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宝显然在强行装逼。
别看他现在跑得快,庄严只是从简单的一个一百米转杆动作就看出毛病来。
方大宝在第一百米转杆进入第二百米障碍跑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瑕疵。
其实,在部队参加过四百米障碍比武的尖子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比武场上,你要跑进一分三十二秒内,意味着你每一个动作都必须摸索得极其透彻。
没错,是每一个动作。
其中大到每一个障碍的翻越,小到一个小小的转杆动作。
庄严虽然没有达到尖子水准规定的一份三十二秒,但是他能跑一分三十四之内。
徐兴国更不用说了,他能跑一分三十二秒左右,比庄严还快一秒两秒。
所以,两人一瞬间就看出问题了。
按照四百米障碍规定,转杆不能用手抓杆,否则就犯规取消成绩,所以不少兵,甚至是老兵,过杆子的时候都是绕圈,那是极其错误的做法,时间耗费和正确的过杆相差至少零点五秒到一秒时间。
正确的过杆是距离杆子还有一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左脚先出,身体和杆子呈三十度左右的夹角(不宜过大,否则转弯耗时会多),当左脚超前大跨一步的同时,身体降低重心,将力量全部卸到那只已经叉出去的左脚上。
然后身体猛转一百八十度,在转身瞬间右脚已经落地,身体对准杆子另一侧的正前方,再以右脚为重心,开始蹬地猛跑。
整个转杆在一瞬间行云流水完成。
整个动作的要领就是尽量减少步数,左脚一步,转身右脚落地一步,仅仅两步,直接就开跑。
绕杆子都是小碎步,计算起来至少三四步,不是一个档次的动作。
又例如独木桥,部队很多老兵喜欢三步过桥,蹬桥一步,桥面跑两步,从桥侧面下。
这个看起来步子少了,实际上却不如多跑一步从桥头正面直接下桥快。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桥侧下桥需要多跑两步纠正方向,而四步过桥直接下桥后直冲。
这就是一步之间的分别。
每一个参加过尖子集训的老兵,拿过尖子奖牌的老兵,都明白这个道理。
别小看这零点五秒或者一秒,一共十四道障碍物,这个省零点五,那个省零点五,挤出来的时间足足可以凑了七秒!
七秒!
在四百米障碍跑里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完全能决定胜负。
方大宝转杆的时候别说动作正确了,他是绕杆,即便绕杆都是小碎步。
小碎步也就算了了,他转杆的时候,身体差点失去重心,身体擦了杆子。
这说明,他的腿部控制力在下降,已经开始出现乏力。
四百米障碍第一百米就出现乏力,后面的三百米……
嘿嘿……这意味着方大宝后三百米会跑得很辛苦,而且很难受,极容易出错。
行家看门道。
“唉,我看我的兵是要赢了。”李闯成在一旁看了看秒表,又看了看庄严,笑嘻嘻的面容里盛满了得意。
庄严说:“目前看,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老班长,谢谢你了,配合我演这么一出。”
李闯成一挥手,大方道:“哪的话,你跟我,谁跟谁呀!当年要不是你掀起炊事班的这股儿练兵潮,到如今炊事班也一样是烂泥。”
俩人谈话间,方大宝和许星星一前一后翻过了高板,爬过了低桩网。
果然不出所料。
方大宝已经比许星星慢了半个障碍。
跑到庄严和李闯成跟前,方大宝转杆的时候,庄严距离他不到两米,能听到他已经乱了节奏的呼吸。
再看看脸色,开始发白了。
这才第二百米完成,下一步,第三百米,脸色该发青了。
方大宝显然竭尽全力,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中真的被一个炊事班的炊事员将自己比下去。
人要脸树要皮,老兵油子也要一份属于自己的自尊。
他已经拼了。
肺里现在都觉得灌满了风,冰冰凉的,喉咙干得要死,心脏就像个踩了地板油的发动机一样疯狂泵血,只要一点点供血不足,方大宝就会晕厥。
四百米障碍,那可是士兵们的噩梦。
宁跑五公里,不跑四百米。
这句部队的老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庄严隐约有点儿担心。
现在不是输赢的问题,方大宝拼命了,可是拼命是建立在又坚实的基础之上才可行。
以方大宝这种状态,本来就是个水货,就好比你买了个伪劣产品,却按照大厂的标准去做极限测试,不炸了才怪。
他离开起点,沿着障碍场边开始奔跑,陪着方大宝一路前进。
方大宝在钻桥孔的时候已经左摇右晃了,钻出来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方向感,跑歪了。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大宝!走邪路啦!”
“哈哈哈哈!大宝,你喝醉了啊!?”
“高低台在那里!不是这里!”
叫声伴随着笑声,此起彼伏。
三班的兵,本来就是个笑料。
大家乐得在紧张的训练生活里获得一些轻松,所以看别人比赛出洋相就像看人会操走队列同手同脚一样有喜感。
庄严大喊:“方大宝,不行你就退出!”
他觉得方大宝不对劲。
方大宝在迷迷瞪瞪中听到了周围的叫声和笑声,他的视线变得有些奇怪,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爬上高低台,跳下,然后冲到了弹坑前,方大宝猛地朝下一跳。
噗通——
周围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弹坑里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就像一口装满了大米的麻袋被扔了下去。
过了三秒,没见人爬起来。
庄严赶紧跑到弹坑边,朝下看。
“方大宝!”
他大声朝着坑底喊了一声。
目光所及之处,方大宝站在弹坑的边缘,一次次朝上跳。
他想抓住弹坑的边缘,可是体力耗尽,弹跳高度根本不够,手够不着两米高的弹坑边缘。
庄严注意到,当大宝的嘴唇上沾着一团血糊糊的沙子。
可见刚才跳落弹坑的时候肯定是落地方式不对,加上体力耗费过大,控制不住身体,被磕到了。
“不行就放弃!”庄严吼道。
方大宝喘着粗气,如同一头困兽,他也没有搭理庄严,一个劲往上跳。
一次……
两次……
三次……
血,顺着方大宝的嘴角低落在迷彩服的衣领上。
那一刻,庄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