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蔚然一个打酱油的,别说脸上的不高兴没有带出来,即便带出来也没人搭理。周巡检正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抱大腿呢。眼瞅着任邵英同庭芳越来越熟,他却没有任何进展,心里早急的冒火。他原是东湖驻军,这么个小破地方,统共也没几个军户,家里早败落的不行。混到二十几岁,全凭着小时候随父亲习武打下的功底卖力气吃饭。徐景昌来到东湖后,不动声色的将原来的巡检弄走了,再把一穷二白的他提拔至巡检。渐渐的,混入了那个隐藏的军营,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心腹之一。
东湖的驻军本来很少,九边都在减员,何况江南?他们原本驻守在此,是为了防倭寇的。现如今倭寇好些年没动静,朝廷更不想养他们。军屯的田地早被豪强霸占,日子过不下去,差不多的人都跑的干净。他也是偶尔务工回来,撞见的徐景昌。现如今东湖的驻军,说是朝廷的官兵,却同淮扬驻军一样,都是私人养着。不独他们,整个江南都是如此。豪强需要打手,他们需要吃饭,用个不好听的词儿,就叫狼狈为奸。可谁又想大爷不当,跟那帮子小白脸卖好儿?还不都是为了口饭。现如今他能吃酒喝肉,全是徐景昌有钱。不然别饿死就不错了,也是朝廷命官!那狗皇帝,无怪乎人想造反!
周巡检垂眸,他能做到巡检,是因为他是本地军户。可也正是因为他是本地军户,对徐景昌而言,必然远不如更加一无所有的流民值得信任。军营那头,还有几个从大同过来的,虽在大同时没有香火情,然而一个地方出来的,听着就亲香。最让他郁闷的是,这么长时间足够让他打探出来庭芳也曾在大同居住过。换言之,庭芳一旦插手军务,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庭芳会不会插手军务?周巡检一点也不想赌小概率事件。当初她才从青楼爬回来,就立刻涉足海运事宜,可见她并非是个囿于内宅的小女人。徐景昌又宠她宠的没边儿。当初徐景昌去青楼说是为了找人,谁有信他真的不碰姑娘?哪知找到了人,就再也没去过那种地方,连庭芳怀孕了都不去。青楼,东湖左近也是有的。周巡检不得不相信徐景昌对其夫人,真的是言听计从的。想走夫人路线,周巡检也只好跟着忘记了青楼的存在。一个二十多岁没老婆的汉子,愣是不敢踏足。因为他不信庭芳对青楼没有刺。大腿还没抱上,他最好老实点儿!
偏偏任邵英还刺激他!大过年的,众人都喜气洋洋,任邵英随口一句:“周巡检翻年好有二十七了吧?是该寻个媳妇儿了。”
你妹!也要寻的到啊!周巡检郁闷的半死,他早想娶亲了好么!可他又不想娶本地人,关系太复杂,不利于大业。流民么又不大方便,他好赖是个官身,娶个流民不是招人眼么?看了眼庭芳身边的豆芽,名儿起的真好,真是个小豆芽!顿时对徐景昌产生了无尽的哀怨,你买丫头能买个大点儿的吗?
走完过场,庭芳就被穆大工截住,一大群技术党凑在一起开会,那酸爽!任邵英华松与周巡检听的头痛欲裂,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火速撤离,跑去外头喝酒了。东湖镇泰半的生意归洋人,洋人又不过年,故穷怕了的东湖人逮着机会就赚钱。大年初一的,满街都是开了门的商户。三人随意找了家酒楼,要了一桌酒菜,就开始闲聊。
华松一口闷了一大杯,直呼好爽:“唉我也是蠢了,竟没想到出来吃饭,管家婆管起家来,当真下死手啊!”
尼玛!红果果的炫耀!周巡检正拍马屁无门,任邵英更是立刻要面对钱良功,二人的危机意识浓郁,恨不能把那站队站的铁板一块的华松打死。枕头风厉害啊!华松本不是很招徐景昌待见,结果好么!现如今捞着的笑脸比谁都多。就徐景昌的那节操,他手底下的人不一门心思走夫人路线才怪!活脱脱的老婆奴,众人鄙视之!
任邵英没好气的道:“你就作吧,叫郡主知道了,扣你零花钱。”
华松立刻讨好的道:“好先生,你可千万别告状。”
任邵英道:“你别喝多,喝多了我瞒不住。我怵她。”
华松奇道:“你怵她什么?”
任邵英:“……”这天没法聊了!果断抛弃华松,去跟周巡检说话。
任邵英人老成精,早知道周巡检在想什么,他们不是一拨儿,并非竞争对手,反而可以合作。有心卖个好,便提示了一句:“郡主一直抱怨没人使,过了年要从京里请人呢。”
周巡检一个幼年丧父的主儿,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摸爬滚打到今日,亦是十分精明。闻弦知雅意,顺道同情了一下被抢饭碗的任邵英。安慰道:“先生熟惯了海运,替你寻几个打下手的,也是好事。”
任邵英呵呵笑道:“你道我今日提及你的婚事,是随口胡噌么?”
周巡检忙道:“请先生指教。”
任邵英笑道:“郡主已有身孕,过得几个月就要生育了。孩子可不是光生了就完事儿,大户人家的主母就没有亲自带孩子的。家里通只有两个不顶用的小丫头,依我看京里必要送丫头婆子过来。叶家在京无多少人口,还得靠秦王妃挑人。”说着顿了顿,“秦王妃上哪挑人去?”
周巡检眼睛一亮:“殿下府上!”
任邵英摸着胡子笑道:“正是。巡检别嫌是丫头,王府的丫头可不凡。如今王府亲卫营长的宜人,昔日便是殿下的大丫头之一,送与了郡主,又叫郡主放了良,认了干亲,好生嫁了五品官儿。咱们家的郡主,最是大方和气的。”
华松:“……”大方算的上,但庭芳有过和气吗?吃了口菜,又抿了口酒道,“咱们家的郡主,大抵只对女眷和气些,你拍马屁也拍的没个边儿了。”
任邵英笑道:“就是说女眷,华百户可见过巫宜人?”
华松道:“见过啊!当年跟着四丫头去的大同。那会儿四丫头女扮男装,整个总兵府里就巫宜人一个女孩儿,那起子亲兵见天儿卖好。最终叫刘营长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周巡检忙问:“怎么个近水楼台法?”
华松道:“总兵大人忙的很,徐公子与四丫头多半都是他教授,四丫头记他的好儿,可不就把丫头给他了么?不是我说啊,咱们郡主大方和气是没有的,护短才是真的。”说着狂拍周巡检的肩膀,“你别只想着她的丫头漂亮温柔,我跟你说,娶了她的丫头,你胆敢弹一指甲,或是有旁的花花肠子,她能跟你没完!”说着嘿嘿笑道,“像公子学习就对了。”
周巡检笑道:“老婆可不就是用来疼的么?”
任邵英:“……”轻咳一声,再道,“我是听说,郡主不许人纳妾的……”
华松挖着鼻子道:“哟,你还想着纳妾啊?这年头娶个媳妇儿多么不容易!”
任邵英道:“士人本就可纳妾。”
华松撇嘴:“那是你们读书人,我们不行。”说着正色教导周巡检,“咱们跟他们不同,他们只管在家里读书,咱们可是要上前线杀敌的。说句到家的话,这年头女人难活,倘或咱们死在战场上了,她必要改嫁。没谁愿意养个拖油**,你的崽儿她愿不愿意照看好,就看素日的情分了。你待她好,她不舍得你,改嫁了照样把崽儿养大。你若像那些兵痞,一味打老婆。嘿!你活着还行,死了她一准儿扔了你的孩子,自改嫁去。”
任邵英道:“哪里就有那么多狠心的女人了。”
华松冷笑:“你们嘴里那些三贞九烈全是废话,谁听谁傻!我在大同那么多年,就没见过搭理那些话的。不说远的,四丫头搭理过?她要认了你们那一套,早该去死了。女人精明着呢,想让人守寡养孩子,族里得让她有饭吃有照应。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照应她,又不是她的孩儿,她才懒的带。周巡检你要是听了他们的胡话,顶好先去拜个菩萨,保佑自己长命百岁。”
周巡检与华松都是军户,有些事不提还好,提起来心中就有数了。本朝不像前朝那般规定军户只能与军户联姻,但多半人以群分。可屯田不够,养不活那么多孩子,女孩儿能活下来的极少。以至于军户娶妻一直是个大难题,像他这个年岁单身的常见。华松说的都是实情,撇下孩子改嫁的多了。文人嘴里的三纲五常,跟他们从来不相干。朝华松拱拱手,多谢老前辈提醒。
任邵英笑道:“这可殊途同归了。”
周巡检举杯敬任邵英,京中来的丫头,卜一出现就能吸引众人的眼。任邵英大概也会帮他,只要表现的好,捞走一个很有希望。不就是学学徐景昌么?有什么要紧。位高权重可纳妾的时候,还不定多少年。那么久远的事,想它作甚?
华松搞不清对面两人无言的交易,还当任邵英单纯替周巡检说亲。想想他们军户就是惨,一个丫头争的你死我活。那起子权贵,一个人都不知道占多少。邱蔚然就在屋里养了四五个,见天儿争风吃醋,简直暴殄天物!都是世子,怎么就差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