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差,现在的东京时间并不是晚上,而是早上时分。
容翊收拾好了书包,正懒洋洋地走向教学区。
旁边的几个女生打打闹闹地经过,一边偷眼看着他,他却懒得去理。
一脸起床气酷酷的他,孤身一人,走进了课室里。
他拿出的第一样东西,不是课本,而是手机。
这是东京的一所华人的私立学校。
在这里读书的人,非富即贵。
虽说是华人学校,但是遍地听到的,不是英语,就是日语。
容翊刚来日本的两个月,什么都没做,就是恶补日语。
好在他本来就聪明,加上那时纤紫在他身边盯得死死的,他学得很快,对环境也适应得挺好。
当然,他本来就不需要怎么适应。
去到哪里,他都独来独往。
跟人打了几次架,学校里就没人敢惹他了。
说明,不管在哪里,说什么语言,欺善怕恶,永远是人类的本性。
可麻烦的事,在后头。
他的沉默,他打架的狠劲,意外地吸引了不少粉丝。
那些女生疯狂地在他宿舍楼底下等他。
其中居然有不少是日本女孩子。
他没有兴趣。
他只等着那人的消息……
可惜的是,他获得通信自由的时候,他已经再也联络不到若雪了。
她更换了号码,也换了学校和住址。
就连他拜托小蒙,也完全没有办法找到她的任何音信。
他想,沈婉应该知道。
可他不能去找她。
沈婉和容若、容皓的关系都匪浅。一旦她出卖了自己,自己就将面临更严重的控制。
他自虐地一遍遍打着若雪以前的那个手机号码。
徒劳地,对着那端留着口讯。
因为她再也不会听到了,所以,他能放任自己一遍遍地道:“若雪,我爱你,我爱你……”
他忘不了她。
他想她,想得发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仍旧是当时两人甜蜜相拥的照片。
“叮”,手机一声响。
居然有一份邮件发送过来了。
他心脏狂跳了起来,连忙打开了邮箱。
发件人,是父亲。
他懒懒地不想打开。
可预览的图片已经慢慢地打开了。
因为网速比较慢,他只能耐心地看着图片一点点地填充。
大红的背景……
白色的裙摆……
笑意盈盈的人……
熟悉的那张脸……
微微隆起的小腹……
满脸幸福的神情……
他的呼吸一窒。
是她。
是若雪!
他迫切地打开了整张图片。
那可怕的一幕,就在他面前完全地展露了出来。
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头纱坠着细钻。
她小腹微隆,满脸幸福地偎依在一个人的怀里。
一个男人!
一个长相极其精致的男人,抱着她的若雪!
而且,那人还低头,带笑地亲吻着她粉嫩的脸颊。
触目惊心的还有那行字……
“本周日……慕容书遥与梅若雪喜结连理……周日下午六点……恭候光临……”
他狂吼了一声。
上面的老师被他吓到了,磕磕巴巴地用日语道:“纳兰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你……”
容翊哪里还有空跟他废话?
他把书包一甩,抓住手机,就冲出了教室。
他不信!
这一定是父亲编造出来骗他好安心呆在日本的!
若雪不会怀别的男人的孩子!
她更加不会决定嫁给别人!
他自己会有眼睛听,会有耳朵看的!
他一路狂奔回了宿舍,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的护照。
他的手哆嗦着,眼泪忍不住地滴落在护照绿色的本本上。
“你千万要等我啊……”容翊抹了抹自己的泪水,一咬牙,就冲出了宿舍。
他拦了辆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机场。
因为东京连日大雾,机场的航班一再被推迟。
容翊奔到机场,也被婉转地建议回去等待两天。
“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我一定要回去香港,一定要!”
他抱着简单的几件行李,心急如焚地在机场等候着。
他一天滴水未进,当天晚上,才得到了明天飞机会正常起飞的好消息。
他不敢离开机场。
他一个人坐在候机室。
身边的人都是一家一对的。
一对情侣,就在他旁边肆无忌惮地亲吻着。
他的心疼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有家里的强硬干涉……
现在,他和若雪,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抹了把脸。
天已蒙蒙亮了。
他归心似箭。
如果,飞机的双翼,是装在他身上,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回香港,那该多好?
若雪的婚礼,并不是在香港举行的。
慕容家是澳门的望族。
理所当然的,这场盛大的婚礼,就应该在澳门本家举行。
沈婉在婚礼前一天,就已经赶到了澳门。
若雪没有其他家人。
她住在了慕容家名下的豪华酒店里,现在正在设计师的帮助下调试着自己的新娘礼服。
好几套的礼服虽然是刚做的,但是怀孕中的若雪,腰身比起量身时已经又粗了不少。
设计师留了个心眼,在设计的时候留了些空间,现在稍稍做调试就好了。
明日大婚,今天,她也是不能阖眼的。
因为大清早,慕容家的人,便要来接新娘了。
她也没有请其他人。
她很少有真正交心的朋友,大着肚子嫁人,对她来说,也不是太体面的事。
和沈婉闹翻了,她也预料到自己今晚临嫁前,都只能自己一人度过了。
没想到,沈婉还是来了。
“你来干什么?”若雪态度非常冷淡。
沈婉没有介意。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绒盒子,打开了,从里面拎出一条小链子,就套到了若雪的手腕上。
“你干什么啊!”若雪动了动手腕,却没能睁开她的手。
沈婉替她系上扣子:“我知道你不缺首饰,不过,这是我一点心意。”她淡淡地笑了。
若雪低头。
系在她手上的手链是用黄金转运珠和鲜红石榴石串成的。
转运珠精致,和石榴石相隔间开,竟比一般的金饰来得更加高档大气。戴在若雪白皙丰腴的手上,竟是相当合衬。
尺寸刚好,这手链,就像是为她独身定制的一般。
沈婉也端详着,唇角笑意盈盈:“东西是不贵重的,不过,转运珠是我特地用我妈妈留下的金饰融了去打的,取个好意头……”
若雪一惊。
她猛地抬头:“你把你妈妈留下那条金链子融了?”
沈婉嗜赌如命的父亲早年几乎把家当都输光了,沈婉好不容易,才保下了母亲留下的一条金链子。
链子虽轻,却是沈婉对母亲所有的念想。
她记得,沈婉说过,要在出嫁的时候,把链子带走,就好像,妈妈也在祝福她的婚姻一样……
“是啊。这样才特别有意义啊。”沈婉竟然毫不介意,“我最爱的东西,给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最好的祝福吗?”
若雪咬住了下唇:“你……”
沈婉叹了口气:“我和容若,其实……都很想帮助你……”
“你没把我怀容翊孩子的事说了吧?”若雪只担心这个。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你以为,他们还会放任你去嫁给别人,带走他们的孩子么?”沈婉冷静地道。
若雪低头看着她的小腹:“我没想到,你居然怀孕了……也怀孕了……”
沈婉欲言又止:“一笔糊涂账,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吧。”
她一把搂住了若雪:“若雪,记得明天的捧花给我喔,我可是你的伴娘啊。给我点祝福喔。”
“是给你和纳兰容皓,还是纳兰容若?”若雪瞪着她。
沈婉只能苦笑。
这不是糊涂账,还能是什么?
若雪却抱紧了她:“那今晚,就陪我说一晚的话吧。好姐妹。”
沈婉反抱住她:“那是当然……”
至于,明天之后,是什么,沈婉已经没有能力去想了。
每个人都选择了一条自己的路。
既然选了,就得好好地走下去。
对她,对若雪,都一样!
对容翊来说也一样。
他对澳门几乎全是陌生的。
被一个阴险的计程车司机兜了半个澳门,才算肯把他拉到会场。
“不过,这里你是进不去的啦。”司机抽着烟,“今天是赌场大佬娶儿媳妇的日子,人家都有枪的,你没有请柬,难道是准备进去抢新娘?”
容翊咬牙不理。
“年轻人,不如我载你到赌场玩两把吧。”司机还在后面招揽着生意,容翊已经沉着脸,下了车。
林荫道上,已经被豪车停满了。
他想走过去。一个黑衣男人已经拦住了他。
“请柬。”对方惜字如金。
“我……我是新娘的朋友。”容翊垂死挣扎着,“新娘是叫梅若雪么?你告诉她,是纳兰容翊来找她,她就会肯见我了……”
两个黑衣男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同时出手了。
一人一边,抓住了容翊的胳膊,有志一同地往前一扔。
容翊挣扎着,还是在地上摔了狗吃屎。
他的唇瓣都被磨破了,血珠沁了出来,他用舌尖舔过,火辣辣地疼。
但更疼的,是他的自尊。
他发了狠,想冲过去。
额头被抵上了冰凉的枪管。
黑衣男人只有一个字:“滚!”
他已经被划分为危险分子了,黑衣男子一路把他押出了会场:“滚远点。”
他回头,恨恨地瞪着对方。
“我只想知道。”容翊道,“今天的新娘是不是梅若雪?”
男人冷冷一笑:“你还没这个资格知道!”
容翊忽然笑出了声。
他唇角淌着血,年轻俊朗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绝望的表情。
怪不得,她不等他了。
那人的财势如此地好。
哪怕等到他从日本回来,能自由地去爱她,他又能给她一些什么?
“不用你赶。”他冷下声音,“我自己有腿,我会走。”
他挣开男人的钳制,背着自己的简单行囊,一步步地向前走着,脚步蹒跚。
他没有资格,过问……
没有资格……
梅若雪,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有没有资格!
天边打起了雷。
雷声隆隆,风也大了起来。
春天已经快过去了,他的心,却始终留在那个寒冬。
她为他做火锅……
她说她爱他……
那么不顾一切的爱……
他泪流满脸。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却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
他坐上了船,从码头下船之后,就漫无边际地走着。
雨丝茫茫。
香港的天气,竟然和澳门是一样的。
他仰头看着天空。
一片灰蒙蒙,就跟他的心情一样。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电铃声。
他身子一震。
他竟然是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地方了吗?
他顾目四盼。
果然,电铃声,是他的母校上课的铃声。
他当时租下这地方,就因为离学校很近。
她要他努力读书,他就努力读书。
他什么都听她的。
他就像一只听话的小宠物,哪怕杀了自己,都要讨她欢心……
现在,当时的住所门口还贴着一张随风飘摇的纸张,写着招租的启事。
纸张被雨丝泼得湿透,他上前一步,已经将它揭了下来。
房东的门打开了。
看见了是他,老太太很诧异:“你回来啦?”
看着他手中的启事,老太太心虚了:“喂,你去了那么久不回来,房子都过期了,我租给别人,不犯法吧?”
容翊只道:“租出去了没有?我想回去,收拾点东西……”
老太太不太情愿地让他进去:“你看你淋得一身湿……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啊。你姐姐都收拾走了……”
把房东的絮絮叨叨关在了门外。
屋里是一片空寂。
什么都搬得干净。
只有地面是脏兮兮的。
他没有嫌弃,整个人躺了下来。
他还记得,当时在这里,铺了一块她自己买的地毯。
他们曾经在上面翻滚,亲吻,爱抚,甚至……
他看向厨房。
在那里,她给他煮过惨不忍睹的晚餐。
他说,没关系。
他可以尝试去煮。
他来照顾她……
他还想过,拜沈婉为师,然后学会煮饭,在她生日的时候,煮给她吃,告诉她,以后的晚餐,都由我承包了……
他的泪止不住地掉落。
最终,他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他的脑袋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恨不得把自己给撞死,力道巨大,很快,额头都已经见了血。
还有什么,比此刻,他的心更痛!
他冲到浴室,打开了水龙头。
水池里的水,满得就快要溢出来了。
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水中。
窒息的感觉阵阵袭来。
他却不想呼吸了。
脑海里,只有那张婚纱照,还有黑衣男人的那句“你不够资格”。
不够资格……
好恨啊!
他把脸抬了起来。
一拳挥出,已经击在浴镜上。
玻璃哗啦啦地碎掉。
他的手顿时被刺出无数道伤口。
对着残缺的镜子,他咬牙切齿。
“梅若雪,我要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资格!”
深沉的恨意,从他的眸子里射出来。
谁毁了他的爱情,他的女人,他就要他们付出代价!
不管,那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哥哥!
而此刻,一个来自日本的越洋电话却让纳兰家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恐慌当中。
容翊的导师也是纳兰宣留学时的朋友。他用带着日腔的英语和纳兰宣交流着。
纳兰宣的眉头越锁越紧:“他已经失踪三天了?”
“是的。我起初以为他逃课,抱歉,纳兰君,说实话,容翊桑最近都有一些逃课的行为。不过,他连续几天都没出现,我就有些担心了。我女儿跟他同班,平常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她跟我说,他已经三天都没回宿舍了,连护照都不见了。我才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严重。他回家了吗?”
纳兰宣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
他直直地凝视着纤紫:“容翊,有没有跟你联络?”
纤紫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们都是固定每周一通一次电话的,怎么了?”
纳兰宣脸色铁青:“容翊他,不见了!”
纤紫愣了半秒,才大哭了起来:“都怪你,都怪你!”
纳兰宣只得挂了电话。
“你哭什么哭啊!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以为会有人拐卖他吗?他喝酒、飙车、嗑药、滥交,你觉得他身上有器官能健康地给人切出来卖?”
他不说还好,一说,纤紫恐惧地浑身都发抖了。
“天啊,你发那张东西给他,他会不会……”
容若正推门进来,纤紫整个人撞了过来,差点没把他撞倒。
“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冲得这么急?
“快点,去找你弟弟!”纤紫一边哭一边穿鞋子。
“容皓?”容若一头雾水,“打电话给他就好了嘛。”
“是容翊。”纤紫哭得快上不来气了,纳兰宣也皱紧眉头,在客厅来回地踱步。
“容翊?他不是在日本吗?”
纳兰宣才道:“他应该是回来了。他……我把那个梅若雪结婚的消息告诉他,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居然就失踪了三天……我……”他恨恨地道,“真是没出息的家伙。如果他敢为一个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去寻死,那他也干脆死了拉倒,他不配当我纳兰宣的儿子!”
话虽这样说,但越发焦躁的踱步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焦急。
容若皱起了眉。
他忍无可忍:“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把你大家长的作风摆多久?”他罕见地顶了父亲一句:“如果容翊出了事,我想,我们都难辞其咎。他就是我们害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