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洲心中叹气, 叶凌虽然口中说她和秦思虞之间并无私情,可是这幅模样, 显然已经是动了情而不知,还好她即将离开这个时空, 这种嫩芽很快就会被分裂着的时间和空间掐断。
墨钰也在打量着叶凌,不过很快他就失望的别过眼,这个神眷之人和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如果说她像是这世间最甜蜜的花,那么眼前的人就是一把随时都能出鞘的剑。
太不像了。
不过结局大约还是一样的。
秦思虞难得的有些踟躇,在见面前,他有许多话想要对叶凌说,可是见到她的时候, 喉咙却被心中的涩意给堵住了。
他张了张嘴, 只问出了一句最想问的:“你的伤好了没有?”
叶凌闻言一愣,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了,秦思虞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她的伤势。
她的心突然就软了下去。
她想到之前元洲问她的问题。
“你和他之间有私情吗?”
叶凌不知道什么算私情,但是对着秦思虞她却有种无可奈何的心软。
她道:“我没事, 你呢?”
秦思虞道:“我也没事。”
两个人相顾无言, 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那么多年没有见了,但是此刻相见,却像是昨天才分别一般。
元洲开口打断了这种黏腻的气氛:“见也见过了,走,跟我回去。”
墨钰却道:“何必那么着急,故人相见,自然有许多话想要说。”
秦思虞道:“我有话想要单独和你说, 可以吗?”
叶凌道:“可以。”
她转头看向元洲,元洲叹气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元洲带着叶凌踏出了白骨巨门。
他始终挡在叶凌的面前,似乎在防备着墨钰。
墨钰却像是没有看到元洲的防备般,对秦思虞道:“我让你见了她一面,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秦思虞道:“可以。”
两人虽然说是私下说话,但是在这里的众人都是修为高深、耳聪目明之辈,又哪里会听不到他们之间的私语。
叶凌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个陌生人要让秦思虞答应什么。
秦思虞道:“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偷听我们的话。”
元洲头上的青筋直冒,秦家的那个小子,当他是死人吗?!
“你想要说什么?难道我们都听不得?”
秦思虞坦然道:“听不得,也不愿意让你们听到。”
墨钰道:“可以。”
“你凭什么替我答应?!”元洲怒道。
墨钰道:“这是他们两人的事,你都一把年龄了,去参合捣乱难道不觉得丢脸?”
元洲不想和墨钰在这里打起来,他压抑着怒气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你如果把主意打到神眷之人的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墨钰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结局而已。”
元洲冷笑道:“他们两人根本不会开始,也不需要有什么结局。”
墨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愿意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会儿?”
元洲胸口起伏着,金红色的长发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看向秦思虞:“好!我答应你!在场的三人,没人能听到你们说话!”
他不是因为墨钰,也不是因为秦思虞,而是为了叶凌。
叶凌对元洲道:“谢谢你。”
元洲在秦思虞惊讶又愤怒的目光里揉了揉叶凌的脑袋:“去吧,只是要记得我对你说的话。”
秦思虞立刻走上前:“走吧,我们去前面,这里人太多了。”
星云就在脚下,满目的璀璨印入眼帘。
不分昼夜的宇宙显得格外的静谧和冷漠,就连美也是冷冰冰的。
秦思虞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好吗?”
他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可是最想说的,好像就只有这三个字。
一颗流星从叶凌的眼里划过,她道:“我很好,你呢?”
这三年的经历,如果想说,或许能说上三天三夜,可是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思虞道:“阴月之力很难祛除,我在太阳真火力待了三天三夜,虚弱了几乎半年。”
“所以我很不好。”
“因为我不能知道你好不好,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所有想对你说的话只能憋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练习,因为我害怕真的见了你,就会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所以你呢?你到底好不好?”
叶凌一愣,才轻轻道:“我花了接近三年的时间才得到生命之焰的回应,每天都很痛,但是每天也很开心,因为我总是能比前一天走得更远一些。”
她又想了片刻,坦诚道:“我也担心你,只是没有那么担心你。”
秦思虞道:“担心这种心情只要能得到回应,不管回应是早是迟,是多是少,我都不介意。”
叶凌说不出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在秦思虞的感情面前,她不管说什么都觉得愧疚。
秦思虞却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道:“就要离开了吗?”
叶凌直视着前方,不敢看秦思虞:“三天后就回去。”
秦思虞转过头,只能看见叶凌头顶的发旋:“还会再见面吗?”
叶凌顿了顿:“不知道。”
秦思虞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便听到了不知道三个字,仍然没有失态。
“那我等你。”他轻声道,“一直等你。”
等这一个字突然触动了叶凌的回忆。
秦思虞的担心和挂念就像是火焰,点燃了总是被她刻意遗忘的那片静谧的竹海。
竹海中的小屋,屋里挂着的四幅画,画上的画着的同一个红衣女人。
这一刻,叶凌不愿意去想的那些疑惑似乎都像是有了答案一样。
空荡的房间,寂寥的空气,褪色的竹叶,看了一半的书。
还有书页上写着两句话。
“以竹为盟,盼岁岁年年,终是生离死别。”
“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但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
不忍心死去?是害怕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叶凌喉头一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脱口而出道:“如果一直等不到就不要等了。”
她尝试过等人的滋味,她父母刚死的那一年,她每晚躺在床上,都在等门外不可能响起的脚步声。
无望的等待最是折磨人,就像万年后寂静的竹海,被淹没在了冰川的秘境中,无人踏足,了无生气。
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等。
秦思虞却笑道:“让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应该就会回来吧,如果想着反正没有人在等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努力回来了?”
叶凌舌尖泛起了一丝苦涩,还是道:“回来这个词用的不对。”
秦思虞道:“哪里不对?对我来说,我希望的就是你回到我的身边。”
叶凌别过头去,压抑住心中突如其来的不舍:“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秦思虞道:“你又要恼羞成怒了?”
叶凌狠狠的瞪了秦思虞一眼:“你就不能正正经经的说话吗?!”
秦思虞笑着道:“因为不想在你离开之前,给你留下的印象还是一个在古籍上死气沉沉的名字,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他才是秦思虞,也只是秦思虞。”
叶凌喃喃道:“我知道,你是秦思虞,不是别人。”
不是传说中的九霄仙人之一,也不是那个居于太霄山之上的帝王,更不是古籍中翻云覆雨的人族大能。
秦思虞只是秦思虞。
叶凌不由垂下眼,看着脚下流动着的星河,过了半响才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你也别再等了,我不喜欢让别人等我。”
秦思虞往前走了一步,他身上的草木香也直往叶凌的鼻尖钻:“所以你从来没有要求别人等你,是不是?”
叶凌确实没有要求过别人等他,但是应该还是有许多在等她回家的人吧?
她的外公、师尊、师兄、大丑,他们都在等她。
秦思虞没等叶凌回答,继续道:“所以你可以要求我等你,今天要不要就试一试?”
“你只需要说,‘在这里等着我就好’,我就会一直的等下去,等到没法再等的那一天。”
他认真的看着叶凌,认真的道:“至少这样,我的等待就不是那么的自作多情。”
“你愿意让我有名有份的等着你吗?”
叶凌心狂跳着,像是要跳出了胸口,她张了张嘴:“什么叫有名有份?”
秦思虞道:“你还不懂吗?”
他的双眸像是最温柔的海浪,带着让人沉醉的光,仿佛看着他,就能溺在他的那双眼里再也逃不开。
叶凌也是一样,秦思虞的目光就是连绵的网,彻底的缠住了她。
她耳边是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自觉道:“我,我不明白。”
秦思虞为什么会喜欢她?
他们相处的时间明明那短。
秦思虞道:“你不用明白,我明白就行了。”
叶凌沉默了。
她喜欢秦思虞吗?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其他的人都不同。
席子墨、安和、宗明、沐泽……在这么多人里面,只有秦思虞能让她无可奈何。
就像现在,她甚至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如果拒绝的话,那双眼里会不会就失去了现在的光?
秦思虞道:“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回应我吗?”
他眼里盛满的银河顿时熄灭了。
叶凌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如果下次还能见面,我就告诉你答案。”
秦思虞双眼一亮:“还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吗?”
他期待的看着叶凌,叶凌喉头一动,吐出了一个嗯字。
会见面的。
如果那四幅画上的人真的是她。
那么他们还会在见面的。
秦思虞道:“所以现在来拜托我吧,拜托我等你,拜托我一直等你。”
叶凌低下头,轻轻道:“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可能是一年,可能是百年,甚至是千年,即便是这样,你也会等我吗?”
她的心就像是漂在空中,在她父母和淑姨死的那刻,这颗心就没有了归途,直到她遇到了大丑,遇到了游老头和师兄、遇到了王辰远。
可是他们和秦思虞是不一样的。
她从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到这种不同。
一个会永远等着她的人?
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就像秦思虞说的那样,她从来不敢要求别人等她。
秦思虞抬起手,别开叶凌的一缕鬓发,温热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带着一股炙热的暖意:“只要我不死,我就会一直等你。”
“我也舍不得死,因为我舍不得你。”
“不忍死吗?”叶凌心头一震,寂静了万年的那片竹海,满湖的睡莲和云雾般的木槿都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到了她的心上。
就像是被温水包裹着。
柔软的让人害怕。
却也让人像是披上了铠甲。
她抬起头,直视着秦思虞的眼:“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请你等我,一直等着我吧。”
“等下次见面,下下次见面,还有许多次见面。”
秦思虞展颜一笑,像是无数的星云绽放,他伸出手,轻轻地把叶凌拥进了怀里:“好,我等你,等下一次,再下次,无数次的下次。”
叶凌的手本是垂在腰间,此刻却忍不住抬起了起来,她僵硬的身子也向前微倾,最终回应了秦思虞的这个拥抱。
这种感觉真奇怪。
叶凌不由得闭上了眼。
这就是喜欢吗?
像是春日里看到了第一朵花开,也像是冬日里走在结了冰的湖面。
又是欢喜,又是惶恐。
秦思虞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害怕下一刻怀里的人就会离开他。
这种小心翼翼让他像是站在悬崖边的人,而他最想要的那朵花,就长在无法触碰的绝壁之上。
他只能慢慢地靠近,轻轻地伸手,珍重的把她捧在手心。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