泪掉了下来。
“所以，别在我身上花太多的心思。”沈婉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唇角笑意迷人，“我是为你好。”
小J伸手要去抓她的指，被她转开。
“那个纳兰容若，他不能治好你吗？他不是医生吗？他不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吗？”
沈婉的眼神缩了一下。
小J的心痛了起来。
哪怕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再开，沈婉还是无法做到对那个人的名字免疫。
“傻孩子。”她半晌才道，“去睡吧，明天早上我带你一同去做检查。”
她掀开了被褥，一副准备入睡的模样。
小J不敢造次，只能退出了房间。
沈婉会死……
会死……
这个可怕的认知压在他心头，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样。
他做不到释怀！
“怎样才能救你……”他在门外哭道。
“好好做一个坚强的男人。”她微微笑道。“就像，就像纳兰容若一样。”
哪怕她死了，都能好好地活着，就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她沈婉这一个人一样。
她会欣慰。
也会心碎……
屋里的灯关了。
小J在外面坐了一夜。
沈婉天亮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向干净的少年，脸上胡子拉渣的，眼睛血红。
她眉尖动了动：“你难道一整晚没合眼？”
小J点了点头。
他眼神凄切地看着她：“我想了一夜。要不，我们检查了之后，如果我的心脏没有问题，我的捐出来给你好不好？”
沈婉大骇：“你这个傻子在想什么啊！别说这种换心的手术没人敢做，就算有人敢，把心给我，你自己哪里还能活着！”
“如果能让你活着，我死了又有什么所谓！”
沈婉手握成拳：“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别说傻话了，是个男人，你就别矫情了！快点洗漱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他唇瓣动了动，终于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车子，是由沈婉开着的。
许久不曾开车的她，握住方向盘都有些生疏。
如果现在是容若在身边，他不会让她开车的。
若雪说得对。
容若是一个能照顾她的人。而小J，是一个需要她照顾的人。
她晃了晃脑袋。
不，不能再想起那个人了。
神使鬼差的，她把车子开回了原先容若任职的大医院里。
容若已经不在这里很久了。
可不晓得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却特别让她有安全感。
小J看到医院的时候，明显身子在簌簌发抖着。
沈婉心里长叹了口气。
她跟着他，是对的。
“别怕，只是一个循例的简单检查而已。没有人会把你再抓回医院去的。”她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全湿了。
他是有多恐惧啊！
沈婉没有给他退却的机会。
她拉着他，一路走进医院，还没走到体检窗口，面前一个身影翩然而至，在两人面前堪堪地停住了脚步。
沈婉也站定了。
前几天把一切说开了，万万没有想到，还会在这里再遇见对方！
她的手悄悄地握了起来，脸上试图展露一个自然点的微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若一身医袍，黯黑的眸子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住视线，半晌才应道：“我是这里的外聘客座医生。你……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产检？”
他的眼神闪了闪。
答应到这里来当外聘客座医师，一周坐诊三天，为的就是沈婉。
她不在澳门，他也没有在澳门久留的必要了。
结果，安排好了一切，却忽略了，她的心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容纳他的空间了……
当真是讽刺，不是么？
小J猛地握紧了沈婉的手。
她一惊，偏头看向旁边：“怎么了？”
“没事。”他声音黯沉，“你产检不是这个时候，”他故意慢慢地道，“你产检我一定要陪你来。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我不过是做个体检，你都不放心。”
沈婉笑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我知道。”他眼睛柔情，“你一直把我当成小孩一样照顾嘛。行，你想怎么照顾都成。只要我想照顾你的时候，你别逞强就好了。”
这话，说得令人浮想联翩。
果然，容若俊挺的眉皱了起来。
他唇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
“需要我帮忙么？”他还是道，“这里医院病菌很多，你怀着孕，最好别到处乱走。”
小J看向他的眼神不善，但是沈婉的表情明显犹豫了。
“他是得去做一个全面的体检……”
“那跟我来吧。”容若从兜里取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了沈婉，“我的办公室还在老地方，你去休息一下。我带他去办些手续。”
沈婉接过了钥匙。
那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仿佛要烫伤她掌心。
容若的身影渐渐远去。
小J虽然不情愿，但仍咬着下唇，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保持着几步开外的距离。
“你带了费用没有？”容若忽然回头问道。
比起穿着青涩连帽衫的小J，一身专业白袍的他看起来足足高出半个多头来，那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小J不由挺起了胸膛。
他从衣袋里两指夹出了一张卡，在容若面前晃了晃。
“沈婉的卡？”容若挑眉。
小J沉下了脸，那眼神，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一般，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容若却没有介意。
他只是笑了笑，那表情已经表露得再清楚不过了。
他，小J，不过是沈婉捡来的一个男宠，没有沈婉，他今天就什么都不是！
说不好听，他就是个吃软饭靠女人养的，跟纳兰容若这种撑起整个大家族的人比起来，他算是个什么？
小J重重地呼吸着。
虽然声音暗哑，说话的时候都觉得喉咙发疼，但他还是一字一顿地道：“我和婉儿……”他故意强调了一下，“两人的钱并没有分开。我的，就是她的。我们连账户用的都是联名的。她疼我。”
容若冷笑了两声。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花女人钱说得这么清丽脱俗的。”他转身大步走向窗口，懒洋洋地道：“缴费，拿单，排队。”
“你不是答应婉儿要带我去做检查的么？”小J凉凉地道。
“你连腿都没有？自己不会走？”容若打量了他一下，“要不要我去推辆轮椅过来给你坐下？找个漂亮护士陪着你？还是你有别的嗜好，想我摸遍你全身给你做检查？”
他嗤笑了一声：“你有这兴趣，我还没有呢。”
“纳兰容若，你就是个伪君子！”小J冷哼了一声，“何必在婉儿面前扮好人？你想让她心软？抱歉了，她的心再软，也容不下你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你爸妈没有教你，什么叫先上车后补票么？女人带着球，总跑不快的。或许是，你连这种能力都没有了？”
这话，一下戳痛了容若的痛处。
但是，他没有发作。
他只是笑：“好极。你也不应该是一个哑巴。多伶牙俐齿，沈婉都让你的表面给骗了。你应该伪装更长时间的。”
“彼此彼此！”小J抽出单子，一挥手，已经抓起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容若站在了他身侧。
他的眸子在小J身上久久地停留着。
他的鼻翼微微地扇动着，最终，他才别过了眼神，大步离开。
小J抬头，对着他离开的颀长身影呸了一口。
恨透了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沈婉的心怎么会一直不在自己身上呢？
为了怀他的孩子，沈婉甚至愿意以命相抵……
他握住笔的手一收紧，脆弱的笔身在他手心里被捏得咔咔作响。
纳兰容若，如果他的心，能给沈婉，就好了……
也成全了这混蛋对沈婉所谓的一片痴情……
沈婉走进那熟悉的办公室，一眼已经找到了那张记忆中的办公桌。
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眼熟的相框还放在老地方。
照片中的两人，仿佛停在了昨天。
月历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熟悉得让人心痛。
一切，仿佛没变。
又确确实实变了。
她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更加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身白袍的容若手里端着一个杯子，放在了她面前。
“吃早餐了没有？”
杯里是温热的豆浆。
似乎添加了别的材料，味道闻起来比市面上卖得醇香好多。
“你是小叮当吗？”她忍不住用眼睛白的部分看了他一眼，“随时随地都能变出吃的东西？”
他毫不隐瞒：“不。这是医院里的同事带给我的。我没有吃。”
她正抿了一口，听到这话，差点没吐出来还给他。
“是女的？”她问了出口就觉得自己嘴欠。
“是的。”容若很坦荡，“小护士。”
“不错吧？”沈婉鼻翼动着，怎么感觉这豆浆有股酸味？“找个年轻漂亮的。反正你都要和翩翩离婚了。”
“就像你一样？”他靠在椅上，懒洋洋的。
“是。”她故意道，“跟天真无邪的青春美少年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怪不得人家那些老头子，也都喜欢跟0多岁的小女孩在一起啊。”
容若却嗤之以鼻：“年轻是真的，无邪就不一定了。”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小J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很有可能，瞒着你很多事情！”
沈婉连看他都懒：“纳兰容若，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是这么没有风度的人。你说过祝我幸福的。”
“我跟你说真的。”他也没有恼，“第一，你可能不知道容翊现在在混什么，他能在那边吃得开，就说明他绝对城府很深，手段很硬！第二，我刚才看他握笔的模样……”
他在慕容傅的赌场里呆过一段时间。
他的眼睛，一再地向他证明，他的直觉是相当正确的。
他不知道到底刚才小J的哪一个动作让他有这方面的联想，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直觉不会骗他！
那个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不管他表现得多无害！
“更甚者，他可能本来就是会说话的，只是为了博取你同情，所以才装出一副哑巴的模样……”
“纳兰容若！”沈婉当真生气了，“你有完没完？你想跟我说你在吃醋，在鸡蛋里挑骨头吗？”
“我是在吃醋。”他却淡定地认了，“我什么都不隐瞒。”
他这么大方，她倒噎住了。
“吃你个大头鬼。”她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杯子被她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如果你不走，我就去找小J！”她孩子气地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我看到你就眼睛痛！”
容若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维护那人的一切，否定他的所有。他真是自虐，才会紧抓住这段感情不放！
“我只希望你好。”他起身，黯然地走出门外，“你开心，就好了。”
沈婉嘟囔了一句：“谁稀罕你管我！”
喝下去的豆浆在胃里酸溜溜地发酵着。
她的手指在膝上揪了又放，放了又揪。
还是好难受……
居然接受人家女孩子的献殷勤……
纳兰容若，你这个混蛋！
小J的报告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拿到，沈婉载他回去的一路上，那可怜的孩子都把唇嘟得老高，特别不快乐的模样。
“怎么了？”她不由问道。
“纳兰容若跟你说了我不少坏话了吧？”他还是脱不去孩子心性，“我差点跟他吵起来了！”
从第一天见面，两人就剑拨弩张的，沈婉哪里会不了解？
“他什么都没说，我不跟他说话。”沈婉撇唇，“我等会送你回去，我自己要出去走一走。”
“你要去哪里？”小J紧张了起来，“现在外面很不安全的，我陪着你！”
“有什么不安全的？”沈婉忍俊不禁，“你是怕我被拐卖？”她揉了揉腿，“我怀孕了，更应该出来多走一下，我自己会注意安全的。”
小J还是不放心：“我陪着你一道好吗？现在大白天的，车又很多……”
“我不是孩子了。”沈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乖，让我一人吧。”
小J才垂下了视线。
他忍住不说，是不是她要去见纳兰容若？
所以要支开他？
一想到刚才他被人查东查西的时候，他们两人不晓得接触了多长时间，他就心急如焚。
“我去走一走，就回来了。”沈婉停好车子，自己先下了车，“我先走了。你自己解决吧。”
看着她远去，他忍住想跟上去的冲动。
纳兰容若，这个人，就是他的心病！
沈婉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慢慢地走着，一路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路边虽然车水马龙，但是这一带环境还可以，她寻思着自己该搭下巴士到城市花园去走一趟才是的。
看一辆巴士开过，她顺手扬了扬手。
车子停下。
她坐到了位置上，看着窗外略过的风景，心里一阵豁然开朗。
好好和宝贝享受剩下来的时间吧？
她唇角笑容淡淡的。
车子又停下了。
沿途又上来了两个人。
沈婉把自己的身子往里面缩了缩，尽量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
那两人也没有发现，前方有两个位置，他们顺势坐下了，因为年纪大了些，聊天的声音也大了点。
车子开动，车厢里一片安静，沈婉也毫无保留地把那些对话给听了进去。
“纳兰教授，你真的确定不去看医生吗？你儿子不是医院里的院长嘛。”
“还叫什么教授啊。”另外那人的声音沈婉太熟悉了。“我都内退了，也没什么事，就到处走走吧。”
“可你一直在犯头昏啊。”对方有些担心，“你儿子没让你去看看吗？”
“我没让他们知道，多大的事啊。”纳兰宣毫不在意，“你看，我还能到公园里去玩，还能抱孙子……”
说到可爱的仲文，纳兰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容翊虽然看起来顽劣，仲文却十分听话可爱，纳兰宣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第三代身上。
而且，容若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开心。
容若的孩子，想必会比容翊的更加出色！毕竟，翩翩那么漂亮……
不过，一想到那个令人头痛的儿媳妇，他还是暗暗下了决心。
将来孩子绝对不能交给翩翩去带。
要不，那大小姐脾气啊。
他提前退休，帮着纤紫，应该带孩子的事情，他们俩是不成问题了。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旁边的老同事叹了口气：“看看，又疼了吧？”
“是昨晚没有睡好啦。”纳兰宣笑笑道，“能走能跑的，有多大问题哦。”
“那你一个人去花园走，可要小心些。”老同事跟他挥手告别，起身下了车。
车子摇摇晃晃的，直到城市花园站，才停了下来。
沈婉顿了顿，直到纳兰宣下了车，才弯腰走在了他后面下车。
实在不想和纳兰宣面对面地碰到，只是香港这个地方，确实是太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