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千岭:“……”
面对着洛九江做作、浮于表面、听起来根本不疼、肉眼可见漏洞无数, 被系统称为“根本不演”的演技,寒千岭竟然白了脸。
或许真是关心则乱。
在同一时间里,硬生生扛下一块十余吨重巨石的洛九江脸色红润,呼吸自如,而寒千岭的额头上竟然瞬间汗如雨下,呼吸慌乱得已经完全失去节奏。
他迟疑而惊惧地说:“你……”
他平生第一次签下数十亿的单子时依旧面不改色,仍能和对面的老板谈笑风生。
当初医生遗憾地宣布他的病例全球只此一例, 恐怕没有证实可行的治疗方法,甚至委婉暗示他或许活不过三十岁时, 寒千岭也只是点点头,说自己早有预料。
然而在这一刻,面对着洛九江可能遭遇的危险, 寒千岭竟方寸大乱。
系统第一时间关闭了自己的红外线摄像模块,它觉得自己已经不用看了。
对自己的宿主已经有了充足了解的它, 用硬盘粉碎模块都能推演出洛九江的逻辑过程。
果不其然, 一看寒千岭担忧的模样, 洛九江立刻改口:“别担心,刚刚是疼了一下,就一丁点。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欲盖弥彰一般,他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我觉得骨头没断。”
系统:[……]
它虽然关闭了红外线摄像, 但是没关闭自己的收音传感器。这可真是失策啊。
另一边, 听了洛九江的解释,寒千岭的脸色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刚刚那惊险的一刻反复浮现于他的心头,其中蕴藏的恐怖意味, 远远超过世上任何一部禁片。
他亲眼看见,巨石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向洛九江瘦弱的身影当头压下。洛九江的身影被衬托得极小,高空积蓄而下的重力几乎可以在接触的瞬间就让人筋断骨折。
哪怕现在亲眼看到洛九江无济于事,寒千岭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脚步飘忽地向前走了几步,洛九江看他脸色不好,连忙一把将他扶住。
从认识这个世界的寒千岭以来,对方一直都表现得很规矩。
算起来,两人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是洛九江主动的:握千岭的手,伸手捂一下千岭冰凉的后颈,以及递点心时手指相碰。
然而这是头一回,寒千岭紧紧地,像是要确定洛九江依旧存在于人世间一样,反握住洛九江的手。
可能是意识到洛九江“受伤”了,他才握一下就把手放开,双手轻柔而慌乱的沿着洛九江的手臂一路上拍。
“这里疼不疼?”寒千岭按着洛九江的手肘,双眼紧盯着他的表情缓慢加力,声音惶恐而急促,“胳膊还能抬起来吗?弯弯手指,疼的话包保持住不要动。”
此时此刻,无论谁能看到寒千岭的表情:专注、关切混合着决不能失去的心痛,都会无比清晰地得到一种感觉——洛九江就是寒千岭的命。
洛九江半垂着头,样子乖乖的,寒千岭一个指示他就跟着一个动作,要抬手就绝不踢腿,要出石头就绝不出布。
然而实际上……
洛九江梦幻一样地和系统说:[哇,这感觉好爽啊……]
系统:[……]
系统对天发誓,它绝不是歧视他人性向的那种系统,毕竟人类性向如何管它统子什么事。
然而此时此刻,它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骂一句“死基佬”。
不是,灰月光同志的双眼是瞎了吗?你面前这个男人空手接大石算什么啊,他还能胸口碎大石呢!
洛九江不但一点皮都没破,而且还能现场给你来一套铁人十项!
可惜系统智慧的思想仅仅能被它自己听见。
于是可敬的系统5555,只能被迫在线继续观看这对狗男男你侬我侬,表面为检查伤势,实则调情的举动。
寒千岭仔仔细细地把洛九江上下检查过一遍。
尤其是双臂,他真的几乎是以绣花一般的耐力和仔细,摸索过洛九江的手和手臂,确认他真的没有断掉任何一块骨头。
把这些做完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像是惊飞的游魂终于归体。
他望着洛九江,轻声问:“还疼吗?”
“嗯……这个……”洛九江思考了一下,果断在脑海里敲打了外援:[你觉得在这个情境下,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是疼比较合适还是不疼比较合适?]
系统果断回答:[疼合适。]
洛九江:[但是我又怕千岭担心。]
[那就不疼合适。]
[可以是可以,]洛九江稍微有点犹豫,[但是不是不太符合正常人类的标准啊。]
系统:[……]
系统简直暴怒。
宿主难道以为空手接下十几吨重力加速度运动的山石,然后再像扔个排球一样,把它丢到山崖底下这种举动,就很正常人类吗?!
系统冰冷地告诉它特别能搞事的宿主:[按照正常人类的标准,宿主现在倒地做扑街状比较合适呢。]
洛九江:[……]
洛九江定了定神,决定采用折中的说法:“没关系,疼是有点疼的,但你看,一点也不影响活动。”
“没准是骨裂,要好好检查一下。”寒千岭的表情依然很严肃,“这里救护车开不进来,我们去山下叫。”
寒千岭不敢紧握洛九江的手,生怕加重他的伤势,只好紧紧地拽着洛九江的袖子。
如果不是洛九江坚决抗议,恐怕寒千岭恨不得亲自背着他下山。
系统终于明白了,这两个人碰到一起,就是会自带减视buff。
在坎坷的山路上,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寒千岭才慢慢地从那种濒临失去,极度惊恐的情绪中缓过来。
人在恐惧之中,思考能力是被大幅度压缩的。然而只要他的情绪平静一点,就能很容易发现许多不对劲儿。
比如说,寒千岭对自己的力度很有把握。他刚刚死命推洛九江的那一下,几乎就是冲着以命换命去的,说什么也要把洛九江撞离危险区。
可为什么最后反而是他自己像碰到弹簧一样,被弹出去十多步远?
而且他看得清清楚楚,洛九江和那块巨大山岩的体积比相当离谱。他自己是做玉石生意的,知道这种山岩的大致密度。
一般普通人如果被当头压下,尸体没被压成个饼饼,还能从残骸中分清头和脚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
然而洛九江不但就这么把石头抱在怀里,还举重若轻地转个身,把山岩给扔了。
这一幕实在超出人类常识,太离谱了。
寒千岭相信,在人类的极度潜能开发下,一个母亲或者能为自己心爱的孩子抬起两吨重的卡车;可一个目测体重一百出头的男人,抱起一块至少十多吨重的石头……这就不符合生理结构。
在这块石头的刺激之下,寒千岭终于重新正视起洛九江那惊为天人的厨艺,以及肉眼根本没法看清的一手刀工。
在下山的后半程里,寒千岭握着洛九江袖口的手稍微地松了松,目光也频频地看向洛九江的侧脸。
他回过味来了。
洛九江坦然地迎接着他的注视。在寒千岭第十二次转头的时候,洛九江缓缓地说出了自己酝酿良久的理由。
“其实,”他神秘地说,“我学过气功。”
寒千岭:“……”
洛九江认真地把这个谎言编圆:“我还会打太极呢,四两拨千斤你听说过吗?”
寒千岭:“……哦。”
寒千岭面无表情,因为他稍微有点拿不准自己应该摆出哪种表情。
他只能静静地听洛九江拼命往回掰自己已经偏出太阳系的逻辑:“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可能确实骨裂了,现在后知后觉泛上来疼,手抬不起来,活动也不太方便。”
洛九江都已经这么努力了,寒千岭实在不好拆他的台。
为了爱情,寒千岭努力摆出一副自己相信了的样子。
寒千岭已经开始深刻思考,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不让洛九江下不来台,以及该如何悄声无息地收买医生,让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宣布x光底片确实有骨裂现象。
就在这时,另一个巧合发生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只在转瞬之间,洛九江的身影像风一样动起来。
他先挥手,用手刀悍然砍断山崖一侧的一条树枝,然后反手握住树枝,猛地挑起某条颜色鲜艳,蛇头三角的蛇类,把这条长蛇死死就近钉进山崖之间。
那一刻洛九江的表情极其严肃。就像是突兀滚落的山石一样,这条蛇出现得也很蹊跷。
他想起这个世界一开始拼命隐藏着千岭的踪迹,而不让自己找到。
如果千岭当真出了意外,那他的灵魂碎片会继续潜入此方世界的轮回,洛九江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找他。
就在洛九江沉着脸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他身边的寒千岭终于忍不下去了,喉咙很痒一般地咳嗽了一声。
洛九江:“……”
洛九江骤然回过神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是前面刚说自己胳膊骨裂,抬不起手,后脚就干脆利落地把毒蛇给钉死了吗?
洛九江缓缓地转过自己的脖子,对上寒千岭表情一言难尽的脸。
寒千岭又握着拳咳嗽了一声,他指了指山崖上被树枝钉住的蛇:“那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洛九江做出最后的垂死挣扎:“其实,我还学过剑道。”
“……看出来了。”寒千岭又看了一眼把蛇头一击贯穿,深入寸许扎进山崖土层的那根树枝,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树枝怎么会了解人间的尴尬,它还在顺着洛九江方才施加的力道,颤悠悠地晃荡着。
在两人相对无言的寂静之中,鲜红的毒蛇不甘不愿地最后弹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尖。
寒千岭轻声问:“你知道吗,蛇的攻击速度一般在44毫秒到70毫秒之间。”
洛九江:“……受教了。”
一听就知道是个普通人绝不具有的速度,问题是洛九江出手的话,反应从来就快到不能用毫秒计。
寒千岭想了想,决定征询洛九江的意见:“一会儿下山后,你还要叫救护车吗?”
“不用了。”洛九江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我们还回去吗?”
“回,为什么不回。”这一次寒千岭主动向洛九江递出一只手,然后把洛九江那只可以托举山石,也能用树枝钉进土层的手紧紧握住。
他们两个这一次,是当真肩并着肩在走了。
两人走出几步,洛九江的脚步又停了一下。
“怎么了,九江?”
“蛇肉你吃吗,吃的话我把那条蛇带回去给你炖个汤。”
“……”
“很鲜的,烤也可以,那条蛇肉质能烹能烤,但最好别清蒸——我在吃蛇方面很有经验。”
“……吃。”在诱惑面前,寒千岭果断地向美食献出节操。
作者有话要说: 寒千岭:“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说吃蛇下意识就觉得很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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