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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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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砚心中一惊,转头看了神威将军一眼。知子莫若母,他自以为掩藏的天衣无缝,却还是被自家母亲看出端倪。

姜汜一皱眉头,心中担忧。毓秀与华砚青梅竹马,毓秀又曾竭尽全力为华砚争取过皇后之位,二人之间的羁绊,绝非他人能比。

灵犀冷眼旁观,一脸好整以暇,她一直认定毓秀心中真正喜欢的是华砚,只因对姜郁雾里看花求而不得,才误入歧途。

姜郁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波澜,只漠然望着华砚。

毓秀被神威将军这一着弄的措手不及,陷入两难之境。

华砚善箫,若独奏,婉转舒缓之意太过浓厚,与今日的喜庆气氛不甚相容。

毓秀不想驳股肱重臣的颜面,可要她一口应承下来,恐怕又要让老友为难。

华砚正尴尬,凌音便起身笑道,“不如我与惜墨合一曲?”

毓秀正思量凌音是解围还是搅局,华砚自己已出声附和;毓秀见他胸有成竹,就顺势准了。

乐班退到一边,华砚坐在琴前。

定远将军起身拜道,“臣的二弟自幼学瑟,技艺虽不能与凌公子与华公子比肩,铺陈添彩却还使得。”

毓秀与华砚交换个眼神,华砚与凌音遥遥一望,对纪诗笑着道一声“有劳”。

纪诗才坐到桌后,博文伯也来凑热闹,“小女会弹琵琶,不如一同合奏。”

九宫侯怎甘示弱,“犬子善笙,也愿合奏。”

琴箫合奏变成琴瑟箫合鸣,还要加上一把琵琶一支笙。

灵犀走到姜郁身边,笑着说一句,“伯良也来吹埙。”

姜郁微微一笑,“我吹埙,你要吹笛。”

下头取来乐器,众人摩拳擦掌各显神通;毓秀坐在上头好生羡慕,她从前空闲时间太少,只练过几天西琴,技艺太差登不了大雅之堂。

众人屏息中,华砚清箫起,辗转温柔,动人心魂;凌音找准了华砚的音律,虚虚合了进来,情到浓处,有瑟声沉入。

箫声隐去,只剩琴瑟合声;凌音越弹越懒,也生出去意,亏得舒雅弹起琵琶,凌音才顺势功成身退。

琵琶声铿锵清亮,把风头抢了个彻底;洛琦笙声渐入,纪诗也停了手。

琵琶与笙磨合的辛苦,毓秀只捏一把汗;舒雅向华砚丢个眼色,华砚忙拾箫与洛琦合奏,笙箫一遇,就连琴瑟之动人也犹有不及。

姜郁的埙声只响了一个音,下头就再无人敢同他合。明明是天下大庆的气氛,却被他一首苦曲吹出难以言悲的困境,毓秀的心都跟着发疼。

直到灵犀的笛声把姜郁的埙声压过,公主欢欢喜喜吹了一曲大贺,余下几人瞧准时机,合进来同奏欢曲,才把那一瞬凉意遮掩过去。

一曲完了,众人归位,满堂交口称赞,姜汜使个眼色,宫廷乐班齐奏欢乐,满堂喧声笑语起,复杯盏把酒言喜。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他脸上还带着忧伤的余韵。她想拉他的手稍作安抚,他却视而不见。

毓秀的手僵了半晌,只能怏怏收了回来。

酒过三巡,下首已有人醉的忘形,朝臣大多三两结群,在宴席中奔走互敬。

场面纷乱,没人再看向帝后主席,华砚这才低调上前。

毓秀看他手里端着酒杯,本想起身相迎,瞟见姜郁皱眉,才把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

华砚不以为意,笑容一如春风,“秀儿,恭喜。”

毓秀心中酸楚,哪里还顾得上假面,会心一笑,轻轻与华砚碰杯。

两个人把酒杯长长久久靠在一起,都不急着放到嘴边。

姜汜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心中愈发担忧,偏偏灵犀在一旁火上浇油,“皇姐与惜墨惺惺相惜,喝酒都这么有趣。”

华砚淡然笑道,“公主说笑了。”

他生性谦和,从不与人争口舌长短,受了讥讽也只一笑而过。

毓秀面上也不动声色。

华砚唯恐多留生事,对毓秀把酒同饮了就转身归位。

灵犀自觉刀子插进水里,只好转而对毓秀笑道,“皇姐来日如何加封惜墨?”

毓秀一声轻叹,“这种事自有礼部斟酌,不止惜墨,凌音洛琦也是一样。”

此言一出,不止姜汜与灵犀目瞪口呆,姜郁万年不变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波澜。

姜汜看了姜郁一眼,试探着问一句,“皇上有心让凌悦声与洛思齐入宫?”

这话问的好笑,毓秀也笑了。

灵犀冷哼一声,“大婚宴还没散,皇姐已有如此打算?”

毓秀淡然笑道, “谁入宫不是我能做主的,选后是如此,选妃也是如此,左相本就对封后一事颇有不满,凌音虽不羁,却并非狂蜂浪蝶,彼时唐突之举,是看准了才做的,不为给皇后难堪,却是为给我难堪。九宫侯与博文伯殿前失仪,当众争执,不过是看我软弱可欺,放肆试深浅。”

姜汜苦笑道,“皇上当真因为封后之事责怪臣……”

话还没说完,就被毓秀挥手打断,“与伯良结发,是我三生有幸。”

年少轻狂时,毓秀做了许多飞蛾扑火的蠢事。大概是情窦初开,又不得回应,她十三四岁那两年着实为姜郁闹出许多笑话。

回想当初的冲动和不计后果,毓秀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犯傻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姜郁每每见到她,都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

毓秀被冷淡的多了,又心酸又不甘,头一昏,连书都不念了,还要在上学的路上阻拦姜郁,“你若再不理我,我就从这池子里跳下去。”

姜郁只当毓秀无理取闹,连眼都不眨,绕了她几次都被拦住去路,索性甩袖子转身走原路,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扑通。

那傻子竟然真的从亭子上跳下锦鲤池。

姜郁脑子嗡的一声响,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跳到湖里怕是要臭上几个月,他真是倒霉透了,才匆匆忙忙奔到亭子边脱了外衫想跳下去救人,一只手才扶上栏杆,就听到下头又一声扑通,有人抢先跳下水了。

姜郁抓着外袍愣在当场,一想到不用臭上几个月,好歹松了一口气,可眼看着拉拉扯扯上岸的两个人,才松的一口气却又转了紧,紧的胸口发闷。

华砚呼吸还没恢复正常,就狠狠扇了毓秀一巴掌,他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心里所有的恨其不争都扇在这一巴掌上了。

毓秀的脸肿了半个月,彻底安稳,从那以后再不曾无理取闹纠缠过姜郁,虽然时不时会偷偷看他,目光中却多了许多的怯懦,没有了当初的张狂与势在必得。

灵犀渐渐长大,毓秀心知她同姜郁不会有希望,就把对他的感情埋在心里,当做不堪回首的往事。

毓秀十五岁出宫封府任监国,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公主,献帝给她两年,直到她对天下事都了知个七八分,才撒手退位。

毓秀没时间儿女情爱,未免再添纠缠,不等姜郁躲她,她都会躲着姜郁。

可她的劣迹一早就在朝野内外传遍,这些年旁人拿她玩笑十有八九要牵扯锦鲤池。多听一次,她就会在心里骂自己一次,恨不得时光逆转,重新来过。

那之后,毓秀与姜郁再无交集,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就算熬到今日洞房花烛,也不曾破了累计三年的寒冰。

天子婚房不同寻常,诺大个金麟殿,入目都是红。龙床洒满花生枣桂圆莲子,宫人们为二人卸了冠冕,脱了外袍,纷纷退出去,偌大的皇寝就只剩下帝后二人。

毓秀有些坐立不安,姜郁却淡然,款款在桌前坐了,慢饮一杯茶。彼时被人团团围着饮交杯酒时,他面上也无喜悲。

毓秀等了半晌,姜郁非但没看她一眼,反倒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喝茶的动作如此优雅,目不斜视,心无杂念。

毓秀盯着姜郁看了许久,久到他想装作不在意都不能,久到他万年冰霜的脸上,竟多了一丝绯红。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过他的,他的相貌较从前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面颊更瘦削,嘴唇也更薄。明明比从前英俊了些,她对他的感觉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毓秀头痛发作,浑身无力,方才两个人缠着手臂对饮之时,她的脸色恐怕比姜郁还要难看。

姜郁不经意地一瞥,见毓秀揉头,他便为自己倒上第三杯茶。

毓秀耐着性子看他喝茶,眼前的东西开始发花。她也想喝一杯茶解酒,可惜姜郁坐在桌前,她若是贸然过去,恐怕会被错意别有用心。

她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今日又一直奔波,毓秀再也受不住,扶着头将插着桃花枝的白玉瓶挪到龙床上,扫了扫金丝锦被上的果品,身子一歪躺了下去。

兴许是桃花香的太沁人,头才落枕,她就睡着了,合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姜郁攥着手里的茶杯,抬眼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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