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治说着,身体开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他最初和我一样,是在冠宏职中上学,我们因为是表亲关系,彼此家住的也很近,经常结伴上学,放学也会一起回来,总是在岔路口分开。冠宏当时在派系林立的临夏市属于名不经传的小学校,因为是职业学校,这里聚集着很多不良少年。一些是家里贫穷,希望孩子毕业后就去深圳打工的家长,特地把孩子们送到这里上学的,因为入学就要签订劳动合同,另一部分则是厌倦了高中压力,企图解放自己,获得自由的人。总之,这两派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城里人通常比较有钱,他们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翘课去校外的新天地网吧,也被简称为新地网吧,当时,正是互联网不普及的时候,很多不良少年除了上课,就是在租碟铺看《古惑仔》,这些事情,我和秦泽、慕辰他们也经历过,大家都是被陈浩南、山鸡影响到的一批人。而那些穷学生,则大多选择住校,放学后有晚自习,但没什么用处,老师大部分也回家去了,只有一两个代课老师留下来监督学生,但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得罪这帮人。
本来,大家还相安无事,只不过彼此看不顺眼。直到有一天,阿飞的小弟B仔发现了新地网吧,便急匆匆地跑回来报信,“飞哥,我刚才在外面吃兰州拉面,忽然看见旁边开了一家新地网吧,这下大家放学后就有地方玩了,可不用成天躲在教室里听那帮老师们念经了!”B仔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飞哥的另一个小弟,中村俊男忙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让他喝下去,免得他激动地休克过去。
“你喝口水,慢慢说,不着急,天塌不下来!”中村俊男说。
“中村君,这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你想想,我们放学后,成天窝在教室里做题,有什么意思?不如集体翘课去打CS,这真……真TM的太完美了!”B仔激动地快要跳起来。
“雅丽雅丽!大飞哥,你说呢?”中村俊男看着大飞哥。
“这太棒了!B仔,你说得好!我们不用等到今天晚上去网吧,现在就去吧,我已经很久没在CS里练习过枪法了,手都生了。”阿飞摇摇头,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发出了肌肉男特有的响声。阿飞身高185,戴着黄色墨镜,非常强壮,古铜色的肌肉秀出了健美的身材,一头笔直的扫把头像极了《拳皇》里的二阶堂红丸,他曾经说过,红丸是他的偶像。
“中村君,你去召集人马,5分钟后我们在楼下集合,今天就在新地网吧包场子!我不相信有别人打扰!”阿飞说,“至于那些城里人,他们想来的就来,不想来就算了,犯不着跟他们计较,你就在班里喊一声就行,那些人知道是我的命令,该来的肯定会来。”
中村收到阿飞的名字,就走进了一班,站在讲台上,大声吼叫:“飞哥刚才说了,今天他带大家去新地网吧打CS,你们愿意来的5分钟在楼下集合,不想来的就继续上课吧。”中村说完,就离开教室去楼下集合了。
“什么鬼?最近临夏市陆续已经开了好几家网吧了,这怎么又开一个新地网吧,还在学校附近?”源治看着我说,“你要去吗?你和阿飞的关系还不错。”
“我?不着急,这节课是老李主讲语文,他的文化水平还可以,平时待人也不错,咱们得给个面子不是,等放学后再去吧,反正我估计他们要在新地网吧包场子,今天都在的。”
“哎!这真他娘的是个好消息,以后可不用再受老王的气了,老王讲课不行,一上课还骂骂咧咧的,动不动就打人,我早就受够了,以后他的课我就直接翘掉了。”旁边灰头土脸的孙超说,“他要是再骂我,我就跳楼了,死给他看!”
“别,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孙超的同座位赵莉说。
同学们针对新地网吧开业的事情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大多数人还是对网吧的开业表示欢迎的,基本上没人会说什么坏话,毕竟大家都是什么原因来到冠宏职中的,相信自己心里也都清楚,不都是些不学无术逃避现实的不良少年吗?
至于阿飞他们去网吧干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们肯定都在老老实实地打游戏。过了一会,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回到了教室,老李走上讲台,刚翻了几页书,就发现底下少了很多人,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搞什么,我上课有那么难听吗?平时人都是满的,怎么今天突然少了这么多人,班长,你说说咋回事?是都生病了,还是出去玩了?”
班长站起来,一时间哑口无言,老李又逼问了几句,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大飞哥,带他们出去上网了!”同学们一听,全都忍不住嘘起来,这班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说生病请假了,不就行了?干嘛因为这件小事情就得罪大飞?你看着,大飞晚上回来,呸,明天回来一定找他麻烦!咳,你们不知道,这班长啊,是咱班里唯一的一个认真学习的人了,他还兼任着学习委员,就是因为全班找不出第二个愿意上任的,只能自己兼了。
“反了,你们这帮臭小鬼,竟敢大白天就翘我的课,真是不想活啦?”听到了班长和盘托出,老李脸都黑了,“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把他们从网吧拽回来,竟然不听我的语文课,我昨天晚上特地翻了很多经典书籍,来讲解这篇庄子的《逍遥游》的,你们倒好,放着好好的课不上,跑去网吧玩游戏,游戏的魅力真就那么大吗?”
“大!”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随后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地讥笑声。
“好!那我问问你们。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么古典、优美、有趣的东西你们不学?偏偏去网吧,学习不三不四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我本来想把这篇文章好好地传授给你们,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老李说着,竟然有点动情了,底下也变得鸦雀无声,不敢取笑他了,只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老李见大家不再做声,以为都愿意认真听讲了,便说:“接下来,我们开始好好上课吧,但我还是不忍心他们在网吧里浪费时间,班长,你去把他们叫回来!”班长唯唯诺诺地说,却一点也不情愿,坐在椅子上不动弹。
“行了行了,你太瘦弱了,让孙超去吧!孙超,你去,把他们都叫回来。”老李貌似对孙超充满了希望,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俩一向不合,老李怎么能叫他去呢?
“我唔知呀,大飞哥唔系同陈浩南捞呀,系铜锣湾嘅托把子,我唔敢得罪佢呀!”孙超说了几句流利的粤语,一下子就把老李激怒了,老李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瞬间黑了,“滚,你给我滚!”
孙超只得悻悻地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