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呆在信息科的那人有0多岁,叫骆谕,三年前,他由县一中调到这里工作。对于春子的到来,他表示出了极大的欢迎,“今后有你帮忙,我算是解放了。”春子不解:“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几年我一个人在科里撑着,太累了。”骆谕又说:“现在你来分担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说得春子直笑,他为能被同事所欢迎而庆幸。
春子很快就熟悉了自己要做的工作,他将从各部门单位以及各乡镇搜集来的信息,进行整理加工后,积极上报给文州市委办信息科。刚开始时,他上报的信息很少被上级采用,但仅仅过了两个来月,他就撑握了采写信息的窍门,经常能在文州市委办编辑的《文州信息》上露露脸。
年终,文州市委办给高峰县委办颁发了一面“信息报送工作先进单位”的锦旗,一雪该县多年来信息工作在全市拖后腿的耻辱。县委办主任郑清明从文州市领奖回来,在一次周例会上点名表扬了春子,鼓励他还须在调查研究上下些功夫,偿试着写些调研文章,以供领导决策参考。他说:“现在不论是市委,还是我们县委,比以前都更加重视调查研究,我们应该有这样的敏感性,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
可领导的表扬并未改变他生活上的窘况。
这是1996年初的一天中午,春子在机关食堂用餐时又闻到了菜中浓重的酒味,他实在气不过,找到老板说:“你怎能老将人家吃剩的菜卖给我呢,还洒了酒在里面,怎么吃得下。”老板当时正忙:“你没看到我在忙吗,等下再说。”春子看他不愿搭理,更气了:“我不吃人家的剩菜,你给我换过。”谁知老板不仅不换,还说:“你有本事也订桌酒菜吃呀,你以为我挣了你的钱啦,一块五毛钱一餐,哪吃去?”一句话噎得春子涨红了脸,他气得转身离开了食堂。春子知道,那些在食堂大吃大喝的,都是些手中有点权力的官员在利用公款聚餐请客。春子自己也参加过几次这样的大吃大喝,但他作为普通的借用人员,被邀请的机会极少。
走出机关食堂,来到大街上,春子十分不痛快,“我就非要吃人家的剩菜吗?”他堵气似的来到一家酒店,点了两菜一汤,叫了瓶啤酒,一餐吃去了三四十元,回来后让春子心痛不已。吃晚饭的时候,春子便到街面上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只花了6毛钱。
这天夜里,当同事们与家人高高兴兴地看着电视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冷冷清清地呆着。睡在坚硬如铁的桌上,虽有棉被包裹着,他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而且他一想到近来同事骆谕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便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最近几天,那骆谕一上班老嘀咕:“我桌上的文件是怎么啦,明明放在这儿,又不知跑哪了?”春子一听,忙说:“哦,我晚上睡觉时把它放在你桌上几本杂志一起了。”骆谕拉长了脸,小声说:“办公桌本是办公用的,现竟成了人家做春梦的地方。”声音虽小,春子却听得真切,但没有再作声。
“他为何对我越来越冷淡呢?”春子想不明白,“来时他不是挺高兴的吗,为何到现在他连话也不太愿与自己说呢?”想到这些,春子越发的不能入睡。少顷,他突然从桌上爬起来了,将被子从桌上取下垫在地上,然后把原来放在骆谕桌上的东西一件件对照原样仔细摆放好。
第二天清晨,春子一觉醒来,便感觉四肢酸痛,头昏脑胀,他发烧了。在附近的一家诊所,医生给他开了两瓶吊针。
挂完第一瓶吊针的时候,蔡学良的秘书李唯一来了。他对春子说:“今天刚空闲些,想到你办公室去看看你,没想到你病了,便找到这儿来了。”
见李唯一找到诊所来看自己,春子很高兴,坐起了身子:“谢谢你来看我,我没事,只受了点风寒,打完针就好了。”
李唯一赶紧扶住他,让他继续躺着,“对了,是骆谕说你病了,他怎么不陪你一道来看看?”
“这点小事,烦劳人家干什么,再说,办公室没一个人也不好。”
李唯一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写的那篇调研文章蔡书记建议要发参阅件。”
“我是让你瞧瞧,你怎给蔡书记看啦?”
“我看写得很好,所以推荐给了蔡书记。他看后很高兴,说文章写出了当前‘三农’工作面临的真实困境,农民确实是增收难,农业确实是很危险。他还说,难能可贵的是,你还给出了促进农民增收的一些好思路,比如想办法跳出单纯沿袭传统农业的作法,发展一些易推广、见效快的新项目,让农民尽快富起来。”
“这些观点我大多是从报上看到的。”春子实言相告。
李唯一说:“关键是与我县的实际结合得好,我们县山地资源丰富,你在文中提出削减残次林,大力发展养殖业和种植业,蔡书记说是可行的。那天蔡书记还准备找你谈话,谁知又临时陪黄县长下乡去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吊针打完了,春子感觉好多了,吃中饭的时间也快到了。
李唯一说:“你到我家吃饭去。”
“不了,我就到街上吃点。”
“街上吃?你不是在机关食堂定点吗?”
春子不着声,见李唯一又问了一句,便索性将机关食堂卖剩菜给他吃的事说给了他听。春子说:“这事不要和蔡书记说,何必连他的面子也失了。”
李唯一颇为气愤,“狗眼看人低,算啦,谁叫他是黄县长的舅子,黄县长可是当了六七年的老县长了,树大根深,就是县委书记李又兵也要让他三分,要不我真要告诉蔡书记教训教训他舅子。”
李唯一又说:“你既然不想去我家,我们也去做做官僚。”说着,他掏出电话本翻了翻,借诊所的电话打了过去:“朱经理吗,我是县委办小李,我和一个同事想去你公司坐坐,哦,对,两个人,0分钟左右到。”
“我们要去哪坐啊?”春子有些不解,上午都快下班了,还去人家那里坐什么?
“种子公司。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们去种子公司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吃饭。”
“不带工作去,就吃顿饭?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蔡书记主管农业,我去农口单位吃顿饭算个啥?再说,又不是他私人买单。”
“可我不会喝酒,又刚打完针。”
“没关系,吃饭时我会保你,不让你喝酒,给你上些清淡的菜。”
“哦。”春子只得随李唯一来到种子公司,得到了他们的盛情款待。一顿下来,春子不仅吃得满嘴冒油,对方还硬塞给他一包红塔山香烟和两包茶叶。春子纳闷:自己又不抽烟,可人家硬要给,不收还跟你急,真是怪了。想了想,春子发出一声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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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当了干部!”这是尚在服刑的牛树人近来最感喜悦的一件事。自从春子来狱中看望他时告诉他已在县委办上班了,牛树人就好象年轻了几岁。他逢人就说:“我儿如今也是干部了。”有的点头笑笑,说:“您老了不起呀,快过上享福的日子了!”说得牛树人颇感荣光,精神十足。也有的同狱犯人撇着嘴问:“你儿子当官了,怎么不将你提前放出去呀,顺便也把我们带上。”牛树人一时语塞:“这,这……对了,我儿子说不能殉私枉法。”“呵呵……”那人的一阵大笑让牛树人感觉脸上火烫般难受。
但无论如何,春子的好消息给他带来了精神的振奋和心灵的愉悦。
几年来的心理压抑,使牛树人明显衰老了,不仅身体状况很差,而且反应迟钝,经常是同狱犯人拿来取笑的对象。有知道他案情的,还有意无意的揭他伤疤取乐,让他感到无尽的羞辱。有一次在宿舍内,有个犯人说:“老婆还是别人的好,有次我摸到邻居小东家,他老婆那股子骚劲,现在想起都禁不住会挺起第三只脚来。你们说,想起自己老婆会有这种感觉吗?”而这时,牛树人就在他身旁,但不好吱声。有人接过话说:“我是没老婆的人,分不出其中有什么区别,不过我干过玩完后就不管的事,人家还不是照样嫁人,就不知她的现任老公会是什么感受?”“什么感受?”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人接话说,“我看因人而异,有本事的可能会嫌弃,像我这样无用,找女人不到的人,有个会蹲着撒尿的就不错了。”“我会蹲着撒尿呀。”一个小青年笑嘻嘻地接过话。“刀疤”伸手就去抓他,“有你也行,赶快打水去。”小青年说:“叫我打水干嘛?”“刀疤”用手朝他的臀部使劲拍去,“将你的屁股洗干净,等我来干啊。”室内顿时哄堂大笑。
唯有一个人是沉默的,他就是牛树人。往事不如烟,那段令他痛心的回忆又被别人强行拉了回来,充斥于他的脑际。但他不能怒,也不想哭,他所能做的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