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明被拎着。苦痛者拔足狂奔,它几个纵跃,就将那些追兵远远抛在身后。
“它们学了几千年也没有什么进步。”女孩子格格地笑。“苦痛者可以承受住任何肉体改造,这是我们变强的关键。”
圭明不说话。
他就是沉醉地凝视着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哪怕这张脸镶在一只身高五米浑身腐肉的怪物胸口,这怪物刚刚还抽冷子切断了他的肌腱。
“你跑得太快了,你的身体又太脆弱。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停下来就是用剑鞭废掉你的一条腿。你没有问,但是我给你解释一下。”
圭明看着这姑娘巧笑嫣然,呆呆点头。
苦痛者们的笑声与哭声都逐渐消逝,她在地下的世界里奔跑,没有向上,反而不断向下延伸。
圭明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出现了绿色光点,他可以退出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走。这姑娘在狂奔中突然轻声惊叫了一下。
“你看我这脑子。”她歉意地说。“我应该再给你一个任务。这样你就不会跑了。”
她的剑鞭向后缩进,露出一个口子。从这个洞里,她伸出了一只金属手臂。
“我在六百多年前才有了这个点子。”女孩在空中写写画画。“给自己装一双人类的四肢。对战斗没什么用,可是舒服多了。”
“唔。”圭明心不在焉,觉得她神采奕奕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信息突然刷出,她轻松地说:“好了。这样你就不能离开了。”
【事件完成标志四:给她唱首歌。】
光点消失。
圭明这时才稍微有点回神。
“你一直不说话啊。”女孩皱了皱鼻子,这个俏皮的举动又把圭明迷的神魂颠倒。
她又开始自说自话:“我今天话相当多。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几百年没和人类说过话了。以前,他们一见到我就只能尖叫。最近倒是有一个女孩子。”苦痛者女孩疲惫地叹息。“可是她的脑子早就被邪神搞坏了,我说什么她都听不懂。”
“我现在要带你去我的家。”她兴奋起来。“再和你说点什么。是什么来着。。。”
她很苦恼,圭明觉得她皱眉的样子也魅力十足。最后,她眉头舒展。
“算了!总会想起来的。”
他们肯定已经离开了米尔,因为怪物女孩再向下奔跑一段路,就开始用同样的速度横向前进。地道开始有裂口,怪石嶙峋,有时女孩需要高高跃起甚至动用剑鞭,才可以跨过障碍物。
她明显熟极而流,圭明试图不去猜测她在这里生活了多久。
“喂。你问我,你为什么只选择了我。”女孩子突然说,敏捷地越过横亘的石块。
圭明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只选择了我?”
“对啦!”女孩哄小孩子一样地笑了。不过圭明对她而言,或许真的是小孩子。“谈话的基础就是两个人都有话说。那么我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了,我。。。”
她表情沮丧了起来,闷闷不乐。
“我忘了。”她嘟着嘴说。
“喔。”圭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简短地喔一下。
“可是我以前记得的!”姑娘急急忙忙地辩白,光洁的脸都涨红了。“我至少几百年前还是记得的,我。。。”
她落寞地笑了。“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一定记得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感把圭明震住了,他在空中耸耸肩。女孩上蹿下跳,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奔跑持续了十五分钟,然后苦痛者女孩终于停下。
“到了。”她兴高采烈。
竖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巨石,今天圭明见到的东西体积都大得可以。女孩把圭明放在地上,走上前,抱住石头,一用劲。
巨石被她一推即开,露出后面隐藏着的空间。烟尘纷飞。
看来这个女孩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能打。
女孩子低头:“请进。”她温柔地微笑。“不过你的脚受伤了,还是我帮你一把吧。”
圭明摇摇头,他抬起脚,肌腱已经愈合了。
这对人类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当肌腱断裂,上下两截愈合的方向是相反的。它们不会自己连接,而是越长相隔越远。也就是说,自愈能力强的人,治愈肌腱断裂反而困难。
但是圭明活动脚踝,发现不单是血止住了,切口里,筋肉严丝密合,完好如初。
这是怪物级别的生命力。圭明抚摸胸口,那块立方体还在胸腔里,不眠不休地撞击。他有一种感觉,生命力同样是【宝石王】的权柄之一。
“你的伤好了?”女孩惊叹。“真了不起。”
她看起来只是随口客套,苦痛者女孩伸出流着脓血的长刀,用刀尖轻轻推了圭明一下,显然急不可耐。“快进去啊!”
圭明差点被她削成两半。
等到一人一鬼都进去了,女孩把石门关上。
“嗯。”圭明微微颔首。
这个苦痛者女孩的闺房果然不同凡响。
从这里往前看,至少十里的坟场。地下世界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微光点亮了这里。墓碑密密麻麻,碑上无字,边缘粗糙,想必是用长刀削出来的。还有堆积成山的尸骸没有入葬,腐烂的不成模样。
一个墓碑,一个土包,这样依次排列。这是她的作品,一把长刀,随处可见的石料。挖出土坑,填埋尸首,做了不知道多少年。
“很棒吧。”她得意洋洋。“刚开始,像是那样的尸堆有十几个,现在就剩一个了。”
圭明轻轻张嘴,看着这宏伟的墓群,半晌发不出声音来。最后,他问:“为什么?”
女孩理解的很好:“因为我要找点事干。”她微笑着说,圭明仰头去看她镶在胸口的俏脸。
“我变成怪物之后,和它们不一样。它们的脑子都不好使,但是我还留有理智。。。”她顿了一下,神色阴郁。“可能是因为孕育我的痛苦比它们的强烈太多。”
苦痛者从死者的痛苦中诞生,所以厄尔迪基安折磨着俘虏,希冀拥有更强大的侍卫。
苦痛者晃了晃身子,她的表情又转明媚,圭明侧过身避开掉下来的蛆虫。
“而且我认为这很有意义,让我清醒。”她开心地说。
圭明聪明的没有再问下去。而且比起这个,他更感兴趣的是
“你叫什么?”
“我?”女孩明显吃了一惊。
她的脸红了起来,奇妙的很扭捏。
“已经几千年没人问我的名字了。”她喃喃。“但是我应该没有忘。”
“我叫艾莉丝菲尔,艾莉丝菲尔冯诺德利。”苦痛者轻轻屈膝。巨大的魔物动作轻柔,就像淑女在社交场上接受绅士的邀请。
圭明点头:“我是圭明。”
他仰着头,说出那句,那仅有的一句他用来奉承女孩子的话。
“你真漂亮。”
不爱说话的杀手艰难滚动了一下喉结。
“小姐。”
女孩子愣神了。
她突然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年轻人叫她“小姐”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那是自己还是个孩子时的日日夜夜。纤细素白的小腿,提着裙摆跑过广场。
后来,人们叫她怪物。再后来,就是整齐划一的“苦痛者”。
她试图和人类交流,她想告诉他们自己还有理智,她甚至愿意为此反抗厄尔迪基安的意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火光,尖叫,恐惧的味道。
再后来,彻底的死寂。
几千年的时光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
艾莉丝菲尔冯诺德利。
生而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