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卫生所门前,就听到里间传出尖刻的声音。
“我不要跟别人挤一个院子,那些人身上还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反正我是不会住的,我要住招待所,被子床单之类的都要新的。”
“妈妈,这里就是个镇,没有招待所,您要是不想跟别人挤一个院子,那就只能就在卫生所里。”
“这卫生所怎么能住?你看看这么黑的墙,这么脏的被子,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黄三七听不下去,蹬蹬的跑进里屋,一把扯起坐在床上正数落着整个卫生所哪哪都脏污的艾欣兰:“你觉得脏就不要坐这床,你给我出去!”
艾欣兰猝不及防被一个女孩扯起来,恼得一把推开她:“哪里来的野丫头,谁让你碰我的?脏死了……”
齐悦慢了一步,赶到里间刚好看到黄三七被艾欣兰推得一个踉跄,她连忙上前扶住她,沉下脸对艾欣兰道:“你口中的野丫头是我师父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师妹。”
艾欣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宋思思连忙上前道歉:“妹妹,姐姐替我妈妈跟你道歉。我妈妈生病了,心情不好,你别跟她计较,姐姐给你拿糖吃。”
宋思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黄三七的手心里,但下一刻就被丢了回来,黄三七一脸怒气地道:“我不用你的糖,我也没你这个姐姐。你们嫌弃爸爸的卫生所脏,嫌弃我洗的被罩不干净,嫌弃我跟妈妈一个月前刷的墙面太黑,我还嫌弃你们事多!你们赶紧离开,我要告诉我爸爸,不让我爸爸给你们看病。”
黄三七被气坏了,医二代的跋扈气势都显露出来,但齐悦也没拦阻,她静静地看向宋家母女。
“乡下的大夫都是庸医,不看就不看!思思,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回京市!”艾欣兰被气得脸都绿了,叫嚷着跳起来,抓起床角的行李包,但因为动作太猛,大脑一疼,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在地上。
关键时刻,宋思思扶住她,红着眼眶道:“妈妈,京市的王院长对您这病都没有了办法,咱们回京市又有什么用?这乡下的环境是差一些,但咱们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度假的,您就不能忍受一下吗?非得闹得大家都没了脸面,您就真的开心吗?”
艾欣兰怔住了,她抓住宋思思的手臂,眼泪啪啪地往下落:“思思,妈妈也不想这样,但妈妈受不了,妈妈眼睛快瞎了,以后再也跳不了舞了。一想到这事,妈妈就恨,我恨你爸爸,恨叶英梅,要不是他们……”
“宋太太!”齐悦忽然高声打断艾欣兰的话,锐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她,一字一句道,“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将你和你的女儿都赶出镇子,我说到做到!”
齐悦脸色阴沉如水,惊得艾欣兰立刻消了音,下一刻又羞恼叱道:“你个乡下丫头,你有什么能力将我们赶出镇子?”
“要是再加上我呢?”余国庆走进里屋,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袁巧儿。
袁巧儿胆,听到里屋的争执,她立刻跑回院子找救兵,余国庆就是跑得最快的救兵。
余国庆一出现,不但艾欣兰变了脸色,宋思思也变了脸色。
她没有她妈妈那么天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是真龙来了都可能被地头蛇压下,何况她们两个没有缚鸡之力的女人?
“余家舅舅,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我跟你们道歉,保证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事。”宋思思态度诚恳,朝齐悦、黄三七和余国庆都鞠躬道歉。
齐悦避开她的鞠躬,冷淡的问道:“宋家姑娘,自下了火车起,你记得自己做了多少个保证吗?这些保证有哪一个做到了?”
宋思思的脸涨得通红,那么多保证都是因为她妈妈而做的,结果她却一个没做到。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她妈妈,她除了劝导和尽力拦阻以外,什么都不能做。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再保证。”齐悦冷淡地说完这句话,而后冲着艾欣兰道,“我师父接诊了你,就不会半途而废,当然你要是执意要回京市,也不会有人拦着。但你若是寻找留下,就好安分点,不然就诊的过程中会受什么苦头就说不好了。”
艾欣兰想起一个时前那场针灸所受的苦楚,脸色顿时大变:“你什么意思?你是要公报私仇吗?”
齐悦挑眉:“原来我们之间有仇呀。这么说,我要是不好好招待你,就对不起我们之间这深厚的情谊咯。”
艾欣兰被她话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抓着宋思思惊慌的道:“思思,咱们赶紧回京市,这里不能留!”
若是可以,宋思思肯定立马回京市,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哄着她妈妈:“妈妈,堂嫂在跟你说笑了……”
“宋姑娘,在这镇子上,请称呼我齐医生。”齐悦冷淡的打断她的话。
宋思思:“……”
吸了一口气,她从善如流的点头:“我知道了,齐医生,还请你在我妈妈就诊这段时间多多关照。”
“关照就算了,我怕吓着宋太太情绪不稳。你们也放心,宋太太的病,我不会插手。”
齐悦说完这话,就带着黄三七和袁巧儿出了里间,看到叶英梅站着外面,她有些吃惊,开口想说些什么,叶英梅却冲她摆手:“你不用安慰娘,娘更难听的话都听过,早就习惯了。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不等你了,晓雪还在你家住着,我得去接她。”
“娘,我家房间多,让晓雪就住我家吧,您也住过来……”
“傻孩子,尽说傻话,娘和晓雪要是真都住进你家,还不得别人戳脊梁骨?”叶英梅给她整了整衣角,笑道,“娘以后会经常来镇上看你。”
叶英梅提前走了,齐悦知道她其实还是因为艾欣兰的话伤了心,但齐悦什么都不能做,心里憋屈得很。
不过,余国庆却替她报了仇。
他从里屋走出来,将一个信封递给她:“里面的钱票都是宋家母女赔礼。”
齐悦数了数,各种布票粮票二十多张,拾元、伍元、贰元和壹元的钱币加一块有将近两百块,她吃了一惊,将信封推回给余国庆:“你还给人,我不要。”
“为何不要,她要给,咱就接着,又不是我讹她的。”余国庆理所当然的说道。
齐悦扶额,前头宋晋原分别给了她和雷军装了钱的信封,她连信封都没有撕开,就让王院长帮忙退了回去,这次又怎么会要宋思思的钱?
一旦收了,就跟宋家牵扯不清了。
不过,这些话却不能跟余国庆说。
但余国庆常年倒腾东西,察言观色他是最不缺的,他拉着齐悦出了卫生所,又扯到道旁树后才问道:“悦悦,那城里的丫头叫你堂嫂是怎么回事?是雷军跟她们家有什么牵扯吗?”
齐悦扶额:“我能不说吗?”
话一落,就挨了余国庆一个爆栗子。
“我是你舅舅,你告诉了我,我难道还会往外传?这是担心你这丫头阅历少,被人欺负了也没地哭去,不然谁乐意管雷家那一档子乱七八糟的事?”
齐悦自知理亏,不过有些内情还是不能说,只捡了能说的跟他简单说了,比如叶英梅被宋家收养,之后嫁给了宋晋平有了雷军,但宋晋平不幸早逝等等。
以上这些,可都是经过军政部调查认证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