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出来赵青山便坐上了许寒冬的那辆迅捷者越野车,前往野鹿庄园。
开车的是云鼎的一名保安,也是安宁人,沉默寡言也不抽烟,冷冷的样子很有“人狠话不多”的既视感。
大树也在车上,不过和赵青山没有交谈,遵循着爷爷留下的“六字真言”:少说、中看、多想。
除此之外,梁子会带人潜入庄园。
中途吴坤雄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冯云煜溜出去了,手机关机不知所踪。
真是不省心,赵青山扶着额头道:“你别管他,早些天就看出来他有事情瞒着我,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雄哥不无担心道:“要不要试着找一下?我看他整个下午都失魂落魄的。”
赵青山说道:“不用,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都快成年了。等他回来多陪他练练,爬不起来还躺不下的那种。”
雄哥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电话被挂断,赵青山咂了咂嘴,什么叫放心了?雄哥也隐藏着一颗黑暗的心?
野鹿庄园僻静的山腰,分布着一些风格迥异的别墅,天黑无月,别墅周围却都亮如白昼。
根据礼宾车内随车人员的解说,野鹿庄园共有十八栋独立别墅,属于大王卡会员专享,额外费用极低,只是每年的入住时间只有三十天。
接近目的地时,迎宾小姐指着上坡拐角处的一栋别墅,微笑着说道:“前面就是薛总入住的宝塔别墅,在塔尖的观光房中,可以欣赏庄园的大部分景色,天气好些的清晨,山水最美,雨落时聆听自然的嘀哒嘀哒声,品着红酒静静的看静静的听,也是不错的。”
赵青山突发奇想的问了一句:“这是你们的术语吗?”
迎宾小姐尴尬的笑了笑,暗骂哪来的土鳖,老娘说那么多,你就不能体会一下那种意境吗?
礼宾车一到,薛圳便从别墅内迎了出来。
“赵总,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薛总,咱们可是神交已久啊,这些客套话大可少说几句。”赵青山笑眯眯说道,所谓神交已久大概就是近些天,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怎么了结这丫的。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礼多人不怪嘛,今晚赵总想要我自罚多少杯,你说个数,做不到就算我礼数不周。”面对赵青山的绵里藏针,薛圳很社会的挡了回去,甚至主动阐明今晚的主题——请罪。
“薛总这不是打我脸吗?来此吃顿饭讨杯酒而已,其他的不必较真。这大块头吃得多,还望薛总不吝啬饭钱。”
“……”
亲切的握手,客气的寒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久不曾谋面的好友。
趁此时机,赵青山两人把别墅正前方大体观察了一遍,以防万一。
别墅方面摆在明面上的安保力量不少,一眼看过去就有十几个,他们统一着装两人为一组,手持电棒。
这样的安保人员别墅后方乃至暗处肯定还有,配合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整个别墅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礼宾车一离开,院子里的大门便闭合了。
薛圳领路,赵青山和大树不紧不慢的跟着,穿过别墅一楼大厅,绕旋转楼梯而上,来到二楼一间隐蔽的会客室。
这间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的空旷会客室,竟然四周无窗。
这也专业得有些过分了吧?
“刘总是个谨慎的人,也特别擅长为客户考虑。”薛圳主动解答了赵青山的疑虑。
会客室内暂时没有其他人,连服务人员都没有,就连那个旗袍女也没有出现。
薛圳作为名义上组局的东道主,担任起主人的职责,开烟泡茶不在话下。
没出几分钟,刘芳和一名男子谈笑而来。
刘芳仍是那副遛鸟逗狗的穿着,随性而老派。
那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也不是什么精英人士打扮,黑衬衫黑西装黑皮鞋,除了一只腕表,身上没有多余的点缀。
“原来是唐总,初次谋面,还请多多指教。”赵青山起身寒暄道。
唐武,唐文的弟弟。
赵青山有想过今晚出现在这个局的人,有可能是唐文,因为唐文是个不服气的家伙,酝酿这么些日子了,也该有点动静才对。
却丝毫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会是唐武。
因为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不同于高调张狂的唐文,唐武是典型的学院派研究人员,不参与家族事业的管理,为人低调,从不出入上流社会的各种聚会。
有妻有子,生活简单而又朴素,和寻常家庭无异。
这样的人居然会介入到这种层面的斗争中来?就不怕有心无力?
“唐某虚长几岁,论阅历可不如赵总,该是请赵总多多指教才对。”唐武握手道,长得高大俊朗,言辞做派也儒雅圆润。
在场几人都听得出赵青山那句“多多指教”暗藏汹涌。
赵青山和唐文的争锋相对从白家的慈善酒会到KD酒吧,从言语冲突到踩着脑袋打脸,赵青山挨了刀子唐文同样也挨了,此外大树还中枪了。
原本这事还大有斡旋的余地,仇是死仇,但也不大可能真的拿命去解。
然而唐宗霆和其一个老兄弟死了,这事就真的不可预料了。
所谓指教,大概就是“你放马过来就是”。
而唐武同样用“多多指教”回应,则显得谦逊而大度,不是回避而是从容接招了。
“坐下来慢慢聊。”刘芳微笑着说了一句,没道理酒菜未上桌就把气氛给闹僵了,他可不是来看戏的。
“刘总说得没错,今天咱们就把话说开了,先整几口润润嗓子?”薛圳也笑着调节了一句。
薛圳负责开酒倒酒,几人若无其事的举杯小饮了几次。
大树虽然在席,但对云波诡谲的气氛浑然不觉,丰盛的菜肴一上桌就自顾自大口开吃,仿若一个外人。
“赵总行事果决利索,酒桌上也豪迈无比,不知深夜时分是否也有失眠的症状?”酒过三巡,唐武突然发难道。
“唐兄,刘总和薛总都在这里,咱们有事就往明白了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有些话一直没有说,并不代表我默认了,我郑重的说一次,令尊之死与我无关。今夜唐兄既然坐在这里,就应该有一定的线索,没必要无谓的试探。”
赵青山否认道。
唐宗霆和齐响之死他没有参与,这是天大的实话,但要说与他无关,也不属实。
因果关系摆在那里,一味的洗脱嫌疑反而令唐武生疑。
无论如何他都要极力避免按照慕容落雁的计划走下去,他又不是疯子,没道理轻易与人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好!”
唐武将酒杯重重的砸在桌面上,道:“那就往了明白了说,我父亲是药物致死,凶手不知所踪有用的线索很少。但我齐叔之死没那么简单,层层排查,查到了海杉资本一位高层,杭浙慕容家慕容落雁的左右手,而据我所知,慕容落雁是和赵总的至尊宝有紧密合作的。这是不是泰太过巧合了?”
居然查到了慕容落雁?是唐齐两家能耐大,还是慕容落雁办事不小心留了破绽?
“既然查到了凶手,唐兄还找我干吗?”赵青山混不吝道。
这场谈话是不对等的,无论是薛圳和刘芳的立场,还是信息方面,他自认都处于劣势。
所以他想过一旦谈话僵持,他不介意把慕容落雁抖落出来。
想利用唐文唐武掀翻慕容家族,一点都不实际,但总归能恶心慕容落雁一把。
你们尽管斗个死去活来,我作壁上观不好吗?
却不曾想唐齐两家已经查
到了慕容落雁头上。
既然如此,你们赶紧斗去啊,我在一旁嗑瓜子难道不香吗?
“赵总这是打自己脸啊,我把话说明白了,赵总能说明白吗?家父和齐叔遭遇不幸的当晚,赵总和慕容落雁可是在一起的,你脱得了关系?”唐武步步紧逼道。
之所以有这次出面谈话,始于刘芳的某种推测,刘芳认为赵青山和慕容落雁的关系有些诡异,甚至连是敌是友都未可知。
否则仅凭他们查到的这几点,赵青山不是主谋也是帮凶,何必来这一场谈话打草惊蛇?
“这和我有必然联系?”赵青山问道,脸上却已经起了波澜。
现在的情况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怎么这种信息也被掌握了?
他不得不怀疑这是慕容落雁计划好的,能查到她身上,是她刻意留下的破绽,甚至是刻意让人查到那晚自己和她在酒店见过面。
因为慕容落雁策划这两起事件的当晚,已经直白无误的表明她就是要推波助澜,让他和唐齐两家结仇。
让自己陷于仇杀,不得安宁。
而自己迟迟没有动作,显然影响了慕容落雁的“游戏进程”,现在她不惜暴露自己,一方面加大游戏刺激性,一方面推进游戏进程。
你特么作死把老子拉进来当陪衬做什么!
“慕容落雁有病的,或许赵总有不得已的苦衷。”
刘芳适时介入,斡旋道:“慕容落雁的行事做派早有耳闻,她是真的有精神病的,只不过疯子和天才往往只有一线之隔,那个疯女人是真疯也是真的很聪明,如果幕后策划之人真的是她,唐总就得好好思量。”
关于慕容落雁以及慕容家族,赵青山有一定的发言权,不一定是在场最有发言权的。
也未必就是在场最想扳倒慕容家的人。
可他没有就此事而长篇大论的立场。
慕容落雁是仇人,这几个人也不是朋友。
薛圳不止对他策划过一次暗杀,除了枪手孤身意图枪杀自己,吓破了胆的吕步还主动道出赛车的那天晚上,薛圳就计划制造一起“意外事故”让自己死于非命。
如果不是偶遇黎娟,自己打消了赛车的念头,后续如何还真不好说。
唐武既然和薛圳有隐秘联系,再加之今晚直接露面,也算是不打自招,承认有心置自己于死地。
至于唐武为何还要谈话,大概是因为刘芳的介入。
那么刘芳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刘芳是想从中牟利,那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哪一项产业?
想来想起,三个人不是仇人就是潜在的仇人,总之没有一个是朋友。
“暂且不提慕容落雁,这会儿就想问赵总一句,你是不是参与了策划。假如真像刘总所言,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请赵总费些口舌,把那苦衷说上一说。”
颇为古怪的是,唐武对刘芳的斡旋不太上心,死揪着赵青山不放。
“苦衷没有,建议倒是有一个,唐总既然对真相有如此之深的执念,不如把关联人员绳之以法,到时候自然一切真相大白。”赵青山强硬道,只差没说我行得正坐得端,法律的准绳捆不到我。
“好建议。”唐武笑着肯定道,好像赵青山提出的是一项研究建议。
“不妥,虽然证人在我们手上,证据也有一些,但以慕容家的底蕴,这么点东西还难以撼动。”刘芳直视唐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