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算什么金凤凰啊, 薛琰被马国栋这么直白的称赞弄的特别不好意思,尤其是人家马维铮一点儿也不差好不好?
“马伯伯过奖了, ”
“不过奖不过奖,”马国栋把茶几上的报纸拿起来递给薛琰,“这看看这几天报纸上的话, 全变啦,都夸我呐!”
他哈哈大笑, “我老马活了五十多了, 就没听过这么多夸我的话,嗯, ”
他拿起一张,看着上头自己的巨幅照片, 觉得人家拍的挺好的,把自己的威风劲都拍出来了,“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你的主意,我家那个臭小子,才想不出这种招儿呢, ”
叫他这个大老爷们,七尺高的汉子,当众哭成个怂样, 之前儿子绝不会出这样的主意,马国栋抚抚唇上的小胡子,“嘿, 我那天虽然有些丢人,但结果还是挺不错的,”
马国栋事后还专门叫人去堵了人家报社的门,亲自把要登上报纸上的照片挑了一遍,哭的丑的绝对不能往外发。
薛琰倒没有给马维铮出这样的主意,她只是提醒马维铮,可是联系当地的记者,多拍一些齐州的照片,这样的东西以后就是血淋淋的铁证,比任何文字描写都有说服力,至于这些照片怎么到了马国栋手里,是谁叫他当众打苦情牌的,真跟自己没关系,“马伯伯,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我也没想到您还能演讲啊!还讲的那么好!”
被未来儿媳表扬,马国栋还是蛮得意的,“嗐,这也不算啥,我以前常跟我手下的兵们训话,这就是换换词儿的事,而且咱又没有说假话,哭就哭呗,死那么多人,都是咱们的同胞,怎么当不得我一哭?”
薛琰点点头,“是啊,上万的人命,只可惜有些人却视而不见。”
“他们又不瞎,敢闭上眼我就给他掰开!”马国栋愤然道,当兵的战死是理所应当的,换作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无辜的百姓被无差别屠杀,那是绝不能容忍的,“唉,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昨天挨家儿拜访,问那些大老爷们要饷要枪去了,总不能前头弟兄打着仗,给养都送不过去吧?”
薛琰倒挺为马国栋的安全担忧的,她的记忆里,这个年代还爱搞刺杀,“您可千万注意安全,你这么做,肯定是某些人的眼中钉,如果您有什么闪失,西北军也会乱的。”
马国栋抬眼看着薛琰,他现在是彻底信了儿子为什么活了二十多年,非闹着要娶这个小姑娘了,原来人家年纪看着小,眼光头脑一点儿都不差,“你别担心,我防着呢,姓卫的还用得着我老马呢,不会要我的命!”
薛琰其实对这个年代不是太了解,她以前看的电视剧里,国民政府对卫鹏这个主席可是很遵从的,怎么她穿过来,似乎没几个人拿卫鹏当回事的样子,“马伯伯,卫鹏是政府主席,虽然他看上去挺得人心的,但你们好像也挺不听话的啊!他怎么在你们跟前,那么没有威信呢?”
卫鹏怎么说也是先生钦点的接班人。
马国栋站起来冲薛琰招招手,“走,咱们看地图说话。”
等马国栋讲完,薛琰明白了,有了先生的委任,卫鹏确实是得到了国民政府大部分人的认可,但是他真正的影响力并不在华夏中西部,确切的说,当年先生的影响力没有走到这一块儿,“所以他其实在用你们,但更想拿到你们手里的兵权。”
“是啊,既用又防,”马国栋指了指东三省,“尤其是这里,霍家可不像我,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东北王,”
他敲了敲地图,“这些年姓霍的仗着东洋人的支持,论起实力,别说我们西北军,就是国民政府也不能硬抗啊!”
“所以霍家不肯低头,霍北卿却依然可以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想到霍北卿的样子,薛琰不屑的一笑,“卫鹏这主席当的,也够忍辱负重的了,不过听说霍北卿好像挺会打仗的,不在奉天带兵,留在京都干什么?”
马国栋冷笑一声,“是够忍辱负重的,卫鹏如今羽翼未丰,而且两年前因为错杀王天年,被迫下野,这好不容易重新出山,可不到处笼络人心?”
他看了薛琰一眼,“丫头,你不会因为我跟这样的人拜把子,就瞧不起伯伯吧?我也是没办法,”
马国栋嘿嘿一笑,“我想撵走武大帅,自己当老大,总得师出有名吧?国民政府可是块金字招牌,”
“那个,你不会看不起伯伯吧?”
马国栋跟薛琰聊的开心,顺嘴就把真实想法给倒出来了,说完才意识这样太有损他未来公爹的高大形象了,“我也是看不惯姓武的的行为,老算说不算话,忽悠着底下人给他卖命,当我二缺呢?”
薛琰摇摇头,她不是当事人,没有立场指责马国栋,而且这年头儿,只要有血性不卖国,在薛琰眼里就是大好人了,“我对外头的事不是太懂,武大帅也只是听过。”
她穿过来的晚,对这个武大帅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就知道历史书上有这个名字。
那就好,可不能叫未来媳妇对自己的看法,“啊,对啦,我听韩靖说过,那个霍北卿拦过你?我跟你说,别害怕他,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呢,狗p!”
马国栋话一出开,立马闭上嘴,他怎么能当着媳妇的面儿说脏话呢?“老毛病了,维铮不像我,哈哈。”
“我的意思是说,那个霍北卿跟维铮根本不能比,那就是叫他老子养废的货,会打什么仗啊,”马国栋不屑的撇撇嘴,“他就顶个名声,仗哪儿是他打的啊!”
想到这个马国栋都觉得霍万贤脑子不清楚,“你来京都也有阵子了,应该知道霍家除了霍北卿,还有一个霍北顾吧?就是霍万贤小老婆生的那个孩子?轻易不在人前露面儿的。”
薛琰点点头,“有次他带着霍北卿的儿子去顾家求医,但我没见到人,怎么了?”
“那是个真正的人才,我跟他聊过几句,”马国栋撇撇嘴,“都是儿子,这当爹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又不是儿子多?”
霍北顾是个人才?薛琰灵机一动,“马伯伯,你的意思的,霍北卿的仗是霍北顾给打的?”
所以顾乐棠才说,霍北卿对这个庶弟特别好,走哪儿都带着。
马国栋欣慰的看着薛琰,自己这个儿媳妇还真是聪明,他那两个女儿,别说听懂了,连听都不爱听。
原来还有这种猫腻呢,怪不得根本没多少人知道这个霍北顾呢!“那以伯伯看人的经验,这个霍北顾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马国栋疑惑的看着薛琰,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一个小婆生的,“那孩子吧,年纪不大,是个聪明孩子,生的也好,”
马国栋肯定的点点头,“确实是生的好,听说他娘是以前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唱堂会的时候被霍万贤看上了,后来就生了霍北顾。”
“哈哈,我也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马国栋说完,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当公爹的,怎么能跟未来的儿媳妇背后说人家的隐私事?又不是营里的老兄弟们,“我就是想起来了,说一说,平时不这样的。”
自己儿子年纪本来就大,要是再叫媳妇觉得他这个爹是个不着调的,媳妇跑了怎么办?
“伯伯跟我说这些也是为我好,万一哪天遇到了,我也不至于在毫不知情的说错话,”薛琰笑眯眯的给马国栋找理由,其实这样的事她知道的越多越好,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哈哈,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看那个卫鹏,跟他原先的老婆离婚,又娶了胡慧仪,为啥?还不是因为胡家在京都的势力?”马国栋对卫鹏的做法十分的不耻,“嘿,还偏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会那么对自己的发妻?”
自己再富贵,老婆也是绝不会换的,“他那个老婆也不是什么好货,真遇到了,你躲远点。”
一个明知道人家有妻有子,还愣往上凑,抢了人家男人的女人,马国栋看不上。
胡慧仪的故事薛琰也略有所知,“嗯,我记住啦,我就是怕跟这些夫人太太们打交道,才没有去车站接您,”
薛琰耸耸肩,“其实比起跟人打交道,我更愿意留在医院里或者是学校里,那里的关系更单纯一些,”她真怕自己遇到那些说话爱拐弯儿的人,聊不了几句就想怼,不怼忍着又着太辛苦了。
这个,马国栋托着下巴,“要是这样,臭小子得多努力了,等他走到再高些,你就不用跟那些烦人的人打交道了。”
就算打交道,也没有人敢叫她不开心。
为了见薛琰,马国栋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安排,中午薛琰陪着他吃了顿饭,正准备告辞,就见马国栋的副官进来,小声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既然马国栋有事,薛琰连茶都不喝了,直接站起身告辞,就听马国栋道,“你好像认识李先生?”
薛琰点点头,“是啊,在汴城的时候听过李先生的演讲,后来维铮又带我拜望过他一次,马伯伯,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前些天霍北卿就带着人到处抓革命党呢!”
马国栋摆摆手,“没事,是李先生来了,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见见?”
李先生来了?薛琰对马国栋的好感又多了两分,“要是不耽误你们的正事,见见也好。”
……
李先生比在汴城的时候更瘦了,人也看着挺憔悴,看到薛琰,他不由笑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这个小姑娘,”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马国栋,“大帅,这是您的侄女儿?”
“哈哈,以前是,不过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怎么样?漂亮吧?还能干的很呢!”马国栋对薛琰这个儿媳是百分百满意,尤其是马维铮还告诉他,薛琰并不是表面那种娇滴滴的姑娘,胆子大枪法也好。
李先生跟着哈哈大笑,“我早就看出来啦,算算时间,比你知道的还早!”
他跟马维铮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大清早带个小姑娘过去,就因为薛琰想见见他,这么周到的事可不是那闷性子可以干出来的,“怎么样?维铮在齐州跟东洋人打仗,害不害怕?”
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了,薛琰笑着摇头,“只要是战争就会有流血,有牺牲,我当然害怕,但不能因为害怕这种牺牲会落到他头上,我就拦着他不让他去尽自己的心力,”
薛琰看着李先生,“就像先生,您所做的事其实比维铮的更危险,更艰辛,可您后悔过,退缩过吗?”
“说的好,怪不得呢,”李先生欣慰的看着薛琰,冲马国栋道,“老马你不知道,之前啊,维铮还悄悄问过我,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许小姐,或者我的哪个学生同志,教过许小姐,现在我才知道,他的怀疑完全是有理由的,这就是我们的人嘛!”
我确实是你们的人,d龄十几年了,不然也不可能走到处级干部的位置上,薛琰心里暗笑,“那他恐怕是失望了,我就是平时闲着爱看书,爱琢磨,瞎琢磨。”
“你琢磨的很好,”李先生叹了口气,“若是华夏青年都如你跟维铮,何愁国家不兴?我们这些老家人,也可以呆在家里含怡弄孙了。”
“那不行,我们都需要领路人才成,自己瞎想形不成理论,”薛琰摇摇头,比起政治,她真的更喜欢研究,而且说话演讲也不像这些政治家们张嘴就来,她还是呆在后方默默支持吧。
“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给书弘送信儿,恐怕我今天见不着马大帅喽,”李先生把薛琰发现有人暗察并且立即提醒何书弘的事跟马国栋说了,“关键就是这份警惕性,难得啊!”
是挺难得,但谁的孩子谁心疼,马国栋皱眉道,“他们都是些走在悬崖边儿上的人,你小姑娘家家的,爱治病就给人治病,爱讲学就给人讲学,这些事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来,啥时候男人死光了,你们再顶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人规矩这匹夫里不包括女人,而且一旦亡国灭种,受伤害最深的永远都是女人,我们怎么能不出一分力呢?”
薛琰知道马国栋是为了她好,但她却没办法认同他的看法,“伯伯您放心,我这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先给自己算好退路的,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静昭说的好啊,”不等马国栋说话,李先生已经冲薛琰伸出了大拇指,“既然咱们思想这么一致,我就把你当做小友直接叫你的名字了,静昭啊,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姓李的,你再打我儿媳妇的主意,我把你抓了交给卫鹏!”马国栋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走走走,虽在我这儿使坏!”
没想到马国栋是这么一位可爱的老头儿,薛琰噗嗤一笑,“伯伯你放心,我有主意着呢,谁也哄不走,”
“李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但目前不行,我留在京都有许多事要做,不过您放心,就像我们所想相同一样,我要做的事,绝不会跟你们前进的方向违背,”薛琰冲李先生眨眨眼,“其实保留着我这个党外人士,没准儿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后生可畏啊,好,”李先生点点头,“那我就不强求了,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只管跟我们提,只要大家心同一想,我们也会尽全力帮你的!”
“嘿嘿嘿,我说老李啊,你今天过来是干啥来的?不会是听说我儿媳妇来了,才跑来的吧?有事快说,我还跟我们静昭有话说呢!”马国栋真的听不下去了,这货要是把他儿媳给拐走干革命了,他怎么向儿子交代?
李先生一笑,“是这样的,之前我收到维铮的信,说是想在你们那边办军校,刚好我们有几位从法兰西回来的同志,我想把他们推荐给你。”
原来是给他送先生来了,马国栋沉着脸看着李先生,冷笑一声,“哼,你这么好心?我还不知道你,论心眼子我跟维铮加起来也不如你的多,你是帮我们办军校呐,还是借着我们西北军的地头,给你们自己培养力量呢?”
当他傻啊!
“你放心,军校是你们的,我们的人只负责日常教学,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西北军不做出与国家民族背道而驰的事情,我们就全力支持你!”李先生正色道。
儿子想办军校,还办飞行学校,他们缺人啊,马国栋挠挠头,反正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自己的老巢,他不信还看不住几个革命党?
“我可把丑话说头里,你们搞的那一套,能不能成我不懂,我活了五十多年了,仗打的比你走过的地方还多呢,我就知道能叫人吃饱穿暖,不挨打不受欺负就完了,其他的都是虚的,”他看着李先生,“可你们搞的那一套,能保证这个?”
一个比一个过的艰难,朝不保夕的,还想把富户的土地跟家产分给穷老百姓,富户们能答应?
马国栋越想越不靠谱,“维铮答应了,我也不能拆他的台,但是你们的人教课就行了,要是带着学生闹事,可别怪我军法无情!”
马维铮建的军校要用李先生的人?确切的说是革命党的人?
薛琰看了李先生一眼,她能明白马国栋的顾虑,这是李先生准备在西北军的地盘上合法的宣传他们所信奉的主义,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何况李先生这是要在陕西直接拢个火堆啊!
如果他们真的发展了起来,会不会跟马家的利益冲突呢?而她,又应该站在哪一边才对?
李先生迎着薛琰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我想静昭你应该能理解我。”
薛琰干笑一声,她当然能理解,d史她还是学过的,“能,但是这个,哈哈,我觉得大家得基于彼此信任的互惠互利最好了,毕竟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咱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薛琰见李先生想说话,笑着摇头,“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外头已经有了成功的案例,俄国,但你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咱们华夏跟他们的国情真的一样吗?同样的成功可以直接复制?”
李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薛琰,“许小姐看来是思考过许多啊,对俄国的情况也深有研究?”
这哪是没事看书瞎琢磨就能琢磨到的?
“也没有,我就是随便一说,毕竟这世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别说一个国家了,就是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不尽相同,所以我想着,单纯的照搬肯定是不行的,倒不如理论跟实践相结合,摸索出真正适合咱们华夏发展的路来,也省得走弯路,”
薛琰赧然一笑,“您比我懂的多,也在俄国呆过,肯定对他们的情况更了解,我是把您当做老师,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不对的,您可不能笑话我。”
“笑话你?凭啥?我觉得你说的就挺好的,啧啧,我们家这么小的姑娘,想的就比你周全,那老毛子的东西是咱们搬过来就能用的?他们吃的什么?咱们吃的什么?从根子上就不一样,”马国栋可是坚定的站在薛琰这边的,“反正啊,维铮要办学校,我是赞成的,”
他得意的一指薛琰,“别看我们家静昭年纪小,在汴城的时候,办过两所学校呢!一个是给我们培训军医的,一个是教哪啥?接生婆怎么接生的,她最有经验了,说的准没错,你叫人来陕西教书,就照静昭说的,好好想想在咱华夏这路该怎么走,老学别人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