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赵一西听到“宋慈”说自己政论不过的时候,他是很开心的,而这“斧正”的籍口,也是别有用心。
如果“宋慈”的文章狗屁不通,那么赵一西就会劝说“宋慈”别再妄想考功名,然后招他到自己手下当一个师爷。
如果“宋慈”的文章只是欠缺一点火候,那么赵一西照样招“宋慈”到自己身边,但不是师爷,而是幕僚的身份,期间亲自教导,凭着这份师谊将来也落个善缘。
而眼下,这“宋慈”的文章简直无懈可击,是把自己也比下去,赵一西是无法教导。
但赵一西不仅不会放过“宋慈”,反而更加看重他。
于是赵一西不再用前辈的姿态说话,而是用商量的口吻问道:“宋生员在固琅县可有什么事忙?”
“回大人的话,学生在固琅县人生不熟,并无事忙,只打算全副身心研读圣贤之书,筹备明年考试,学生也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喜欢破解悬案。”
“宋生员你过谦了,以本官之见,宋生员你学识已经足够,这次落榜,实在是运气使然。”
“哦?大人此话何意?”
赵一西当然不会拆穿同僚贪墨的丑事,所以他立即转移了话题。
“宋生员你刚才说,你喜欢破解悬案,对不?”
“宋慈”立即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实在让大人见笑,没办法,学生并无特长,只精心于此道,就像昨天,偶尔听闻蔡家悲剧,便忍不住出手帮助,侥幸破了此案。”
赵一西当然知道这是自谦之辞,这宗案子根本就不能靠侥幸来破。
赵一西便顺着话头,说出自己的目的。
“宋生员,反正你这段时间也并无他事,不如本官聘你,专门协助本官破解悬案,如何?”也不等“宋慈”回答,赵一西便又解释道:“宋生员你大可以放心,本官并非以官府身份聘请你担任公职,而是以私人身份聘请你为幕僚,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赵一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国家有法例,一旦担任官府吏目职位,就彻底与科举、与功名绝缘。
“宋慈”真的愕然了,很快恢复过来的他立即感恩连连。
“谢大人提携,大人今日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区区小事,无需挂在心上,而且要真说来,应该是日后本官要劳你好好协助才对。”
赵一西笑容满面,打着腔子。
其实赵一西是很惋惜的,他更希望“宋慈”能够永远成为他的师爷。
殊不知天阳更加惋惜,他也希望赵一西这样做。
得到这个结果,天阳知道,是自己的文章写得太出彩,才让赵一西绝了这心思。
这真是一个做事决定很会把握尺度的人,并不会被贪欲迷了眼睛,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样,才如泥鳅一般滑溜。
天阳这“请君入瓮”的计划,被他脱离了其中一层束缚。
但不过是一层最小最微不足道的束缚。
而且,计划是可以调节的。
这就是所谓的随机应变。
之后,天阳便又和赵一西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地聊了一番,装备了文人职业的他丝毫没有露怯,夸夸其谈,让赵一西更加器重。
随后,天阳婉拒了赵一西共餐的挽留,离开了衙门。
……
……
……
在天阳的预想中,要得到赵一西的赏识,让他聘请自己,至少起码还要再破两起悬案。
没想到才初次出手,赵一西就如此耐不住。
看来,这赵一西真的是被自己之前“夜鸦”身份弄出来的案子弄得惶然不安。
之前在偷听皇帝和公主的对话时,天阳得知到这条信息,而在抽到侦探后,谋士职业更是利用这条信息。
赵一西这狗官之所以横行无忌,全因皇帝的恩宠,而赵一西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最是紧张皇帝对他的观感。
这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也是神差鬼使,让天阳乱打乱撞,无意之中愣是撞出了一个突破口,不然在这油盐不进的赵一西身上,真不知道怎该怎么下口。
虽然是误打误撞,但主要还是是谋士运筹帷幄的功劳,不然就算有这突破口,天阳也没法察觉到,更别说利用。
眼下赵一西已经入了瓮,天阳当然乐见其成。
明天开始,有得自己忙了。
天阳不是东京双煞,没有走到那那里死人的能力。
但天阳当日夜入档案室,已经收集了所有悬案的资料。
而事实上,天阳早在半个月前,就对档案卷宗的所有未解悬案的家属都施以了催眠,并设计好剧本,正打算按照剧本陆续出场。
而现在,出现了变动,也不需要太大改变,只需要将原本“民间找到他们”,改为“他们慕名找上公堂”便行。
都不过是催眠而已。
还是那句,计划是可以调节的。
反正差别不大,不……应该说反倒更加省了不少事。
在赵一西的布置处理完了,天阳是片刻空闲都没有,立即易容“山鸡”,回到金蟾赌馆。
“夜鸦”的死,有人悲伤,有人愤概,自然也有人拍手称快,甚至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说的,便是熊登。
夜鸦的死讯,有如天神福音一般,让熊登立即胃口大开,噩梦全无。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熊登已经精神饱满,,恢复了当初的精明狡诈。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好不容易恢复健康的熊登,又再陷入苦恼和忧虑之中。
支撑着金蟾赌馆的“幕后大老板”突然不玩了。
这里指的“幕后大老板”,指的并非剑神宗少主赤慎,而是推事院副推事(七品)康兹虚,就是他一直作为明面上的金蟾赌馆背后权贵,暗地里听赤慎指示。
推事,可不是耍太极推搪公事的意思,而是一个很厉害的部门,华夏武则天的周朝,酷吏来俊臣便是在此处任职,一时之间让朝堂闻风丧胆。
尽管这个世界的推事院没有周武皇那般严酷,但也是能够管理官员的部门,没人敢招惹。
所以尽管是七品官,但康兹虚也是罩得住金蟾赌馆,乃至它背后那桩生意。
只是现在他却耍手不玩了,就连钱都不要,瓜葛脱个干净。
熊登并不知道赤慎才是金蟾赌馆的真正幕后大老板,更不知道康兹虚是因为赤慎已死,所以忌惮受到牵连才这样做。
没有了幕后大老板,这看起来貌似是一件好事,这些产业也很理所当然便归入熊登的名下。
但这么大个一场子,仅靠熊登的份量根本hold不住。
固琅县贵为京城八县之一,尽管距离皇宫偏远了点,但也是天子脚下,没有一个有份量的主子罩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当其冲拿来祭旗的绝对会是自己。
所以熊登愁啊,他真心希望这时候能出现一个大人物,能够帮忙撑场,撑起这里的生意。
只是这种大人物实在太少,就算是背景深厚的赵一西,也没有这份量。
而事实上,有这烦恼的并不仅仅只有熊登,京城内所有有官方后台的豪强势力,都陆续被幕后老板抛弃,纷纷成了无主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