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玩着自己的指尖：“有戏出街，才有通告接，才有节目上，才有外快挣。”
“容翊他难道会不帮你么？”沈婉差点没被他气死，“咱们买个好剧本，找几个会磨戏的好演员，也冲击一下奖项啊。你如果觉得不想开口去求人，我去！”
“我也想这样做的。”容皓抬头看她，“真的，沈婉。不过，我首先要挣钱，才能撑起我的工作室。”他一咬牙，“我不想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去求别人的帮助，别人的施舍！”
在这点上，纳兰家的这些男人的骄傲，简直是如出一辙。
当然，也气得沈婉跳脚：“那是你亲弟弟！”
“也一样！”容皓冷哼了一声。“我能自己挣钱了，为什么还要靠别人？”他眼睛血红，瞪着沈婉，就像会吃人的小狮子一样，“你信不信，我现在用我哥的每一分钱，我将来都会还给他的？”
沈婉简直没有办法理解他的逻辑。
她没有兄弟姐妹。
她只有爸爸。
但是，她绝对不会觉得，她和爸爸之间的相互付出，是要偿还的。
就好像，容若为容皓付出的，除了金钱之外，无尽的守护，一次次挡在对方身前的保护，这些，容皓还得起么？
更别提，翩翩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了！
那一刻，她真替容若感到悲哀。
她脱口而出：“钱还了，那他对你的照顾呢？替你应付歌迷呢？替你上庭呢？这些，你准备怎么还？”
容皓愣住了。
他半晌才道：“那我哪天把他腿也打折了，然后就照顾他个几个月呗。”
虽然容皓的话并不能当真，沈婉心里却莫名地难过了。
或许，也只有她最清楚，那个做大哥的人，替家里的人，扛起了多少的重担。
她甚至，恨透了他这一点。
如果他不顾及翩翩肚子的孩子，他怎么会当时做出那样的抉择，不要了她？
如果他不是顾及父母的感受，他当时怎么会娶了根本不相爱的翩翩？
如果不是为了那劳什子什么恩情，他又怎么会照顾着慕容傅，还给对方送终？
他就是一个傻帽！
一个土大帽！
她猛地打开了门，夺门而出。
一边走着，一边泪水就汹涌澎湃地流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怀孕，她心理承受力也变差了。
心里那种委屈和怜惜的感觉，堵在了她胸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那个人，到底算是个什么？
潇洒地放了手，自己为什么还要替他担心什么？怜惜什么？
沈婉，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啊！
她跳上了车子，狠狠地抹了把泪。
镇定下来！
她用力地呼吸着。
她不能带着情绪开车，还要顾及孩子呢。
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悲从中来。
孩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容皓却不明白，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车子转过一个又一个街头。
看到街口熟悉的招牌，她才舒了口气。
到家了。
她把车子停好，走进了大堂。
沈峰一看到她，心头就扯火：“你怎么还想着回来？谁像你一样，大着个肚子，到处乱跑，三天不见人影……”
明明是担心，说了出口，却是责怪。
沈婉脸色苍白。
她默不作声地走上了楼梯。
“你什么事情都不管了，这家店，我哪天就把它一把火烧了，省得看了堵心！”
沈婉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女人一个劲地劝着沈峰：“你别骂孩子了，她很累的，她……”
“她就是脑残！”沈峰恼怒道。“不在家好好坐着，跟人家去跑什么经纪人！她是不要命了！”
小J却快步上了楼。
“给我好好骂醒她！人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也不结婚，大着个肚子，人家天天问，我这张脸往哪里摆？”
以前还好，刚回来，谁也没发现什么。
现在，沈婉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
私房小筑的伙计当然不敢多嘴。
可是不代表顾客也一样啊。
各种询问夫家在哪里，嫁了什么人的话，在看到了沈峰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之后，都变成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峰快被气疯了。
女儿被人贴上了“被玩完大了肚子还被抛弃”的标签，他这个当爹的，脸往哪里摆啊？
偏偏这种时候，沈婉还经常跑得连个人影都不见。
今天飞韩国，明天飞国内，后天又回了香港……
女儿把店整个扔给了他和小J，他心疼，更生气。
谁能教他，这样聪明的女儿，为什么一直都在做傻事啊！
小J敲了敲门，不等沈婉回应，已经开门进去了。
他阖上了身后的门，目光炯炯地看着沈婉。
沈婉皱起了眉头：“你进来干什么？店里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的。你下去吧。”
小J寸步不让。
他反而走到了沈婉面前，蹲了下来，和坐在床沿的她平视，眼里是无尽的怜惜。
沈婉阖上了眸子：“我没有事。”
他却抬起了手。
那温热的手触到了她的脸。
她身子一震，睁开眸子看他。
他只是在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什么都不说。
因为他也说不出来。
只是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掏出了笔，写下了他想说的话：“我到底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沈婉狼狈地别过头：“我做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他眼里是心痛。
她这样，哪里跟好沾边了？
人越来越瘦，只有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小脸不过巴掌大，显得水汪汪的眼睛更加楚楚可怜。
她努力想伪装得无坚不摧，却只让他更加疼惜。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沈婉却哎呦了一声。
他眼里顿时布满了关切。
沈婉丝丝地吸着气，小J帮着她把裤腿挽了起来。
顿时，小J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腿比起以往粗了不少。
但那绝对不是胖出来的。
他的手指按在上方，竟然有下陷的感觉，他移开了指，刚才按过的地方，竟留下了一个小漩涡。
他张大了嘴，嗬嗬了两声，没能发出声音来。
沈婉皱着眉，却似乎没有太大的意外：“唔，又严重了啊？”
他用力地抓过她的手心，快速地在上面书写着：“你是生病了吗？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沈婉却满不在乎地抽回了手：“多大的事啊。不过是水肿了罢了。”
就连鞋子，也必须换大了两码。
她把鞋子踢掉，脚踝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痕迹。
她弯腰去揉，他却已经抢先一步把她的脚轻轻抬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上，用指尖轻轻地揉弄着。
沈婉一惊，想抽回脚，却脚心一阵麻痒。
“别，别……”她慌乱地道。
他眼里是无尽的疼惜。
他用口型说道：“我来，你躺下吧。”
“不要不要。”她用力地摇头，“我这只是怀孕的一种症状而已，不要管它，会好的。”
他却锲而不舍。
他的掌心温暖，抚触着她的柔软脚心，让她的脸越来越红。
和他打打闹闹是一回事，这么亲密地接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推拒着，却被他抓住了双手，压在了床上。
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眼里的意味变得严厉了不少：“小J，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却着迷地看着她。
她绯红的脸颊衬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看起来更加醉人。
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她转头避开了他的唇：“小J，你要是这样，我会生气的。”
他的两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强势里却又带了几分温柔地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他眼里是浓浓的情意。
他的脑袋越压越下。
她的眼眸眯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
他微微阖上了眸子，唇瓣终于轻触到她的。
她的樱唇是一片冰凉。
他刚触到那片冰凉，狠狠地，她的手猛地挣开了他的桎梏，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小J的脸上。
她眼里是无尽的怒意。
“在我没有后悔之前，给我离开这个房间！”
他身子没有动。
迅速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五指红印。
他的眼里有着倔强的情绪。
他的唇瓣动着，她却转过头，不想看：“马上离开！”
小J终于动了。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了沈婉面前。
沈婉也整个人坐了起来。
她赤着玉足，忽然哭了出来。
小J忙伸手要去拥她，被她一下打开。
“我已经够累了，小J，你还想我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不愿意管，够了吗？”
小J咬紧了下唇看着她。
他用力地在纸上书写着，字字透过纸背：“我只是喜欢你，我知道自己不够资格……”
“小J。”沈婉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要对我说喜欢。小J，你值得更好的选择……”
对他的倾慕，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这样的感情，对他，对她，都是多余的。
她深吸了口气：“你不要对你自己妄自菲薄，你很好。只是，我没有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打算。”
活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死神夺走生命，活着，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宝贝孩子……
何必，还再牵扯多一个人进来这场漩涡里呢？
“我只是，为你好。”
他的眼神痴痴的。
沈婉忽然不敢再看了。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她低声道。
小J体贴地替她拉起被子，接过她脱下的衣服，一一地挂好来。
他的模样，看不出刚才被人拒绝的半分意思。
果然，在退出房间门之前，他写下了一句话，搁在了沈婉的床头。
上面字迹隽永：“你可以拒绝我，而我也可以不放弃。”
沈婉的头一痛，他已经阖上门翩然离去了。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事情已经够乱够多的了，小J，你就别来凑热闹了行吗？
沈婉睡了一夜。
她没有吃晚餐，起床的时候头昏眼花的，却还是没有吃饭的欲望。
小J早就起来了。
热气腾腾的手磨豆浆豆香四溢，油条又酥又糯，一片金黄，足以勾动人的食欲。
沈婉却只看了一眼。
小J哀求似地看着她。
她才叹了口气，低头吃了起来。
为了孩子，她什么都得吃下，要不，哪来的营养供给孩子啊？
小J已经端来了保温壶，拍了拍。
沈婉旋开了壶盖。
红枣银耳汤的清香扑鼻。
小J知道她要出门工作，又生怕她营养不够，竟是贴心准备了这么多的点心。
沈婉的心一梗：“小J，你别对我太好……”
她还不起他的这份感情，更不忍心耽误他的人生！
小J却笑了。
他喂了沈婉一口粥水。
沈婉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喜欢吃干巴巴的米饭和面包，一向都是粥水豆浆和牛奶，小J心里自然也清楚的。
粥水煮得稠稠的，营养都从米粒里逼到了粥水里，调羹勺起，粥衣就沾在调羹边缘，实在诱人得紧。
沈婉果然吃多了几口。
她身边的电话响了。
小J乖巧地收拾了碗筷离开，剩下沈婉一边擦拭唇角一边讲着电话。
“唔，这样，好，我过去。”她咬住了下唇，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那边容若的声音稳稳当当的：“既然容皓这样决定了，你也不好强迫他，就由他去吧。”他忽然道，“你要去医院的话，我接你过去吧？”
“不用了。”沈婉淡淡道，“我开车过去，省得麻烦。”
他不再坚持：“那你一切小心，我替你安排多了一个助理，你就别太辛苦了。”
沈婉道了谢。
一挂断电话，小J就已经闪回了她身边，一脸忠犬的模样。
沈婉叹了口气：“别这样看着我，我得出去，店里的事，一切得拜托你了。”
小J点头。
他把沈婉送出了门口，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车子，目送着她的车子离开。
窗口，隐隐有两个身影闪过。
“你说，婉儿是不是嫌弃小J是个哑巴？”女人窃窃私语着。
沈峰蹙眉：“有可能。”这小子，确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做人做事，都够踏实，人也聪明，也很懂世故。
唯一的缺点。
真的就是唯一的。
他是个哑巴。
“你说，会不会遗传给孩子了？”女人打了个冷战，“改天应该问问，他是不是胎里带来的哑巴……”
沈峰一阵不安地斥道：“哪里有人这么问的啊！多失礼！”可是，女人的话，还是给他心头蒙上了重重的阴影。
万一，孩子生下来，是个哑巴，那……那女儿的负担不是更重了吗？
他顿时如坐针毡。
不行！
他得旁敲侧击一番，动员女儿去做好产前检查才行。
哎，真是吓死爹了！
沈婉哪里知道父亲两人正在密谋什么呢！
她一踏进病房，就看见容皓桌上摆了一个文件袋。
他手里捧着剧本，正蹙眉吃力地看着。
抬头瞥见了沈婉，他的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沈婉不用多想，就知道容皓一定是已经签了合同，开始在读剧本了。
他清了清喉咙：“我已经签约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信封，推到了沈婉面前，“这是这段时间的费用，你收好。”
给沈婉的，只有多，没有少。
沈婉的仗义，简直是在他阴暗的人生里点燃起一盏明灯。
如果没有她出手相助，或许今天，他早就自暴自弃地跳楼去了。
沈婉却没有接。
她意兴阑珊：“没有关系。你先收着吧，说不定会用得着。等我正式卸任的时候，你再给我结清费用吧。”
容皓没有推脱了。
他一边收起信封，一边看着沈婉艰难地坐下，不由关心道：“脚还酸么？”
“不仅是酸……”沈婉动了动，“水肿得厉害。”
一条腿都粗得胜过以往两条腿了，稍稍一捏，就肿胀酸楚不堪。
她只能轻轻地揉捏着，把自己的腿放高些，想尽量减轻症状。
容皓一阵难受：“都是因为我……如果你能好好休息，就不会这样了。”
沈婉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轻笑出声：“如果不在最后做点有意义的事，我想人生也没意思了。”
“什么？”容皓显然没听清。
沈婉抬头：“没事。你看剧本吧。我们约了广告时间是10点半的吧？”
容皓点头：“不过，沈婉，你不要去了。”
沈婉微蹙眉：“我不去？那你怎么应对？”
“价钱什么的，我已经谈妥了。我哥哥替我找了一个助理，就不用你老是什么事亲力亲为了。等会，助理会跟我过去。”
容皓看着剧本：“还有，我明天就出院了。我哥让我搬回去家里住，所以以后，我们去那边碰面。”
沈婉的瞳孔一缩。
去纳兰家碰面？
一想到这个，她就浑身打哆嗦。
那里有纳兰宣，有慕容翩翩，有纳兰容若，她不想去，她一点都不想去！
“我已经租好了一个小地方。工作室总得有个办公点，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边碰面。”
容皓还没应声，门外已经闪出了一个人。
她手里提着东西，声音又糯又甜：“二哥！”
两人不由都看向了两人。
容皓的声音温暖了不少：“呀？原来是容嫣过来了啊。”
沈婉也微笑着起身：“容嫣，好久不见了。”
容嫣矜持地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暖壶：“妈妈让我给你送汤水来。”
“我明天都回家去了。你们就别忙了。”
“不行。”容嫣低头转着暖壶盖，“本来今天妈妈要自己送过来的，又怕大嫂她……”
话一出口，她才隐约觉得不妥，一回头，对上了沈婉的视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