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存猛地顿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你?!”
唐泛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连盖在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滑下来。
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几大步的距离,但如果孟存想要杀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很奇怪吗,其实我也有许多疑问,在动手之前,咱们不妨先将这些疑问都解决了?”
孟存冷笑一声:“若你想拖延时间,就打错主意了,他们只要去救汪直,就会一并陷在那里出不来的,不用指望他们回来援手了!”
唐泛摇摇头,语气温和:“我没打算拖延时间,我也知道就算大声呼喊,雨声也会阻隔我的声音,压根传不出去。”
眼下洞穴里的几人,除了唐泛之外,根本没有一个完好的。
就算是唐泛,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对孟存完全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孟存揣度了一下形势,将手中举着的匕首微微放了下来。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唐泛点头,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你说。”
孟存问:“你方才为何装睡?”
唐泛道:“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怀疑。”
孟存扬眉:“我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他的语调很自信,与先前对唐泛与隋州极尽奉承截然不同,感觉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而唐泛更愿意相信,这才是孟存本来的面目。
能够挺直腰杆,当然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
唐泛笑了一下:“那也只是你自己认为罢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你身上一直都有疑点。”
孟存:“譬如?”
唐泛:“我们入大同时,是你过来迎接,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妥。但后来你却主动巴结上我们,甚至通过与杜姑娘的偶遇,故意利用仲景堂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一开始怀疑到杜姑娘和仲景堂上面去。”
孟存:“单凭这一点,这并不能说明我可疑,而且后来你们自己也查出了丁容那些内贼。”
唐泛:“不错,当时我们也以为内贼已经完全被揪出来了,直到你也出现在这个队伍里,汪直说你是第三批幸存的士兵里的其中之一,而且是官职最高的那个。”
孟存:“所以当时你就已经怀疑上我了?”
唐泛:“那时候我只是觉得这未免太巧了,三批士兵有去无回,要么死,要么失踪,唯有你带着其余六个人回来,与我们同行的那个士兵还说,多亏了你及时撤退,他们才能幸存下来。”
“紧接着,又是沈贵的死。沈贵以为自己是因为泄露了白莲教的事情,而被李子龙隔空咒死的,事实上他却忘记了,那天晚上他喝的水,是你递给他的。你完全有机会,也有时间在水里下药。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想利用沈贵的死来动摇人心,让所有人都以为李子龙法力高强,不可战胜,先从心理上击溃我们。”
孟存点点头:“不愧是人称断案如神唐润青,分析鞭辟入里,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唐泛失笑:“当不起孟把总的夸奖,你也太高看我了,当时我不止怀疑你,还怀疑杜姑娘,因为这一行人里面,杜姑娘比你更有嫌疑。仲景堂在大同城出入无碍,本身就是极好的消息中转点,而且她也精通药理,同样可以让沈贵死于非命。更重要的是,今晚在沙暴出现之前,她正好就出现在我与隋州的帐篷里,又正好跟着我一路来到这里,虽然也受了伤,却有惊无险,你瞧这些人里,还有谁比她更幸运?”
唐泛说话很有条理,而且颇有种讲故事似地引人入胜,孟存居然也听得饶有兴味:“那你为什么还会对我抱有戒心呢,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还救了出云子,我们俩都受了伤。”
唐泛噗嗤一笑:“因为你说了一句话,彻底将自己暴露了。”
孟存狐疑:“什么话?”
唐泛忍笑:“你说你们遇到了汪直,他帮你们分担了压力,而且还让你们先过来报信。”
孟存:“不错,但这句话又有什么问题?”
唐泛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因为我所认识的汪公公,压根就不是那种人,与其给你们压阵断后,他更有可能直接抛下你们先过来,你未免也将他想得太好了!”
听了他的话,孟存的脸色青青白白,也不知道是发火好,还是不发火好。
但孟存终归心理承受力极好,不过片刻就已经调整过来,他竟然也笑了起来,重新朝唐泛走近。
“不过就算你识破了又如何呢,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放心罢,等杀了你之后,我就会把这些人也一并解决了,到时候你们自可到地府去叙旧,你也不会寂寞了!”
他说完,便直接一跃而起,匕首寒光闪闪,朝唐泛扑了过来。
然而唐泛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淡定了,他甚至连微笑都还没有褪去。
这让生性多疑的孟存更加疑虑重重。
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陡然心生警觉。
电光火石之间,孟存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在半空生生扭转了身形,目标不再是唐泛,而是离唐泛不远,正在昏睡的杜瑰儿!
他的身手自然是极好的,心智更是上上之选,否则也不会隐藏这么久都没有暴露。
不得不说,他的赌注下对了。
就在他将目标改成杜瑰儿的那一瞬间,孟存分明从唐泛脸上看见惊愕和措手不及。
孟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伴随着这个笑容,他屈指成爪,直接牢牢扣住了杜瑰儿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拖拽起来,粗暴地扯进怀里,以此作为挡箭牌,然后飞速换了个方向后退,直到身体紧紧贴住石壁。
果不其然,他看见洞口的方向出现了两个人。
隋州和韦山。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
不需要唐泛解释,孟存已经明白了。
就在他说汪直让他过来报信的时候,唐泛他们已经起了疑心,当时那两个人虽然没有在言语上表露出来,却已经在神情中交换了意见,所以隋州跟韦山装作出去救人,实际上却一直潜伏在洞穴外面,为的就是等孟存自己暴露。
而他果然暴露了。
不过孟存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无计可施了。
“我猜你们不想让这个女人死,”孟存缓缓道,“如果不想让她死,就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隋州走进来,方才就在孟存暴起袭击唐泛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差一点就掷了出去,他也有把握在孟存伤到唐泛之前就将孟存击毙。
没想到孟存中途却警觉起来,发现异状,忽然将目标换成杜瑰儿,这也使得隋州没有办法出手。
孟存的行为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毕竟在场所有人中,唐泛才是他要处之而后快的,也只有唐泛才最有价值。
但不得不说,现在杜瑰儿在孟存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孟存将杜瑰儿拖到角落。
杜瑰儿在被突然抓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惊叫了一下,随后这姑娘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害怕和茫然,身体也绷得笔直,却硬是紧咬着牙关没有再出声。
唐泛站了起来,与隋州走到一处。
他沉声道:“放开她,你走,我们不杀你。”
孟存冷笑:“我会信?”
唐泛道:“外头不是有你们布的阵法么,你只要一出去,就如龙游大海了。”
然而孟存并没有往洞口的方向离开,他将匕首横在杜瑰儿脖颈上,却带着她缓缓往洞穴深处退去。
越往里走,远离了火堆的照映范围,两人的身形就越发隐入黑暗中。
唐泛连忙阻止:“等等!你到底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都可以满足你,杜姑娘是无辜的,你何必找她下手?”
孟存阴阴一笑:“我要你的命,你给么?”
唐泛:“……”
那还真给不了。
不过孟存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话刚说话,直接就带着杜瑰儿往洞里闪去,继而消失在黑暗之中。
唐泛看了隋州一眼,面带询问之色。
隋州反问他:“救是不救?”
唐泛想也不想:“救!”
诚然,杜瑰儿只是一名平民女子,不救的话,他们也不会受到什么谴责,这次还是杜瑰儿主动要跟出来的,这就更加与他们无关了。回去之后,除了杜老大夫和曾经受过杜瑰儿恩惠的病患之外,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会为这名普普通通的女子伤心。
但杜瑰儿之所以会跟着他们出来,是因为她对地形比较熟悉,也是因为她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同样希望能够破解威宁海子的谜团,帮助明军取得胜利。
如果唐泛他们不救她,那他们又跟李漫孟存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人生于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不管别人做了什么,自己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这才是好人与坏人最大的不同。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隋州只是点一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韦山,你留在这里,照顾卢衍和出云子。”
卢衍和出云子是这一行中伤势最重的两个人,方才那一番动静着实不小,可也没能吵醒他们,显然两人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不能没有人看顾。
交代完韦山,唐泛与隋州二人便循着洞穴里头追了上去。
孟存带着一个杜瑰儿,势必不可能跑得太快,想必杜瑰儿自己也有意拖延时间,一路上磕磕碰碰,撞撞跌跌,还差点将孟存也带得摔倒。
孟存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当下便揪着她的衣襟甩了两个耳光:“贱人,别想打什么主意,不然直接将你弄死,我照样也跑得出去!”
杜瑰儿被打得口角流血,也不敢作声。
另外一头,唐泛与隋州跑得不慢,很快便瞧见前面两个人。
只见孟存抓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二人的身影伴随着火光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忽然就停在了不远处。
唐泛方才远远听见巴掌声,又见孟存离得有些远,心头焦急,担心就此追不上人,脚下不由又快了几分,但此时却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生生阻住他将要踏出的步伐。
“广川?”唐泛有些奇怪。
“脚下。”隋州简短道。
唐泛低头拿着火折子一照,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他前面两三步左右的距离,道路戛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深渊。
以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看清那下面到底有多深。
他方才若是再往前走两步,只怕就要从此消失在这人世间了。
然而这并不是唐泛走路不看路,而是因为他们在拿着火折子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只会看光明能够照到的事物,而眼睛在光亮中待久了,周围的黑暗就会越显黑暗,这便有了盲区。
他心里焦急,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再想想刚才前面孟存提着火光几下起伏,只怕这里还是有路可走的,而且估计是要循着某些着力点跳着走,才能通过这片天堑。
然而前方毫无灯火,全然漆黑,单凭他们手上的火折子,怎么可能照得见道路?
估计等到火折子能照见,人也已经掉下去了。
仿佛感受到他们的心情,另一边的孟存也不急着走了,他哈哈大笑道:“二位大人,怎么不追了?天纵奇才如两位,这区区生死桥还难不倒你们罢?”
敢情这地方还有名字,生死桥三个字倒也贴切。
唐泛仍旧不忘说服他:“孟存,你抓了杜姑娘也无济于事,不如放了她,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你加入白莲教,无非也是为了名利,可那怎么比得上你自己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前程?再说了,难道白莲教能给你高官厚禄不成?”
孟存嗤笑一声:“高官厚禄?我在边城足足待了十年,十年前就是七品把总,到现在仍然是七品把总!你当我没有军功?可每次我用性命拼来的军功,不是被人夺走,就是被上司无视,我不甘心,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决断我的前程!我的前程,自然要由我自己来决断!”
唐泛温声道:“你若肯放了杜姑娘,脱离白莲教,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回去之后还会向王总兵举荐你,保你升官如何?”
孟存悠然道:“唐大人,你这是哄骗三岁小孩儿么,只怕我若是投降,回去之后人头就落地了,不说你,你身边那位隋镇抚使,必然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
说罢,他冷笑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天亮之后,达延汗就要率领鞑靼精骑攻打大同,如今王总兵不在大同城内,汪太监也自身难保,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保住大同城!如果大同陷落,到时候第一个要掉脑袋的,就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
他出来时尚且不知道王越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大同,这本来就是绝密的军情,不过就算王越在城中,这个消息也足够震撼了。
唐泛不由得心头一跳,凝视着对面黑暗中那点火光,沉声问道:“此言当真?”
孟存得意道:“我骗你作甚?左右你们现在也赶不回去,就算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就算没有在这里丧命,你们回去也要丢官弃爵,还不如降了我教!不过李道长的徒弟兼义子因你而死,估计你们想入教,还没那么容易,哈哈!”
长久以来,由于大明军民有固定的城池,而鞑靼人则承袭其游牧民族的习性,居无定所,所以双方之间的战争,注定都是鞑靼主动,明军被动的方式,这是不可逆的。
唯一的区别是,如果明军这边足够强大,那么在鞑子打上门的时候,明军主帅不仅能够击退鞑靼,还能够派人循着鞑靼人的败军追击上去,给予对方重击。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擒住鞑靼人的主帅,或者找到他们的王庭,予以剿灭。
之前王越和汪直之所以连连取得胜利,也正是因为在他们的指挥下,明军能够有效退敌,实现乘胜追击,重创鞑靼人。
但是现在因为白莲教在威宁海子这里布下阴兵借道的阵法,一有沙暴,阵法就会启动,鞑靼人便专门挑像今天这样刮沙暴的日子进攻劫掠,使得明军只能守,无法追击,如果一出城追击,肯定就会陷入阵法之中,被鞑靼人趁机偷袭得手。
久而久之,军心受到影响,连守也未必守得住。
像今日,既有沙暴,便会出现阴兵过路的景象,阴兵纵然无法伤人,却可扰乱明军士兵的心神,鞑靼人还可混在其中对其进行偷袭伏击,就算到了白天,如果沙暴不停,阵法肯定也依旧存在,加上鞑靼人还以为王越不在城中,挑选这个时机前来攻城,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虽然王越在城中指挥,但因为明军没有防备,情况未必就好上多少。
所以唐泛自然会为明军担忧。
不过眼下他更应该担心的,还有他们自己的处境。
唐泛确实很聪明,他的聪明一次次让自己和同伴们都度过了难关,但他也不能万能的。
就如眼下,他还没能想出一个留住孟存的办法,就听见身旁隋州抽刀出鞘的声音!
“怎……”
么字还没出口,唐泛就瞧见隋州挥刀一挡一横,铮的一声清响在耳边萦绕不绝,昏暗中寒光一闪,隋州跃向他身后,登时与人缠斗起来。
唐泛这才发现,他们方才顾着赶路,注意力全都放在对岸的孟存身上,竟也没有注意到两旁还隐藏埋伏着暗哨。
从对方攻击他们的行为来看,明显与孟存是一伙的!
几条人影在唐泛面前纵横闪动,刀风缕缕刮过他的面门,唐泛不得不僵立着,不敢挪动分毫。
因为他若往前一步,很可能就被双方的打斗波及,而退后一步,则面临着掉入深渊的危险。
这种时候,唐泛绝对不想让隋州分心,也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然而他还要时不时朝孟存那边的方向望去,生怕杜瑰儿就此被带走。
幸好孟存似乎颇为自信,依旧站立原地观望。
他确实有自信的本钱,不说双方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唐泛他们一时还找不到过去的办法,就算找得到,现在也根本分身乏术。
就在这时,对岸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小贱人,你干了什么!”
唐泛连忙循声望去,却发现孟存手里的火折子被丢弃在地上,他自己也随着倒在地上,却挣扎着想要去抓杜瑰儿。
而摔倒在地上的杜瑰儿,则勉力爬了起来,小心翼翼避开孟存胡乱挥舞的匕首,一脚踹向他的胯间。
杜瑰儿作为女子,又在病中,而且还情绪紧张害怕,力气实在有限,准头也不太好,饶是如此,依旧让孟存惨叫一声。
因为隔得有些远,火折子的亮度又不够,唐泛很难看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也知道这个变故使得孟存与杜瑰儿之间的处境陡然发生了变化。
唐泛当机立断就朝那边喊道:“杜姑娘,此人身为大明将领,却投靠鞑靼人,为白莲教卖命,危害甚大,断不能留他性命,你现在就要杀了他,不然若是等他恢复过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听见唐泛传来的话,杜瑰儿喘着粗气,勉力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捡起孟存落在地上的匕首,慢慢地支撑着身体,爬近孟存。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但她知道唐泛的话没有错,眼前这人如果不死,等会死的就是自己了。
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去见爹娘,还想继续当大夫,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
想及此,杜瑰儿紧咬着牙,闭上眼,高高举起匕首,朝孟存的胸口狠狠插了进去!
鲜血喷溅了她一脸,孟存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杜瑰儿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我杀了他,唐大哥,我杀了他了……”
隋州那边的战斗也将近尾声,对方有四个人,以四敌一,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战斗力大大出乎敌人的预料,四个人已经被他杀死了两个,剩下那两个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杜瑰儿杀了孟存,传讯过来之后,唐泛瞧见隋州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刀刃闪过流光,一声闷响发了出来,这说明又有一个敌人被隋州解决了。
隋州很快将剩下的那个人也毙于刀下,就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裳把刀刃的鲜血擦拭干净。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简直称得上将杀人也变成一种可供观赏的手法了。
可惜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唐泛见他还刀入鞘,忙关切道:“你没受伤罢?”
隋州道:“手臂被划了一下,不碍事。”
唐泛伸手去摸,果然在他右手臂摸到一道细细的伤口。
隋州没有说谎,伤口确实不深,血渗出少许,不过唐泛依旧拿出金创药洒在上面,帮他止血。
“杜姑娘还在对面,这怎么办?”唐泛看着前面那道既深又黑的沟堑,无计可施。
杜瑰儿是肯定不可能自己过来的,那就只能等他们过去救。
照理说孟存会跑过去,那就说明对面肯定也有出路,但杜瑰儿一个弱女子,这样贸然跑出去,焉知前面没有白莲教的人在埋伏,更不必说谁都不知道对面的路通往哪里。
就在唐泛犯愁的时候,隋州却道:“我试一试。”
唐泛一怔:“怎么试?”
隋州道:“方才他过去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火折子起伏的地方,依稀记得方位。”
依稀……
唐泛果断道:“再想想别的办法!”
就算他想救杜瑰儿,也不能拿着隋州的命去冒险。
性命关天,但两者在他心中孰轻孰重,毋庸置疑。
隋州忽然道:“我若掉下去,也就没人再逼你回答那个问题了。”
唐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隋州:“心悦君兮,君心可同?”
这可比昨夜在帐篷里说得直白多了,敢情隋镇抚使早已明白唐大人的秉性,索性借着当下的情势,就将话说了个明白,断不容他有任何逃避。
唐泛完全被问懵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道:“根本不存在你掉下去的可能性,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过去!”
黑暗中,他看不见隋州的表情,但不知怎的,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失望。
鬼使神差地,唐泛不由伸出手抓住他的袖角。
自然,唐大人也看不见对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笑意。
仿佛过了许久,见唐泛一直没有说话,隋州便将袖子从他手中轻描淡写抽出,在他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身形微倾,而后高高纵起,跃向黑暗之中,如同一只在黑夜里翱翔的雄鹰。
唐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只能紧紧盯住前方起起伏伏的身影。
期间不过眨眼的工夫,但对于唐泛而言,却仿佛过了千万年。
隋州没有失足落下去,也没有遭遇危险,他的身影稳稳落在对岸。
唐泛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虚脱了,比面对一百个孟存还要累。
心累。
外加心塞。
虽然多带了个人,不过在隋州来说却并非什么难事,很快,他便携着杜瑰儿回到这边。
唐泛顾不上腿软,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臂,似乎为了确认他安全无虞,力道大得异乎寻常,指甲几乎透过衣服,深深掐入对方的肉里。
虽然有些疼,但隋州并没有阻止他,而是抬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耳垂。
只有短短一瞬,温热的触感拂过肌肤,连带着半边脸都滚烫起来。
“你没事罢?”
听见隋州询问杜瑰儿,唐泛这才回过神来,也问道:“你方才是如何放倒孟存的?”
杜瑰儿不好意思道:“我在被他挟持的时候,曾经装作跌倒,实际上是趁他不备打开麻药的瓶子,那东西只要一闻或者一沾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全身麻痹,不过只能维持一会儿,是我自己配的方子。”
“好姑娘!”唐泛为她的坚强和聪明赞赏,杜瑰儿的随机应变不仅保全了自己,也为唐泛和隋州减免了可能出现的更大损失,如果她被孟存从另外一头带出去,现在情况就很不好说了。
救回杜瑰儿,三人没有多耽误,说话间一边往原路折返。
只是等到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原本待在洞里的三个人,如今却是卢衍与韦山双双倒在地上,而本该同样受伤昏睡的出云子却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