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南郡王的一袭狠话会不会唬住他大哥, 叶勉不清楚, 不过他却心里隐隐一丝悔意,后悔将叶璟牵扯进来, 本是在学里与同学闹僵起来这等小事,偏他小学鸡一般,干不过就回家找家长告状, 也不想想对方哪是个省油的灯。
待到晚上, 叶勉将庄珝的话婉转了一番说给他哥,叶璟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只道“无碍”, 叶勉却更愁了些, 他哥自打出生以来便是天之骄子, 与人对上从无退让,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年纪, 只背靠户部侍郎府便成了天子近臣。
这俩人能对上,全是他的锅。
叶勉悻悻, 心里暗暗自责,只想着他与庄珝二人之间的官司,以后万不可再与他哥知晓了。
待夏苗结束,御驾回京, 魏昂渊见叶勉兴致不高, 便勒马与他一起行至队尾,俩人慢晃晃地驱马而行。
盛夏的日头明晃晃的,马道两侧的草丛里, 虫鸣和成一片,叶勉手里拿着银丝草鞭百无聊赖地往草里一下下地甩着。
“可是还在为伴读之事不快?”魏昂渊问他。
叶勉摇了摇头,“我哥说他会给我推了。”
魏昂渊却看着他道:“你哥却是晚了一步,我爹说今儿一早翰林院大学士自荐自家的小儿子去给七皇子做伴读,嘉贵妃很是满意,回了京这两日便能下旨了。”
“恩?”
叶勉挑眉,这什么情况,前两日嘉贵妃不还在圣上面前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非他不可吗?
魏昂渊叹了声,“荣南郡王不知从哪里找来你的一些书写,呈与圣上看了。”
叶勉挥着鞭子的手一顿。
魏昂渊继续道:“你应该也知晓,圣上自己就是书法大家,平日里十分看重人的书写,更信字如其人,就连奏折上看到让他不喜的字,都会直接扔出去让人重新写来。”
叶勉咬牙,“庄珝这个混蛋!”
“圣上看见你写那几个字自然十分不满,还破天荒地责怪了璟哥哥两句,谁知那个庄珝竟为璟哥哥说话,说他公务繁忙,无暇督管弟弟学业也属无奈。”
“他要干嘛?”叶勉停马,心里一丝不好的预感。
“荣南郡王说,他现在与你同一个院子上课,倒是方便指导你,便自荐辅你习字,待你学得好些了,再将你交与七皇子身边伴读,圣上允了。”
叶勉抬头往天上看了看,阳光明耀,炽烈刺目,只差一道天雷,他便可以看见晴天霹雳了。
“不过,”魏昂渊话锋一转,笑了下:“嘉贵妃可是比你现在还恨些,她倒是真的很喜欢你,不过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将荣南郡王亲带过的学生放在自己小儿子身边。”
叶勉一愣,他倒是忘了这茬,荣南郡王和嘉贵妃那头可正斗得你死我活,若庄珝真的亲自教习了自己一段时日,嘉贵妃哪可能放心他。
叶勉呵笑了下,狼窝倒是不用去,这又进了虎穴了,过些日子他哥带他出去,他定要先找个庙头拜上一拜。
日落黄昏前赶回了府里,他大哥被叶侍郎急急叫去了书房,他则被等在宝丰院的邱氏从头到脚地翻看了两回,见没磕着也没伤着,头发丝儿也没少,才笑着让人去打赏丰今。
叶勉是头回离府这么些天,身边又跟不得什么人伺候着,虽说大儿子也同去,却也不能时时照管,邱氏这几日心里总是悬着,这又是马又是箭的,她家勉哥儿又比别个淘气,要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邱氏越想越是害怕,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把个叶侍郎搅得都无法安眠,抱怨了两句,邱氏忧儿,心里正积着火气,腾地坐起身,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说他一天天只顾着自己升官,连儿子是死是活都不关心,又将人赶去了妾氏那里。
叶侍郎莫名其妙地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也是气的不行,大半夜的甩着袖子出了正院。
叶乔见叶勉回来很是高兴,忍不住问了好几回那圣驾御猎的场面,叶勉对他倒也耐心一一解答,四姨娘在小院儿灶上亲手做了几样菜品让人提了过来,叶勉和叶乔一同用了,便早早地就收拾妥当歇下了。
这几日上山下野的,叶勉确是疲累的厉害,不过他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充旺的时候,一夜无梦后,第二日依旧生龙活虎。
启瑞院的匾牌已经做好了,倒真比启南院的大上好一圈儿,不过却没悬在人家上头,而是并立而排,摆在一起异常滑稽,叶勉站在那里乐了好一会儿。
叶勉进了学屋,启瑞院众小公子破天荒地如此早就到个了齐全,一个个坐在案前互相挤咕眼儿,搓着手嘻嘻傻笑着。
叶勉当然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其实他也是好奇期待的很。
今儿午前他们要学的是那“阴阳交会”之道,在大文,女子出嫁前夜,母亲会将自己的“压箱底”取出,教她夫妻阴阳之事,男子却不可,父教子更视为渫渎,因而贵族子弟都有那专门的师傅来教。
国子学的启字生大多如叶勉一般是十三岁,大些的却是十四五了,更有些已经被长辈在房里安排了做那用处的丫头,私下里互相传着,倒也都知道些。
连启南院也知道他们启瑞院午前要学这个,有几个扒在他们窗口不肯走,只嘱咐着要是有好东西一定墨下来给他们瞧瞧,被启瑞院几个人红着脸不耐烦地赶走了。
“去去去!过两日不就排到你们院子了,急什么急?”
好不容易盼到了第二声钟鸣,先生在一屋子诡异气氛里走了进来,倒是见怪不怪,只呵呵笑着让助教把一应物事儿给他们发了下去。
叶勉前世虽是地地道道一枚小处//男,但是网络信息爆炸的时代,他什么没见过,不过那都是偷偷摸摸在自己个儿的小房间里,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学这个,倒是第一回,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比他们还窘迫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角。
先生看着年纪倒是不大,还没有蓄须,长得干干净净的,脸上一派淡然地在前面给他们讲着天地人伦之礼,男女/阴阳/之事。
讲到要紧处还让他们看发下去的春画,这“教学派”的画可比李兆偷偷给他们看的“唯美派”刺激多了,花样多,画的还清楚,叶勉只打开扫了一眼便抬眼去看别处,只见身边李兆、阮云笙几人都面上微晕互相促狭地打量着。
一时间启瑞院学屋里清咳声四起,先生只在前面呵呵笑着,“天覆地盖,乾坤有序,周公之礼,天道纲常所需,无需羞赧扭捏。”
叶勉这一上午是涨了见识的,春画图,秘戏钱儿,瓷人儿小像,更有两样带奇巧机关的小玩意儿,看的叶勉心里啧啧称奇,都是极品好物啊,怪不得启南院那几个急急来讨。
钟一敲,启瑞院众小公子齐齐捂着肚子往恭房跑,这两个时辰竟也没人举出恭牌,全都憋到了现在。
放了水一身轻松的叶勉和魏昂渊勾肩搭背地出了恭房,几人刚想往膳堂走去,就见一侍童小跑过来,说荣南郡王有请。
叶勉白眼一翻,回到学屋里将沉香木盒取在身上,才跟着他去了庄珝的院子。
夏内监在院门口亲自等着,笑呵呵地将人迎了进去。
庄珝正在一群童子的服侍下用膳,见他来了,朝他扬了扬下巴。。
叶勉不可能饿着自己,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问道:“你不是每日午时都带着启南院在萃华楼用膳?”
“嗯,”庄珝抿了口清茶道:“他们又不是三岁童子,我带上些时日便可,难不成日后入了庙堂还要来我府上吃饭吗?”庄珝抬眼看了叶勉一眼,“何况皇舅舅让我教你书法,你我二人每日去萃华楼倒折费功夫。”
叶勉接过童子递给他的锦帕,一根根地仔细擦着修长的手指,嘟囔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庄珝听了,倒也不甚在意。
叶勉把沉香木盒推到桌上,“这个还给你......们,”叶勉看了一眼夏内监道。
“怎么?”庄珝脸上没什么变化,只问他,“不是让你串成珠铃给那只张牙舞爪的锦狸带吗?”
叶勉摇头:“太贵重了,我们侍郎府定是还不起这个礼的,快收回去吧,再逼我,我只能出去街上卖艺赚钱啦。”
庄珝哼笑,“你能有什么艺可卖?”
“无艺可卖我卖身。”叶勉光棍道,“总不能欠你什么。”
庄珝低着头停下要放进嘴里的一匙汤,顿在那里,连一旁站着的夏内监都听不下去了,脸皱成一团,道:“哎呦,小公子可不能胡说。”
叶勉耸了耸肩膀,提起筷子道:“总之这么重的礼我收不起,王习习也收不起,我怕它戴了那珠铃折寿。”
“王习习是哪个?”庄珝皱着眉头问,随即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嗤道:“幼稚。”
叶勉低着头笑了好一会儿,道:“昨儿给它取了好些名字,它都不应,偏叫它这个,它就高兴地吱吱叫。”
庄珝冷哼了一声,“我看你也不是无艺可卖,茶楼里与人说书贫嘴倒是能赚上些银两。”
二人用完午膳,庄珝带他去了一处房间,庄然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叶勉冲他笑了笑。
叶勉扫了一眼,房间一看就是刚布置出来的,却颇为雅致,地上铺着的是黛色的厚毡毯,正中是一台素面的紫檀书案,上面一应砚墨镇纸俱全,青玉笔筒里随意插着的,皆是长短不一的萧工之笔,另一侧遍体云纹的鎏金博山炉里正青烟细细袅袅。
墙上挂了泼墨冷泉图,并几幅字,庄珝见叶勉往那边看,便问他:“我这字教你可使得?”
“你写的?”叶勉心里赞叹。
“如何?”庄珝问他,“比之端华公子名满大文的天骨鹤体,哪个更好?”
“我哥。”叶勉毫不犹豫道。
庄珝瞪着他,气道:“他写的再好也不会耗消那工夫去教你。”
叶勉一噎,不高兴道:“关你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解答一下大家关心的那个车骑将军家的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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