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直美五六米的拐角,走出一个身穿西服,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他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是微微眯起的双眼,嘴角竭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只是他笑的太过用力,反倒让人觉得莫名虚伪。
中年男人笑着走向直美,喜悦的说道:“直美,刚刚那场比赛打的实在是太漂亮了。尤其是对手跳击时候使出的那招拔击技,看得我差点跳起来。”
男子似乎想要加重自己的语气,双手不断做出各种动作,像极了一个为孩子感到兴奋的父亲。
而相比之下直美就显得冷静的多,她冷冷道:“假惺惺地亲情戏码你用的太多了。省略吧父亲大人。”
男人是南宫直美的父亲,南宫源。源武竹剑企业的董事长。
看着摆出生冷姿态的南宫直美,南宫源眉头微微一皱,意识到今天的谈话可能不会太顺利。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不管顺利不顺利,他都不得不将对话继续下去。
反正演一个慈爱的父亲也并不是他的长项。比起亲情,他更看重金钱。
源武竹剑顾名思义是以售卖竹剑为主的企业,在日本剑道馆盛行,每年新增的剑道学员大几十万,那么所需的竹剑数量也是一个庞大的基数,这还不包括损耗。
各地的剑道馆主自然是他这个源武竹剑董事长巴结的对象。
在日本,剑道中要说哪家流派最强,可能争上一年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但是要说谁家的道馆做的最大,那所有人都会说出高野二字。
在日本,只要是有剑道馆的地方,就都可以看到高野流的影子。而高野二郎的父亲,恰好就是高野流剑馆的接班人。
如果南宫家能攀上高野家这根高枝,那么毫无疑问,源武竹剑立刻就能从一个中型企业一跃成为行业中的龙头老大。
自从听说高野二郎对直美有意,他就千方百计想让直美嫁入高野家。
至于女儿的幸福……
这并不重要。
只要价钱合适,别说嫁给高野二郎做妻子,即便卖给别人作为玩物都不是不能接受。当然……那必须是一个合适的价钱。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才是唯一的真理。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南宫源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将双手摆在了身后,挺直了背,用惯常冰冷的口气道:“明天的比赛,你必须输给高野二郎。”
南宫直美冷笑了一声,不愿在与南宫源多说一句话,迈步向前走去。
在经过南宫源身边的时候,男人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一个档次,用着近乎呵斥的语气说道:“直美!你应该知道,嫁给高野家能给我们南宫一族带来巨大的利益!”
直美停住了脚步,冷冷的看着南宫源。
目光生冷中带着一丝迷茫,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直美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眼前这个满口利益,什么都能当做商品,从来没考虑女儿幸福的男人,真是自己的父亲么?即便再不济的父亲,也干不出把自己女儿当做商品一样卖出去的事情吧?
突然她就想起了香奈的父亲。谷本一郎。
那个宠溺、爱护香奈、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笑容的中年人。
她还记得,国小三年级的时候,她曾不经意间跟着香奈喊了谷本一郎一声爸爸。
那个中年人微笑着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手掌中的温暖顺着她的头发,流到了她的心里,触动了她的心。
那次她哭的一塌糊涂,足足哭了三个小时,可不管她哭多久,谷本一郎也没有半丝不耐,始终陪在她的身侧。
那也是她第一次对父亲这词感到了温暖。然而,嘲讽的是,那份温暖是从别人的父亲那里得到的。
说直美不羡慕香奈,那是假的。
直美因此彷徨了许久,找寻了许久,但当她握起竹剑,接触剑道的那一刻起,她终于不再彷徨。
总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摆脱这个令她失望了二十年的男人。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直美微微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的迷茫已经被坚定取缔。锐利的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
她没有回答南宫源的话,转头走向被阳光照耀的出口。
“我做不到你这样自然的出尔反尔。”寂静的走廊内回响起直美平淡的声音:“我们很早就有过约定。赢下大赛的冠军,我就有自主婚约的权力。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请遵守当初订下的承诺。”
“以后,不要再试图摆布我的人生。”
当她迈出阴暗的走道时,一个笼罩在阳光的日式园林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脚,迈入园内绘制着水波纹的枯山水中,明媚的阳光洋洋散散的洒在她的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扬起手挡在眼前,抬起头,感受着太阳的照耀。
阳光明媚,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依然身在冰窟。
明天……一定要赢。
即便是死。
也要赢!
……
留在走廊内的南宫源表情阴冷的看着直美消失的方向,“直美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以高野家的势力,明天的比赛还会是一场公平的比赛么?即便……你是伊藤斋的徒弟也不行。”
说完,他转身离去。拐过几个拐角,来到一扇纸门面前。
跪坐在门前,他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叩响了房门。
“进来吧。”门内响起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
拉开纸门,阳光就透了进来。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昂然的庭院。清澈见底的水池上浮着几朵睡莲,池边是一小片翠竹,在眼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绿光。
屋檐下,站着一个背对南宫源的中年男子,他身穿黑色和服,外面套着绘制龙纹的羽织。清风吹过,带起他灰白的头发,羽织上的龙也随之摆动,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男人干枯的双手从袖口伸出,叠在立于他面前的木杖上。明明握着的只是一根木杖,却像握着一把随时可以嗜血的刀。
“高野先生。”南宫浩走到中年人的身后,弯腰谦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