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餐桌旁, 逆流黑着一张脸质问众人。
“没有?”玛隆的说话声第一次这样小,原因呢……大概是没底气。
“哼!”冷哼一声, 逆流开始碎碎念的投诉众人了:“是谁顶着鳞的名头去参加成人仪式的?如今你们几个在成人仪式上大大露了脸,鳞还成了什么神迹之子, 就我,什么名也没出不说,想要来齐家找你们、门口保安居然不让我进来!”
说完,扭头看向宫肆,逆流的语气立刻温顺许多:“还是阿肆好,是他专门到门口和保安说了, 保安这才让我进来的。”
宫肆:……说了几百次我只是路过这个人就是不信怎么办?
眼瞅着继续说逆流也不会相信, 他索性继续喝茶了, 懒得理他。
宫肆一行人如今住在齐家, 他们本来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才去了高斯高中,如今事情一旦完全了解, 他们也就应邀住到了戈的家里。
戈的家非常豪华,典型的齐洲古典建筑, 据说这所宅子至少已经有八百年历史了, 还有相当的历史学价值, 本身就可以被称作一件精美的文物。
好吧, 又是一个住在景点的人家——宫肆。
鳞朝逆流的方向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忽然朝他行了个礼,郑重其事深鞠躬的那种, 倒把逆流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干嘛啊?”他手里抓着的齐洲小甜饼都差点没握住。
“谢谢你。”双眼直视逆流的眼睛,鳞朝他认真道。
“你和我刚刚作同学没多久,却愿意为了我奔走这么远,我真的非常感谢你。”鳞对他道。
“免、免费的旅游谁、谁都愿意!不要说这么肉麻的话啦!”逆流说话都结巴了。
“你真的是个好人,为了几乎可以称为陌生人的我如此奔走,这种行为真的只能用高风亮节、不,舍己为人来形容了。”鳞却继续说着,一直夸,直把逆流夸得小脸通红,小口啃着手里的小甜饼,端庄羞涩的宛若大家闺秀一般。
何曾见过逆流这个模样,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一组,最后,鳞回到原本座位上的时候,宫肆听到他低声对自己道:
“好听的话当真好用。”
宫肆:???
却不知道鳞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感悟了。
看到鳞和戈的事情最终被戈的母姐接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溪流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说起来,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并不算着急,出主意的时候也没怎么出主意,只是偶尔纠正一点不切合实际的地方,想到这里,宫肆情不自禁看向了溪流——
“但凡涉及到小辈和人定契,尤其是小辈铁了心一定要和对方定契的情况下,只要是疼孩子的家长,应该主要担心的是和孩子定契的人的人品问题,对方对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只是嘴上说话好听?有没有切实行动……”
“鳞这种就是连好听的话都说不太出来的。”溪流看了一眼旁边又在努力称赞玛隆的鳞:“现在努力也不算晚。”
宫肆换位思考了一下,假如自己的弟弟死心塌地一定要和人定契的话,他首先考虑的也是对方是不是真心想和自己弟弟定契的,而不是贪图他的能力等级高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之前只是因为鳞是他们的朋友,站在鳞的角度设身处地考虑了很多,加上戈家里确实行为霸道,他们才觉得对方不讲理,不过仔细想想,鳞之前确实做得还有所欠缺。
宫肆想明白了,然后他也真心诚意夸奖溪流了:“还是你想得周到,年纪大果然不一样。”
溪流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僵。
脚……有点疼。
搞清楚了问题的关节所在,接下来和齐氏母女的相处也就不算太困难了,她们都是豪爽的人,即使公务繁忙,她们还是坚持每天至少留下两个人陪宫肆等人参观,消除芥蒂一相处,他们对齐家母女的好感度又提高了不少:虽然性格各自不同,然而齐家每一位女士都是谈吐有物、博览齐洲风物的人,在她们的带领下,宫肆等人着实见识到了齐洲不少有趣的风土人情。
这是齐家女人们给宫肆等少年的直观感受,他们在观察齐家母女的时候,齐家母女也在观察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们也对儿子新结交的这群朋友有了深入了解。
“都是好孩子。”齐母直接下了结论:“戈性子孤僻,在齐洲一直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没想到在姬洲却结识了这么多不错的同学。”
也正是因为彼此深入交流后认可了对方,齐家六姐这才在有一次聊天的时候透露了一点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会这样紧张戈,想让他今年定契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
“还不是三姐,她请来了一个特别有名的占卜大师,就是那种卡牌占卜,她先是给三姐占了,说今年有大难,齐洲会灭亡,三姐和母亲都会死亡,而戈则会落难,本来我们还不信,然而所有人去占卜都是这个结果,这就开始让人将信将疑了,后来戈忽然有了鳞的消息,消失那么多年的人,今年忽然有了消息,我们就真的觉得占卜结果是真的了。”
很多女性都喜欢算命占卜一类的事,齐家母女也是一样,不过听说一开始对鳞和戈的态度那么强硬居然还有这个原因,一众大老爷们儿又无语了。
倒是溪流多问了一句:“占卜大师,是纹?特罗西亚?还是阿布泽?”
他一连说出了三个名字。
齐六姐就道:“是阿布泽。”
“不是能力者,然而预言却比能力者还要准确的占卜师阿布泽吗?”溪流显然是知道这个人的:“他应该有说例外的情况。”
看到宫肆等人不解的样子,他又解释了一句:“阿布泽占卜的时候会先给出预言结果,然后会加一句除非,算是避开预言结果的例外。”
齐六姐皱起了眉:“没错,他确实给出了例外的情况,不过我们不懂是怎么回事。”
“他说了什么?”宫肆难得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红线,他说,除非有红线。”齐三姐从旁边走过来,这句话是她说得。
齐氏姐妹中,齐三姐看着最不起眼,性格不火爆也不冷静,人总是笑嘻嘻的,然而齐家姐妹中除了老大,她却是姐妹中威望最高的,就连齐二姐都习惯先听听她的看法。
听她说完,宫肆先是愣住了,然后迅速转头看向鳞。
不止他,所有人都向鳞的方向忘了过去。
心知其中必有因,齐氏姐妹也看向鳞,齐三姐还道:“怎么了?你们……鳞你知道什么?”
然后鳞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了一张卡牌,卡牌上描画着的……
正是一根红线。
“红线牌”!就是鳞当时从朱诺手中得到的唯一一件东西。
前段时间鳞一直在思考这张牌和自己能力之间的关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张牌却是和他的能力没有一点关系,而是——
“太玄幻了,从来到齐洲开始,一切都很玄幻。”玛隆再次一脸梦幻了。
齐三姐从鳞的手中将红线牌拿起来,仔细的再三打量,然后,她的嘴边终于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阿布泽大师说的转机一定就是这一次了。”
“鳞拿回了自己的力量,和戈顺利定契,他们挽救了地底人,又制止了可能还会持续的地动,应该是这里,绝对是这里没错!”说着,齐三姐还抱起鳞亲了一口,然后,宝贝似的捏着红线牌,美滋滋地向其余姐妹汇报这个好消息去了。
其他人再次目瞪口呆看着齐三姐,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
“我三姐虽然整天笑呵呵看着不像好人,不过她其实是个好人。”齐六姐弱弱地为自己的姐姐解释道:“就是迷信了点……”
“我知道。”看着齐三姐消失的方向,鳞轻声道:“我知道她是个好人。”
知道了红线牌的下落,压在齐家母女头顶的迷信大山彻底塌陷,她们还特意全部提前下班,当天就在自家大宅召开了盛大的酒会。
不是舞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是喝酒,还是齐洲特有的烈酒!
“反正你们都已经通过成年仪式了,都是成年人了,怕什么喝酒,是男人就给我喝!喝吧喝吧!酒管够——”端着一个比人脸还高的大酒杯,齐母豪迈道。
那一晚,酒量最好的齐母都喝晕了,也不回房间,所有人抱着酒杯在大厅里就睡着了。
不过,还有清醒的人。
将玛隆横在自己肚子上的小腿挪开,宫肆爬了起来。屋里到处都是毯子,他把这些毯子盖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酒鬼们身上,正要给溪流盖,却发现溪流正在睁着眼睛朝自己笑。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醉鬼笑,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溪流意识很清醒。
朝宫肆伸出手去,赖皮地要宫肆拉他起来,溪流还朝宫肆发出了邀请:“一起出去撒尿?”
撒尿邀请也是邀请,好吧,高中男生也有会一起撒尿的。
卫生间就在大厅隔壁,在旁边放过水之后再次回到大厅就觉得屋里的气味有点难以忍受了。
唔……都是酒味!
“我们出去走走吧,外面的空气很好。”溪流又提议道。
于是两个人离开大厅,转而向室外走去了。
齐家在雪山上,帕拉萨乌蒂市最高的一座山的山峰上,整个齐家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建筑在雪山之巅,西面的坡下是整个帕拉萨乌蒂市,而东面则是无人区,没错,他们之前参加的成人仪式的举办地也是无人区,无人区大得很,齐家这里只是无人区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哪怕是一小部分也大得惊人了。
齐家东面没有设立围墙,从城堡出去就是无人区,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广阔的后院了吧?
“你的酒量很好啊!”溪流恭维宫肆道。
吸了吸鼻子,宫肆瞥他一眼:“我们从小喝巴掌树的树汁长大的,那个酒精含量不低的。”
“也是。”溪流点点头。
“倒是你,怎么酒量也这么好,是了,你早就成年了,八成早就开始很久了,练得多了所以能喝。”
溪流:……
“我其实连一杯都没有喝完。”溪流公布了他没有醉的原因。
“每次碰杯我就手抖一下,大部分酒没有被我喝掉,而是撒掉了,再往后他们喝得太多了,都有点晕了,我就把酒杯里的酒全部倒他们杯子里都没人知道。”他还分享了小技巧。
“好狡诈。”宫肆评论道。
“我不习惯喝太多,凡事适度,保持清醒是我的人生准则之一。”溪流笑着道。
“也是,齐洲人喝酒太凶了,虽然寒冷地方的人们为了取暖多少都会喝一点酒,不过他们喝得真的很多,我们那里的冬天比这里还冷,可是人们最多喝点巴掌树树汁而已,爱喝酒的也有,不过不会喝成醉醺醺的,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劝酒,大家全随意。”熟悉的寒冷与冰雪总会让宫肆想到自己的家乡,他又想起冷水镇了。
“所以我很喜欢冷水镇,那里的人非常符合我的人生准则。”溪流道。
“我们那儿虽然冷,不过好像没有这边这么干燥。”宫肆继续比较着。
“嗯,这边好干,第一天住在高斯市的时候,如果不是阿肆你找了加湿器,我觉得我搞不好会流鼻血,太干燥了。”
“因为这里是高原吗?”宫肆想了想,没有想出来。
两个人踩着雪,继续“嘎吱”“嘎吱”的走着。
天不算亮,好在附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地灯,虽然不是十分亮,不过刚好营造安宁的氛围。
宫肆和溪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忽然,宫肆看向溪流,一双凤眼再次变成了菜刀的形状。
好久不见的菜刀眼——心里想着,溪流心知接下来宫肆大概要说什么不高兴的话了。
一提到自己不爽的事,宫肆总会习惯性菜刀眼。
果然——
“戈变成的器很大很刚很有气势吧?”宫肆道。
“哎?”溪流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样,后悔了吗?当时你不是找戈家提过定契的事?”宫肆继续提醒他。
溪流:……
“你怎么知道?戈说的?不,他那个性子瞒不住,一定一开始就当着面说了,是鳞吗?然后鳞则是戈的母亲告诉他的?”溪流三两下就将事情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没有否认,菜刀眼继续瞄准他。
“是我妹妹,那个时候我还睡觉呢,我妹妹知道齐洲觉醒了一个很厉害的器,就大张旗鼓找上门来了。”溪流对他道。
“你妹妹?你还有妹妹?”宫肆一脸不可思议,菜刀眼也就瞬时消失了。
“当然,我是人,当然有父母,也会有兄弟姐妹。”这下轮到溪流无语了。
“我说你怎么从不问我家里的情况,你以为……”溪流无语地看着宫肆。
“我以为你家里人都死光了……”宫肆小声道。
溪流:“……”
“你妹妹长什么样?”宫肆决定换一个话题,不过他也是真心有点好奇了。
“他们都说我们长得很像。”溪流对他道。
“那一定是美人。”
“回头带你看看她。”
“能够大张旗鼓找上戈的妈妈,态度比戈的妈妈还强硬……你妹性子也很刚吧?你选了我,她会不会……”宫肆反而有点犹豫了。
“她有什么不满意的,随便定了个器就是传说级别,她一直说我运气好呢!”溪流笑嘻嘻的对他讲。
“再和你说一个秘密吧。”溪流说着,脚步加快几步走到了宫肆面前,刚好堵在了他面前,脸上挂着笑,他对宫肆比了一个说悄悄话的手势。
“……”皱眉看着他,宫肆不知道溪流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我也找过那个阿布泽占卜,蛮久以前了,阿布泽还没有现在这么出名的时候。”溪流又暴露年龄了:“那是我对定契这件事还有期待的年纪,我找阿布泽的牌询问,我未来的器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宫肆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我一共问到了三张牌,分别对应级别,属性,还有形态,阿布泽那会儿还让人选三张牌呢!如今听说只能选一张了。”溪流挑挑眉道。
“是什么?”宫肆追问他。
“其中一张是剪刀,一张则是鱼,前者代表级别,后者代表形态。我那个时候还不明白级别怎么能用剪刀来表示,不过现在看来,都中了。”溪流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属性呢?”宫肆想了想:“不是还有一张牌吗?”
“保密。”溪流又卖关子了:“反正我也不着急,你也不着急,我们就慢慢来吧,未知越多,这个世界越有趣,不是吗?”
“阿肆是不喜欢被剧透的人,凡事喜欢自己摸索,不是吗?”溪流朝他眨了眨眼睛。
冷哼一声,宫肆粗鲁的撞开他继续往前走了。
不过撞得很轻,溪流正想喊疼卖惨的时候,冷不防听到宫肆说了一句——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啊?”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大步向宫肆的方向跑去,溪流一脸兴奋:“我好像听到了阿肆你说喜欢我?”
“滚开!我说的是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是我就喜欢你。”宫肆不耐烦道。
“哪一点?”溪流又把他的路堵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睛闪啊闪的,仿佛有星星坠落在里面。
宫肆原本还想继续走,不过见他如此,他反而不急着走了。
看着溪流,他认真道:“给我时间,让我自己去做决定这件事。”
仔细想,从一开始溪流和他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溪流仿佛什么都知道,他其实也什么都会,然而他不会帮他做决定,也不会因为自己会就帮他做,而是给他时间自己学习,直到他自己会做。
而逆流则不是这样,当然,相处下来他知道逆流也是不错的人,也没有坏心,只是他的邀请从一开始就让他无法接受。
“因为我喜欢手工,手工需要剪刀,所以跟着我,我们一起做手工吧!”
因为逆流喜欢什么,所以他就要跟着做什么吗?
伸出大拇指指指自己的胸膛,宫肆正色对他道:“我做老大做久了,脾气不太好,凡事喜欢自己来,谢谢你给我时间。”
“不客气。”因为宫肆一脸正经,溪流也一脸严肃地回视宫肆。
然后,两个人同时乐了,伸出手掌,在空中轻轻击掌,然后,肩并肩,两个人继续一起往前走。
溪流也就继续说自己的事:“……因为是鱼嘛,我就变得特别喜欢鱼,会弄个鱼缸也是这么回事,我想着自己早晚要养鱼的。”
“所以之前他们给我找的器我都拒绝了。”
“也是因为这个吧,谢开他们一开始发现阿吉是小胖鱼的时候才那么激动。”
也就是在宫肆面前吧,溪流才会这么多话,甚至有点絮絮叨叨的。
两个人继续一路朝前走,直到旁边的雪堆中忽然冒出一只大头来。
一双鱼鳍扒在雪堆上,大头傻乎乎看着他俩,嘴巴里还叼着一条鱼。
“我……不会是冰属性吧?”看着雪中的大头,宫肆忽然福至心灵。
“你喜欢就好。”溪流继续笑而不语,笑的神秘。
然后他们就看到大头想要猛地从雪坑里跳出来,鱼鳍拼命用力,他们看着大头用力跳啊跳的,跳不出来,好像是身子太胖被卡住了?
然后大头就更加用力一点,然后宫肆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不好!”裂开的是他们的脚下,眼瞅着白雪中间裂开一道黑色的痕迹,下面隐隐有水声,宫肆这才发现自己和溪流不知何时走到冰冻的湖面上来了,大头不是从雪堆里冒出来的,而是从冰冻的湖面下凿洞钻出来的!
好险稳住了身体,宫肆带着溪流敏捷地跳到了稳定的地面上,大头还在继续挣扎,在它的挣扎下,整片湖面的冰层都裂了,白色的冰层漂浮在湖面上,一条大头纵身跃起,它的尾巴在微熹的光中彻底张开,透过光,仿佛彩虹一般。
眼前大鱼跃水的一幕其实挺美的→就是大鱼的头有点大。
坐在湖边,两个人将大头抓的鱼啄了起来,架起火顺势烤起鱼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德林老师:其实,被遗忘的人还有一个。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