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牙新睹靖岩疆,坐引雕戈控白狼。旅戍十年班定远,风流千古杜当阳。
骍弓晓落燕支月,铁骑寒飞木叶霜。南扈不惊秋气矫,夜娴铙吹过金张。
赠边将明代:区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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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的西市秤行南侧,当代窦家店的主人须发皆白的窦宝玉,也在对着环绕在身边的一众儿孙子侄辈长吁短叹的诀别到:
“我意如此,尔等必须分家,也必须马上走了!”
他的祖父窦乂本是扶风窦氏将出五服之外的破落子弟,因为少年时贩履和种树苗而得以起家;后来又眼光独到的通过收买城中恶地、凶宅所获聚利无算,而在长安城的巨贾豪富间占有一席之地。
当时他甚至通过投献产业而巴结上了当时的太尉李昴,而在这西市置办下了横跨西市秤行与宝货行之间,足足数条大街名为窦家店的若大家业来。可以说光靠这上百间铺面店肆的租利,就足以让窦氏世代传家受用无穷。
但如今传到窦宝玉这里之后,包括窦家店在内的各种营生,就开始随着境况变迁而越发举步维艰和江河日下了。到如今的局面更让他自觉再也无法维持下去,而不得不做出选择和改变了。
然而显然他的儿孙们却不是这么看的,闻言顿时争相开口道:
“阿翁,我等世代生于斯、长于斯,若是离了这上京,又算的了什么呢?”
“阿耶啊,这么多年的艰险和难关都熬过来了,难道要就此尽数舍弃了么?”
“请大人三思啊,本家可不比城中那些破落户和贫家寒门,终究是。。。。。”
“南边说得再好,那难道就能免于强取豪夺之事了么?在这城中至少还有暨此重新生聚营治的机会。。”
“可本家人等若没了这些产业为傍身和依仗,仅凭携行的一些财货到了彼地,岂不就是任人宰割的刀俎鱼肉了,生怕有不测啊!”
他们舍不得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自窦乂开始窦家用了三代人等的努力,才长安士民口中的“扶风小儿”“贩鞋窦”,变成了所谓的“西市窦家”“窦行首”。
而在大多数天子脚下的京兆子民眼中,这世上之人也不过是“上京人”和外地人的大致区别而已。此外,他们同样在与朝廷权贵近水楼台式的投献之中,获得更多的便利和自持。
先代大唐天子在位之时,窦家就趋附过炙手可热的同昌公主驸马韦保衡;待到当今这位马球圣主当政之时,他也竭力供奉过权倾天下的“大阿父”田令孜;因此,虽然难免大大的破财出血,但至少还保全下来主要的家业。
但是随着天下的愈发崩坏和时局的拮据,各种与日俱减的财计来源和进项,连带身为国都上京的市面萧条和不可避免的中小商家竞相破产;只剩下他们这些行会中领头的巨商大贾,依靠世代积攒的底蕴在苦苦坚持着。
然而这位不管事的艺文天子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来自草莽之间的泥腿子,所建立起来大齐新朝。而窦氏也同样重金趋奉和巴结上了好几位大齐重臣以为靠山。
窦宝玉不但派出子弟携带财货珍宝结好交游多位军中大将,还将两个族中女儿分别嫁给了尚太尉的从弟尚儒和京兆尹黄存为妾室;但是这一切的努力依旧改变不了,来自那个夜晚的屠戮和残杀。
自北朝以来曾经煊赫一时的权门,做过太宗和玄宗的舅家,也出过窦威、窦抗、窦德玄、窦怀贞、窦参、窦易直六位宰相的扶风窦氏本家,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被满门灭净了;
而与之一起覆灭的还有崔、韦、裴、卢、郑、王、高、杜、萧、杨等那些曾经同样高贵显赫的家门。就这么举族家门不分老幼倒在了血流成河的屠刀之下。
反倒是他这距离皇城更远一些西市当中的窦氏支系,在闭门等死的一夜惊惧和喧哗声中,等了天明之后的太平军重新介入其中。到了这一步,窦家想要在京城勉强维持下去以待转机的打算,也终究是难以为继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厉声急言道:
“一群蠢杀人也的混货,此时不走又待如何?留在这里慢慢等死么。。产业都是死的,人才是活得啊!”
“如今太平军都要应约撤走了,难道人家救下你这次,还能再救的你下回么。。”
“那些新朝的将士们固然奈何不得太平军,难道还奈何不了咱们这些斗升小民么。。”
“太平军的善意和好处又其实那么好消受的,早前街头上横死了多少人,灭门了多少家;事后又被当街处刑了多少的士卒?”
“不乘早跟着太平军上下一起出走南边,去死里求活重新谋求一番局面;难道留在这里让人加倍讨要和报复回来么。。”
“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个鼠目寸光、愚不可及的子孙啊。。如今满城的士民百姓都知道如今趋利避害的风向使然,怎么到你们就被蒙蔽了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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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正在长安城中的周淮安来说,这一次撤军就没有多少之前的杂音和异议了。毕竟在宣示过随时可以重新归来的肌肉和力量,又得到对方变相的低头服软之后,再没有必要更多纠缠下去了。
比较让人惊讶或者说是惊喜得是,愿意追随太平军南下的长安士民百姓,可比原来预期的要多了多。除了那些被打成一片废墟或是残败不堪的城南数十个坊区之外,甚至还有来自中城、北城方面的人士。
因此,为了将这些相对特色和优质的人力资源,比较稳妥的转运到南方去,太平军也不得不放慢了相应撤军的进度,而将各种车马运载工具都尽量腾挪出来,以协助这场关内前往山南的大迁徙。
毕竟,在古代任何一场大规模迁徙行为都是通常意义上的人道灾难。在这个时代野外得行路上并不缺少毒蛇猛兽和盗匪乱兵、饥饿和疾病的威胁,也不乏在饥寒交迫之下内部争夺生存资源造成人相食之类的内耗。需要进行有效的组织和保护,才能将相应得损耗和减员控制到最小程度。
杜甫在安史之乱期间所做的诗作三绝句,对此有过专门的描述:“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残一人出骆谷。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期间究竟发生了何等的惨剧使然,令人可想而知却又不寒而栗了。
然后正所谓是搬家穷三年,更何况是穿州过县翻山越岭的长途迁徙之后,在完全陌生的异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几乎足以让任何殷实之家为之赤贫了。所以为了确保最大效率的利用起这么一批人力资源,也需要善加以周密的安置和分派,所需要的资源和场所营造也会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像是长安这座大都会里出来的百姓,一刀切得让他们去屯田是太过浪费和低效的事情;来自后世柬埔寨红色高棉政权所导致的惨剧,就是最好的说明了。相比之下,在编管地短暂过渡的分门别类之后,让他们去从事这个时代已经萌芽并且颇为发达的城市手工业和服务行业,反而是一个较好得选择。
毕竟是天下第一都会和首善之地,相对士民之中的学识和见闻水平远高于其他的城市都邑。同时还可以打破旧有得藩篱和传统,重新构建一个在太平军主导下相对积极先进的社会秩序和生产关系结构。
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重要得政治风向标,和人心向背式得宣传素材;毕竟,相比之前零敲碎打得主动逃亡或是有偿得置换人口,这次可是从上京长安之中主动追随太平军迁移出来得成千上万百姓,其本身所代表政治意义和影响力也不是其他地方可比得。
用吕岩、贯休等人恭维和吹捧的话说,这就是比拟三国时“后主(刘备)出荆州,百姓泣相从”的历史典故相提比论的大善大德之政。然而,接下来他又接到了一个新的报告。
“什么?发现了跑到城南来窥探的河阳军将李罕之一行?还号称想要拜见我?”
周淮安略带惊讶道:然后又心瞅这位曾经在潭州城下吃了败战,还差点被捉住“五代吕布”,如今特意跑来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