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曲陵南闻言微微一愣,怕自己听岔,又问:“你是说毕璩师兄?”
“可不是那个王八蛋龟孙!”云晓梦索性丢了矜持,哭道,“自己没本事还要强出头,出了事害我去救他,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在宗门中就跟废人一样,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早年听师尊谈起天下至宝,说到清微门这劳什子法阵如何厉害,如何上品,还道无需高阶修士亦能启动,我又何必冒险潜入清微门?现下命都搭上了,黄泉路上见了你师兄,人家还未必会领情……”
曲陵南听得一头雾水,她转头看向杜如风,正色问:“杜如风,莫非琼华出了什么大事?”
杜如风忙道:“不曾听闻,我宗门与琼华派世代交好,若有事,我师尊师长们定会知晓。”
曲陵南皱眉道:“这倒奇了,若琼华无事,怎会累及毕璩师兄这位掌教大弟子?”
“这有什么奇的,你们琼华自己窝里斗,自然遮遮掩掩不给外人晓得!”云晓梦尖声哭骂道,“琼华主峰不知为何打成一片,毕璩不自量力去拦,被当即封入法器之内,那法器又被丢入琼华后山青冈峰下,那个地方,是琼华历代先祖埋骨之地,本就有灵兽把守,又有符阵把持,我一个人怎么救得了他?只好想偷个厉害法器试试……”
曲陵南浑身一震,问:“你说琼华主峰有人做反?”
“我可不知道什么做反不做反,我就知道毕璩给高阶修士收拾了。”
曲陵南摇头道:“怎么可能,太师傅坐镇主峰,有他老人家在,何人敢反……”
云晓梦冷笑道:“若世世代代修士皆奉掌教若神明,那也没那么多争权夺利,内乱更迭之事了。”
曲陵南脑子乱成一片,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问:“你且慢说废话,只告诉我,那封印毕璩的法器长什么样?”
云晓梦道:“我告诉你,你能拦着清微门这位不杀我?”
曲陵南转头看杜如风,杜如风摇头道:“一码归一码,琼华有事,我清微门定不会袖手旁观,然万木回春阵因她而毁,我不能不跟她算这笔账。”
曲陵南又看云晓梦,云晓梦睁大眼睛,死到临头倒显出几分风骨,倔强道:“哼,什么万木回春阵因我而毁,若不是你跟陵南联手,这个阵如何会毁?它要这么重要,你适才就不该反抗,而该乖乖任由它吸干你全身灵力,待你死了,那阵我自会妥善收藏,何来毁不毁一说?”
杜如风没料到她如此强词夺理,倒愣了一愣,随即怒道:“你不知悔改,却仍这般巧言令色,今次我若留你性命,枉身为清微门中人。”
他说吧手一伸,寒气骤然发出,瞬间冻结住云晓梦的身子,云晓梦冷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骂:“有本事,给个痛快,你,折磨我这个弱女子,算,算什么名门正宗?”
曲陵南手一挥,三昧真火的火球丢了过去,恰到好处溶解她身上的寒冰,淡淡道:“杜如风,你等等。”
清河在一旁已料到她要做什么,不禁不赞同地道:“主人,你要知晓琼华发生何事,无需受此女要挟。”
曲陵南笑了笑,道:“不,我要留她性命,非受要挟,乃是因毕师兄。”
清河不解,皱眉问:“这是何故?”
“她适才道,自己在琼华主峰目睹毕师兄出事,这才下山寻救人之法。你可曾想过,她一个外派弟子,又受禹余城嫌弃,如何能呆在琼华主峰?”
“她鬼祟成性,自然有潜伏进去的法子。”
“不,琼华主峰我再熟悉不过,历任仙长留下的大能禁制不知几重,若非有人收留,她一个筑基期女修,不可能进得去。”曲陵南问云晓梦,“留你入主峰的,除了毕师兄,再无他人了,对吗?”
云晓梦目光转柔,直直掉下泪来,她一面落泪,一面笑道:“怎的,很奇怪么?自来看上我的男子,要忘了我,可没那么容易!”
曲陵南叹了口气道:“行了,说实话。”
云晓梦擦擦眼泪,道:“当一年,我自秘境中逃出后,越想越不甘心,我寻思着我所受种种苦楚,皆因毕璩那混账王八蛋守着劳什子教派规矩,执意与我撇清干系而起。自来唯有我不要男人,纵使我有千万般不好,可怎轮到他嫌弃?呸,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不过好命做了琼华掌教弟子罢了。”
“我日日扮作落魄狼狈,出没琼华山下小镇,往来皆是琼华弟子,人人晓得我的身份,自然会将风声传到毕璩耳朵里。似他那等好面子又软心肠的男子,我不知见过多少,当然晓得如何柔弱可怜,击中其软肋。果不其然,毕璩见我可怜,无法不管不顾,便将我带回琼华,偷偷安置在主峰。可他却死板得紧,虽然收留我,却不肯与我说一句话,不肯过来看多我一眼。”
曲陵南问:“你自然是越发不甘心?”
“是。”云晓梦含着泪笑道,“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或在他跟前勾搭上哪个琼华真人,令他悔青了肠子。可我没想到,危急关头,他却不顾自己,挡在我藏身之处前面,任由旁人将他封印了去。这王八蛋自己作死便罢了,却非要我欠下诺大人情,你说,我不先还清楚了,怎好下手报复?”
曲陵南摇头道:“你这是一笔糊涂账,毕师兄救你是他自家的事,与你何干,便是没有你,他也得被人收拾。”
“是啊,可他就是挡在我跟前,”云晓梦流着泪,微笑道,“他就是让我瞧见他如何护着我,呸,哪个要他多管闲事,可他不能管也管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曲陵南不知为何,听到此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当机立断对杜如风道:“你要如何才肯不杀她?”
杜如风为难道:“陵南,你莫要一时心软。”
“万木回春阵金贵在于万年灵木,这个,我正好有一截。”曲陵南淡淡道,“一截万年灵木换她的命,干不干?”
杜如风叹息道:“可我派中已无能炼制上品法阵之人才。”
“这样啊,看来一截木头不够了,”曲陵南微微一笑道,“只能再给你加个添头,清河。”
清河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主人,你……”
“毕璩师兄往日待我甚好,我晓得些道理,都是他敦促我背书而来。”曲陵南笑了笑,转头看云晓梦,轻声道,“他一生只待此女子与众不同,我管她自作孽,却不能坐视她在我眼皮底下丧命。”
云晓梦呆了呆,问:“陵南,你要救我?”
“是。如你所愿了,”曲陵南瞥了她一眼,皱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救你,你还不乐意?”
“我可不会感激你。”云晓梦难得良心发现,正色道,“而且我还要去救毕璩,可能转眼就没命,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换我性命的好东西,可能转眼就打了水漂。”
“是啊,你知道自己不值,就给我努力活着,”曲陵南平淡地答,“活下来,对毕璩师兄好点,懂吗?”
云晓梦眼中再度涌上泪雾,却笑道:“我爱怎么待他,可不听你的。”
“你先哄得他愿意跟你说话再说吧。”曲陵南不耐地转身,伸手向清河道,“拿来。”
清河好笑地摇摇头,犹如拿她没办法一样,自原地消失,过了片刻,身形又渐渐明晰,手上已多了个玉盒。
他将玉盒递过去,杜如风狐疑地接过,打开时一阵清香顿时沁人心脾,他目瞪口呆地道:“这,这,这是玄……”
他猛然闭上嘴,看向曲陵南,目光激动,既惭且愧,语无伦次道:“不不,这太过珍贵,我,陵南,你……”
“我记得那次咱们入秘境,你曾目不转睛看着这玩意发呆,我虽不晓得缘故,但想你定然很想要它。”曲陵南微笑问,“我可记错?”
“不,你记得很准,我确实,确实需要它……”杜如风语带哽噎,低下头,狼狈地道,“大恩不言谢,陵南,往后你若有差遣,为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本来就是给你备的礼,”曲陵南不甚在意摆摆手,“我要你赴汤蹈火作甚?灵木与灵草皆给了,换一条人命你不亏。”
杜如风深深点头,哑声道:“听你的便是。”
曲陵南看向云晓梦,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可拿什么来与我换?”
云晓梦笑道:“只要我有,你随便开口,可惜我怕我孑然一身,就算有什么东西你也瞧不上。”
“你先别拿话堵我,”曲陵南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请讲。”
“主峰作乱,为首何人?”
云晓梦摇头道:“我一直躲在暗处,不敢看那人是谁。”
曲陵南皱眉,又问:“封印毕璩的法器,长什么样?”
云晓梦道:“这个我知道,那人将法器朝青冈峰一抛,我追了过去,倒是看清了是个菱形柱体,上有八角图案,状似烛台灯盏一流。”
曲陵南微微一颤,随即道:“我先走了,二位保重。”
杜如风还待说什么,曲陵南却抓起清河的胳膊,两人飞上半空,顷刻间无影无踪。
“主人,那可是两叶玄云草!”清河见他们远了,禁不住抱怨道,“不知要过多久才能长回去的!”
“它爱长不长。”曲陵南淡淡地回道。
清河将她心不在焉,忍不住问:“主人,你可是在想琼华主峰之乱?”
“是啊,”曲陵南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若云晓梦没撒谎,封印毕璩师兄的法器,我还真认得。”
“是什么?”
“那东西名为四象归土盏,当年……”曲陵南愣愣出神,脑子里一闪而过当年在上古冰洞中,孚琛以此盏将她罩住,却只身迎向上古凶兽时的情形。
清河并不出声打断她,过了良久,曲陵南才问道:“清河,当日我执意离开琼华,如今却要自己送上门,这算不算出尔反尔?”
“不算。”清河柔声道,“只要你想,天下之大,无一处不能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