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完哲跟孙良江是两个微胖的中年人, 看到他们,薛琰有些讶异, 这就是马国栋手下的大将?
后来各立的山头?只可惜她没看见姬忠良将军。
“赵军长,孙师长,”马维铮示意赵孙两人随意坐, “我的伤华年叔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孙良江急子性一些,他叉着腰站在床前看着悬在床头的吊瓶, “这不是洋人的玩意儿吗?就是这东西把你治好的?”
不等马维铮回答, 孙良江又看着薛琰,“你是给司令看病的大夫?小姑娘, 是那啥叫护士的?”
“咳,孙师长, ”马维铮赧然看了薛琰一眼,“静昭是我的女友,嗯,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啊?哈,哈哈,”孙良江抚抚武装带, “原来是你的,”女友这词儿到底算啥关系?他转头看着赵完哲,“老赵, ”
赵完哲被点了名,“大哥成天发愁你的婚事,这下好了, 有了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我那老哥哥晚上就能睡着觉了,小姐是学医的?”
孙良江又哈哈了几声,“学医好啊学医好,咱们这些人,就需要身边有个会给看伤的,好,挺好!”
马维铮无奈的一笑,冲薛琰道,“赵军长跟孙师长跟着我父亲许多年了,自家人一般,”
“静昭姓许,说起来你们应该也有印象,她是洛平许家的姑娘。”
“噢,那就对了,嗯,不错,就该这样,”孙良江跟着马国栋的时间比赵完哲还长呢,自然知道当初马国栋最困难的时候,在洛平得了许家的资助,才重整旗鼓走到了今天,这会儿马维铮看上了许家的小姐,好啊!
赵完哲看着薛琰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原来是许小姐,幸会,我听华年说了,是你把维铮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不只救了维铮,也救了我们西北军啊!”
西北军跟别的军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有马国栋带起来的新贵,也有跟着前督军的老人,大家这会儿相安无事,主要是因为如今的西北军再找不出另一个声望跟实力胜得过马国栋的人,可若是没有了马国栋,西北军只怕也会跟湘系一样,瞬间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叫外人得了好处。
“赵军长过奖了,维铮吉人天相,也是我赶巧儿了,”薛琰看着躺在床上的马维铮,冲他眨眨眼。
“那维铮现在怎么样了?这咋还打着针呢?”孙良江更关心马维铮的病情,“之前张副官送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要不行了呢!”
“咳,胡说什么呢?维铮才多大?”
薛琰一笑,她看到马维铮的时候,也以为他要不行了,甚至还以为他的肺叶只怕要保不住了,不过还好,“维铮身体素质好,恢复的也快,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这段时间还是以养为主,没有三个月,怕是好不利索。”
为了安抚这些人,薛琰有意把时间说短了一些,“他在为担心夏口的事,非要过来一趟,我也拦不住,你们都是他的长辈,劝劝他吧。”
薛琰说完,冲赵孙两人点点头,从屋里出去了。
蔡遇秋看见薛琰出来,忙迎了过来,“许小姐,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薛琰点点头,“我的行李呢?还有新思跟新民?”
蔡遇秋忙道,“都已经搬到您房间里了,还有贵仆,您随我来。”
马维铮在夏口的临时住处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儿,马维铮住的是第二进的正院儿,薛琰就被安排在了东厢,她进去的时候,新思新民已经在布置屋子了。
这种院子夏天的时候比洋房凉爽,薛琰点点头,“谢谢蔡参谋了,您忙吧,有什么事我找韩靖就行了,”
在义阳的时候薛琰每天出入伤兵营,马维铮干脆把韩靖派给她当警卫。
蔡遇秋干笑一声,“我刚才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蔡遇秋,是洛平蔡家的老三,许小姐应该知道我的,”
薛琰一笑,“知道,福音堂蔡家,王大太太跟刘四太太我都见过。”
“是,我听大哥在信上提过一句,”
蔡遇秋点点头,“大嫂那个人虽然一心为了蔡家好,但行事未免有些急功近利,她也是很喜欢许小姐,对姜老太太又是满心的敬仰,才会想着两家能结亲,只是到底欠考虑了些,我替她跟小姐道歉,还请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这个蔡遇秋倒挺识时务的,不过也就这样了,薛琰想起来马维铮跟她说的西北军的几位主力战将,姬忠良能在十几年的时候内,从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兵,靠着战功一路升到军长,可同样十几年,蔡遇秋还只是个参谋,可见不是马国栋不给人机会,而真的是个人能力问题。
“我知道了,如果蔡家大老爷时常给您写信的话,您应该知道这会儿许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平了,想嫁到许家的男人很多,我要是一个个怪罪,忙不过来的,”薛琰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起贪慕富贵,男人真不比女人逊色。
只不过他们将其形容为“少奋斗三十年”,而管女人叫“拜金女”罢了。
蔡遇秋见薛琰没有再聊的意思,便识趣的离开了,他刚才已经跟张副官简单的打听过了,都不用仔细问,就从张副官提起薛琰的态度,他就能看出来其在马维铮心里的重要性,甚至不出意外,她有极大的机率成为西北军的少帅夫人。
许家从此再不是蔡家可以腹诽的人家了,他得写封信回去,叫大嫂跟许家缓和关系才行,比起势力的大嫂,蔡遇秋决定这次叫自己太太出面,或许更合适些。
薛琰进屋的时候,正听见新思跟新民讨论晚上给她“站岗”呢,她不由失笑,“谁跟你们说的,我晚上休息的时候,你们得站岗?咱家啥时候有这规矩了?”
“我看马司令院子里都是站岗的,”义阳并不是前线,她们住的又是西式洋楼,这种肃杀的气氛并不明显,等一路赶到夏口,两个小姑娘紧张了,手大半都放在腰间的盒子炮上,生怕薛琰有个什么闪失。
站岗的主意是新民出的,“我们晚上给您站岗,也叫外头那些人看看,大小姐您也是有自己的人,还气派!”
“你这个小丫头,想的倒不少,气派不是靠这些撑起来的,再说你们才多大,跟我来义阳,一路上没休息好过,晚上你们只管睡自己的,正长身体呢!”
薛琰揉揉新民的脑袋,“而且这里是司令行署,我要是在这儿出了事,马维铮就该去死一死了。”
这些天是六个新跟薛琰处的最久的时候了,时间长了,新民也不怎么害怕薛琰了,关键是她对她们太客气了,客气的新民常常想,东家把她们挑上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正要再劝,就被新思给拉住了,“大小姐,咱们在这儿要呆多久啊?”
“估计得多留一阵子,看看马维铮准备再往哪儿去,”薛琰叹了口气,马维铮这身体,搁现代,连出院的标准都达不到呢,可现在他已经在床上开始办公了,“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新思比其他几个小姑娘更有想法,“我想着总是闲着也不好,如果留的久的话,不如我跟新民轮着班儿,一个在儿看家,剩下那个跟在您身边,我在车上听见您跟司令说了,什么治疗防疫啥的,我们也能帮帮忙。”
新思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小姐就是她说的那个“工作狂”,而她的“工作”,就是给人治伤,而且还不分人,谁伤了病了她都给治,这次人还没到夏口,薛琰已经跟马维铮说好了,除了他的日常护理工作,薛琰会到夏口的伤兵营去。
“这个啊,没问题,不过夏口这里的伤兵,情况应该比义阳的严重,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许害怕,”薛琰拍拍新思的肩膀,“多锻炼锻炼小姑娘就都长大啦!”
薛琰看时间差不多了,过去给马维铮换液体,赵完哲跟孙良江亲眼看着薛琰的操作,都把心放下来了,就听马维铮道,“静昭,你给我用的药,还有多少?”
“我来的时候带的那只箱子里,全是,”在这个问题上,马维铮跟薛琰已经达成了默契,他再不问她药从哪里来了,薛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刚才问孙师长了,伤兵营里还有许多重伤的兄弟在等死,我想着能不能这样,直接开个重伤营,把王平他们救不了的,送你这儿,”马维铮看着薛琰,“不是一定要治好,但能拉回来一个是一个。”
“不然你去伤兵营去,不分轻重一个个治,浪费时间不说也太累了。”
“嗯,你这办法不错,还有我说的消炎汤药,叫存仁堂的大夫赶紧配出来,他们的止血粉,也是能救命的,有多少叫他们送多少,顾纪棠呢?叫他来夏口,亲眼看我治病。”
马维铮的分流方法挺科学的,薛琰的医术,如果一直治疗轻伤,不但是一种浪费,而且对重伤患者也是一种损失。
顾纪棠如今挂着西北军战勤处的衔儿呢,“他人不在夏口,我给他拍电报,可叫他看您治病……”赵军长不明白薛琰想做什么?
“你准备把开药厂的事,”马维铮眉头一动,“你信得过顾家?”
“开药厂不是凭我一己之力可以的,而且我也不只想生产青霉素,所以跟一个老牌学医世家合作是最稳妥的办法,包括存仁堂的药,如果可以批量生产,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事,”
薛琰坐到马维铮身边,笑问,“难道你想把把制药厂开在陕西,而青霉素则是西北军克敌制胜的法宝?”
薛琰不相信马维铮是个偏安一隅的人,如果心怀大志,想做更多的事,那顾家就是很好的同盟了。
“唉,我们这次确实是承了顾家很大的人情了,”粮草不够,抢也能抢到,但药材跟大夫,却不是那么好弄的,“只是这人情却要你来还,我心里不舒服。”
薛琰手里的药到底是什么,赵完哲不知道,但这药能把眼看要死的马维铮给救回来,听马维铮的安排,似乎还能把营里那些垂死的将士也给救回来,那就是仙丹了,至于怎么还人情,这不都说了,要娶许家的闺女了么?
那就当是许家的嫁妆好了,“司令,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许小姐愿意,你再推托就是把人家当外人了,叫我看,把顾家拖进来,也是许小姐深谋远虑,咱们的地盘越大,顾家的生意就越平稳不是?这欠下的人情,咱们弟兄们慢慢还!”
“就是,老赵说的没错,那啥,我们师这次打夏口,可是冲在最前头的,伤号多,加上天气热,那是每天都往外抬死人啊,不行,我先走了,我叫人归置归置,把人给许小姐抬来,”
孙良江不管啥药厂不药厂的,那是后话,这会儿把救人要紧,“司令,你慢慢养着,属下先走一步。”
得赶在其他师知道之前,把他的人都送来!那一箱子药总有用完的时候。
赵完哲无语的看着几步跑出院子的孙良江,“这个老孙,胖成那样也亏他跑的动!”
马维铮已经把任务交待下来了,他也不再多留,起身冲薛琰敬了个礼,“许小姐,大恩不言谢,我替下头的弟兄们给您敬个礼,以后有什么用得着老赵的地方,您尽管说!”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马维铮,“这小子皮是皮了点,但向来说话算话,他以后一定会善待大小姐的。”
……
“赵军长跟孙师长都是爽快人啊,”赵完哲一走,薛琰忍不住道。
“西北汉子都这样,”马维铮笑笑,“就是以后辛苦你了,其实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应该送你回去的,这里毕竟还在打仗,你留在夏口,并不安全。”
薛琰挑眉,“还在打仗?宗新不是已经投降了?”还成了国民军的一份子?
“鄂北并不只有姓宗的一家,再往南还有江系,葛系,只是他们的兵力不足以跟咱们抗衡罢了,但想叫他们听话,也得先来硬的啊!”马维铮叹了口气,“这些人这些年自在惯了,能当山大王,谁愿意俯首?还有赣鄱的万仁,可不是个仁义的人。”
这是要向那些不肯低头的亮肌肉了,薛琰点点头,“我明白了,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也给不了什么意见,能做的也就是战地医生了,如果需要,你还可以再抽些人来,我给他们紧急培训一下,简单的急救知识懂一些,也能派上大用的。”
“就是你太辛苦了,”马维铮握着薛琰的手,“我倒真的希望你是树精山鬼,玉手一挥,遍撒甘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是空间还满足不了你,希望我有异能了,薛琰点点马维铮的鼻尖,“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其实你不了解我们这些当医生的,只要能把人抢救过来,再多的辛苦,也是开心的。”
起码这会儿她救了一个人,能得到病患最真诚最质朴的感谢,不像后世,你救了她的命,她还怨你没有保住她的生育功能,告到你赔钱,“我叫人给我准备手术室,不过我可是要求高的很,你的人必须完全配合。”
“是,”马维铮冲薛琰敬了个军礼,“诶,我干脆也给你一个职位算了,嗯,”
“别别别,我不要啊,”当了马维铮的官儿,她就真成了西北军的一份子了,以后有什么事,必须先从西北军的利益出发,这个在薛琰看来是绝对不行的,一是她更爱自由,二来嘛,谁知道西北军以后会走哪条路呢?
“你就当我是外聘专家算了,以后我可还要上学去呢,当了你的官,岂不是得跟着你一辈子?”薛琰连连摇头,“这个真的不行。”
马维铮抿抿唇,“你信不过我?”
“信任真的不是用嘴说的,如果有一天咱们理念不合,我真的会走的,没人能留得住我,”薛琰一笑,她不喜欢骗人,即便两人如今是情侣,她在想什么,也要提前告诉马维铮知道。
马维铮长叹一声,“突然觉得藤萝也挺好的,”
“可我喜欢当一棵树,不依靠任何人,也可以自由成长的大树,”薛琰想起后世一位女诗人的《致橡树》,那是她最欣赏也一直秉承的爱情观,两个有独立人格理想的人并肩而立,而绝不是依附于另一方,把幸福寄托在别人的心意上。
马维铮的思绪被薛琰轻声在自己耳边朗诵的诗句给带进去了,半天他才道,“这是你想要的爱情?”
“嗯,是不是你想要的?”薛琰抚着马维铮的浓眉,“不行的话不勉强啊,我可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勉强来的爱情,最初的热情淡去之后,剩下的只会是不甘跟苦涩。
马维铮欠欠身子直接枕到薛琰的腿上,“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在遇到你之前,我脑子里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嗯,我也不骗你了,”
他自失的一笑,“我从来没觉得秋雅颂是我的未婚妻,在你之前,也东洋读书的时候,也曾经有过露水姻缘,”
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后来也有过,但那……”
“打住吧,我知道马司令经验丰富了,也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初恋,”薛琰抚额,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好么?她心里清楚跟亲耳听到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好不好?
“你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以后真的不会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但我知道,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
马维铮轻轻牵着薛琰的手,“如果早知道我会遇到你……”
“没有如果,”如果早知道自己去洛平检查个工作就会跑到百年前,就算知道这边有个马维铮,薛琰觉得自己也会果断的选择一辈子不踏进洛平。
薛琰站起身又给马维铮换了瓶液体,“你睡会吧,刚才不是说要把隔壁院子改成医院嘛,我过去看看,这儿叫新民先过来看着。”
……
蔡幼文跟在薛琰后头,看着她不停的跟韩靖说着“手术室”要怎么布置,心里又酸又闷。
蔡遇秋跟他说了,叫他再不要对许家,对许家大小姐有什么想法,可真的认命?蔡幼文觉得自己做不到。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薛琰,蔡家也向许家郑重提亲,他也发誓会对薛琰好。
可就因为蔡家无财无势,薛琰就看不上他另攀高枝,这样的女人!
看着张副官跟韩靖对薛琰的态度,蔡幼文知道确实如他们说的那般,薛琰有一手过人的医术,还救了马维铮的命。
他暗暗的握紧拳头,如果她不是嫌贫爱富,而愿意选择他的话,就凭着这份救命之恩,他现在也会是马家座上宾,而不是在参谋处当个跑腿打差的新兵。
而那个马维铮,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托生在马夫人的肚子里,又能比他强到哪儿去?
薛琰带着韩靖看完未来的战地医院,一回头正看见狠狠盯着她的蔡幼文,见她望过来,蔡幼文立马低下了头。
在这儿玩什么欲言又止啊,薛琰走到蔡幼文跟前,“你有话要跟我说?”
蔡幼文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韩靖,这个韩靖是马维铮警卫营的亲信,“没,没什么事,”
见薛琰要走,蔡幼文又小声道,“只是好久不见。”
“呵,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真的从军了,”薛琰噗嗤一笑,这是在韩靖跟前给自己点眼药啊,演技还不错,“对了,”
薛琰停下脚步冲韩靖道,“这位蔡公子是蔡参谋的侄子,当初在洛平的时候,就一心要从军建功立业,这样的人你们把他留着当文职可是屈才了,怎么也得让人到最能发挥他才干的地方,不然小心人家背后骂你们何参谋长。”
韩靖挠挠头,蔡幼文他认识,平时为人也和气,读书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所以才会留在参谋处当了文书,原来人家想上前线杀敌立功啊!
想想也是,他不也心里挺想上前线跟敌人真刀真枪干吗?“呃,那我跟何参谋长说一声,”
韩靖好心的拍拍蔡幼文的肩膀,“小蔡你也是的,有话直接跟哥说,不过你找我们大小姐也算找对人了,她在咱们西北军,说话比司令还管用呢!”
司令也不敢跟薛琰犯犟啊!