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璩做事向来照足规矩,他依着同门义气,在外人面前言辞回护曲陵南,但转头却也要依着门规,将擅自毁坏门派公物的曲陵南带到主峰偏殿,听候掌门师尊的发落全文阅读。他原本亦可将曲陵南带至戒律堂听从长老处置,然不知为何,一见小姑娘狼狈之中清澈无垢的眼神,却到底没硬下心肠将她送到铁面无私的戒律堂中,而是鼓了勇气,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叨唠掌门清修。
待行至涵虚真君所居之处,毕璩方懊丧自己怎地如此莽撞,枉费了往日辛苦维持的掌事大弟子形象,可人已经走到这,以掌门神通,此时抽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只得停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触动洞府禁制。
“何事?”
毕璩恭敬行了礼道:“启禀掌门师尊,左元宇左师叔来我派诸事已毕,现已御剑返回禹余城了。”
“可礼节周到?”
“师尊放心,弟子亲自打点,断不叫他挑出个错来。”
涵虚真君戏谑问道:“小道学,你这回可有左一句道统,又一句宗学给我烦死他?”
毕璩含笑道:“这个嘛,弟子也只是依规矩说话而已,左师叔便是一时不适,假以时日,想来也能体会我琼华弟子不忘道统正宗的一派苦心。”
涵虚真君笑出了声,道:“人人都道我主殿掌事大弟子如何一本正经,处事老道,却不知你底子里也是个泼皮猴儿,做得好,禹余城那几个老人,正经修炼不干,整日里忙着联合这派,打压那派,搅和得人不胜其烦,这回又干什么来了?”
毕璩笑着回道:“送斗法大典的帖子来了。”
“哎,斗法斗法,正宗道统那点东西,都让这斗字给折腾没了。”涵虚真君摇头道,“修了几百年,都修进狗肚子里去了,依我看,那几个老儿的见识修为,比起玉蟾孚琛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还不如!”
“我派两位师叔俱是天纵英才,岂是他人可比。”
“你也不用胡乱恭维,我教的徒儿,我还不知什么德性?也就是大节不错罢了,”涵虚真君叹息道,“说到底,禹余城如此高调,不过就是仰仗了一位化神老祖的光,若没有这位大能者,底下的几位再广招门徒,争强好胜又有何用?左元宇瞧着聪明,于这点上却糊涂得紧。”
这个话题毕璩不好多说,遂低头称是。
涵虚真君又问他:“阿毕,你还有何事?”
毕璩深吸了一口气,道:“左师叔临走时,出手相助了我……”
“哦?”涵虚真君问,“于我派中,怎轮到他出手助你?”
“是弟子无能,陵南小师妹的院中突然起火,弟子恰送左师叔路过,便停下使御雨术灭之,可那火是三味真火,弟子措手不及,左师叔便使法器助我。”
他一口气将此事说完,再接再厉道:“小师妹现下已知道错了,正跪在偏殿候着呢,请师尊略施小惩……”
涵虚真君问他:“我都没说怎么罚呢,你怎的变替她求情指名要小惩?”
毕璩心里一颤,忙躬身道:“弟子错了,不该自作主张。”
涵虚真君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样样都好,便是开不得玩笑,那小丫头来第一日便闯祸了?这倒是与她师傅不像,孚琛刚来那会跟个小木头人似的,怎么逗他,他都是一句话,请师傅授我本事,无趣得紧,这小丫头倒是好玩。走,咱们一道看看去。”
毕璩一惊,道:“掌门师尊,您要亲自去申斥她么?”
涵虚真君并不答应,毕璩一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跟前,笑眯眯地对自己道:“走吧。”
涵虚真君带着毕璩来到偏殿的时候,小姑娘并未跪着,而是抱着膝盖蜷在偏殿角落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殿里太空旷,小姑娘蜷得太小,远远看去,就如一团微不足道的小影子一般,谁也不会太留意。
毕璩心下不满,三步作两步奔过去,一个疾风术使过,劲风一刮,登时把小姑娘冻醒。
她白净的脸上犹自带着黑灰,蓬头垢脸得好不滑稽,一双大眼睛顷刻清明,整个人一跃而起,显见是睡梦中也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毕璩没回过神来,她已经对着涵虚真君直直站着,也不晓得要下跪,也不晓得要行礼,直接地道:“太师傅,对不住,我把院子里开花的树烧没了,还险些烧着屋子,我没钱赔您,您罚我吧,罚什么我都领。”
涵虚真君带着笑意问:“真个罚什么都领?”
“嗯。”曲陵南点头,认真道,“啥都领,只一样,您别把这事怪我师傅头上,驳火术是我师傅教的没错,可用它的人是我,您别给罚错了。”
涵虚真君睁眼问:“那三味真火,是你用驳火术放的?”
曲陵南小声道:“我没练好……”
“你练到第几层了?”涵虚真君笑眯眯地问。
曲陵南惭愧地道:“好似,才第五层……”
涵虚真君笑着瞥了毕璩一眼,问:“你的驳火术,练到第几层?”
毕璩绷紧了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弟子,弟子才一层,可是师尊,自来驳火术只是同门习来玩的,攻击无用,斗法更无用,这等基础法术,便是诸位长老,诸位峰主,也无人认真以待,非我等怠懒,实在是,实在是这驳火术犹若鸡肋,练之又有何用……”
涵虚真君淡淡地打断他道:“现下,你知晓它有何用了吧。”
毕璩涨红了脸,躬身道:“谢掌门师尊教诲。”
“哪是谢我,该谢你这入门派只一日的小师妹。”涵虚真君带着笑意看向曲陵南,“用与无用,端看功夫精深不精深,急功近利者,便是无上精妙心法在手,也只能习得皮毛;一往无前者,便是人人嗤之以鼻的粗鄙功法,亦能翻天覆地。”
毕璩深深低下头,哑声道:“是。”
“小南儿,你朝太师傅扔一个火球试试。”
“啊?”曲陵南立即摇头,“不行,烧着您怎么办?不行不行,我不能干这个事。”
“太师傅跟你打包票,不会烧着。”
“水火无情,万一呢?”小姑娘是真心不愿做这个事,她瞪着涵虚真君道,“就算伤不着您,烧坏了您的衣裳也不好啊。”
“小小年纪啰嗦个甚,快点快点。”
曲陵南狐疑地瞥了毕璩一眼,毕璩冲她微微颔首,曲陵南无奈地摇摇头,她万分不认同这等没事扔火球的无聊行径,然太师傅既有所吩咐,她只好伸出手掌,一运灵力,轻巧于掌心升起一簇蔚蓝火焰。
“好。”涵虚真君道,“扔过来。”
小姑娘用两只手将那团火揉成火球,喊了声:“小心。”便朝太师傅扔了过去,她扔的力道并不大,可火球一到涵虚真君那,却宛若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一般,随即轻巧弹跳,瞬间绕着涵虚真君滴溜溜地转动起来。
“竟是如此至纯的三昧真火。”涵虚真君点了点头,手指一划,火球便自半空落入他掌心一个小巧的铁盒之中,涵虚真君将盒子一盖,递给毕璩道:“给你了,你不是想学炼丹么?无好火怎能成。”
毕璩大喜,忙双手接过道:“多谢掌门师尊,多谢小师妹。”
“至于罚你,”涵虚真君想了想道,“自明日起,由毕璩带着你习琼华经,半个月后,要能将整本经书从头至尾背个烂熟,一个月后,需达练气期二层,若完成不了,便是你师傅再想收你为徒,我也不会答应。”
“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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